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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荻在第二天去疗养院看望夏敬升,也从陪护人员那里了解了最近的情况。
尽管夏敬升的精神状态总在迷糊和清醒之间,但看见韩荻的时候,他看来还算正常。因为夏衍平时还是多忙于训练和在俱乐部督导师弟师妹们,以及去外地比赛,所以并不是经常过来看望夏敬升。
“夏老先生之前犯迷糊的时候,就一直喊着夏先生的名字。本来昨天他还念叨呢,今天你就过来了。”小护工看着韩荻微笑,“老人家一个人待在疗养院还是会闷的,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多过来看看他。我看得出来,夏老先生还是挺喜欢韩小姐你的。”
“我知道了,谢谢。”
小护工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吃药了,药和需要服的剂量都在柜子上。”
小护工和韩荻打了招呼之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韩荻看了柜子上的服药指示,拿了药,倒了水,送去正坐在阳台的夏敬升身边:“夏叔叔,吃药了。”
夏敬升闻声回头,满脸困惑地看着韩荻:“你是谁?”
“我是韩荻,您不记得我了?我前阵子还跟夏衍过来看过您的。”
“韩荻?”夏敬升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恍然大悟,“韩荻,是沛权师兄家的姑娘。”
“是啊,您和我爸是师兄弟,以前您还指点过我打斯诺克呢,您不记得了?”
夏敬升若有所思,不知有没有听见韩荻的话。
未免耽误夏敬升吃药,韩荻把药和水都凑过去:“夏叔叔,咱们先吃药。”
夏敬升完全无视了身旁的韩荻,陷入对过去的回忆里。原本疑云密布的眉宇间慢慢流露出惊慌和紧张,再抬头去看韩荻的时候已经完全换了脸色。
韩荻不知夏敬升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夏叔叔,您怎么了?”
夏敬升突然一把扣住韩荻的手,没理会洒到衣服上的水,睁大双眼瞪着韩荻:“你是小荻?是沛权师兄家的小荻?”
韩荻不知夏敬升哪来这么大的劲儿,当她从夏敬升手里挣脱时,水杯已经砸去了地上,杯子里的水完全溅了出来,药片也不知去了哪里。
夏敬升如同受了刺激一样,努力想要靠近韩荻,一直朝她伸着手:“小荻,你真的是小荻?小荻,不是我!当年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小衍!”
夏敬升突然的情绪失控让韩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她只能扶着夏敬升回房间,期间总是听那激动的老人重复着“不是我”这三个字。
韩荻叫来了护工,护工见状又把值班医生找来。
值班医生到病房的时候,夏敬升依然拽着韩荻不放,但情绪已经稍有平静。在众人合力劝说之下,夏敬升终于放开了韩荻。
韩荻等待医生帮夏敬升检查完之后才开口:“夏叔叔怎么样?”
“你和夏老先生说了什么么?他以前从来没有激动过,应该是受了刺激。”
韩荻没有觉得她和夏敬升的谈话有过激的地方:“就是很简单的交流,没有别的。”
医生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只能叮嘱韩荻以后要小心照顾夏敬升的情绪。
“那他现在没问题吧?”
“等这一阵情绪缓过来,就没问题了。”
韩荻这才放了心。把医生送走之后,她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躺在床上依旧念念有词的夏敬升,除了在慌张之后终于安定的心情之外,她还是对夏敬升刚才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
夏敬升在情绪突然爆发的瞬间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反抗意识,那种极其渴望表达自己意愿的模样就好像是一个受了多年冤屈的人,在试图洗刷自己背负的本不属于他的罪名。
韩荻以为夏敬升是因为当初揭发韩沛权的事才会突然变成这样,他口中所称不是自己揭发韩沛权的言辞大概是因为师兄弟原本的感情因此而受到破坏,他于心不安所产生的自我安慰。
这个认定虽然在韩荻的意识里有了影子,但她还是难以忘记夏敬升眼底浓烈的挣脱神情,哪怕是她从疗养院出来了,依旧对那样的眼神记忆深刻。
当韩荻回过神的时,她就要进地铁站,正是去往韩沛权所在医院的那条线。
也许是这几天周围人和事的影响,韩荻在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去医院看一看。
韩沛权在那天心脏病突发之后就一直待在医院,只是从门诊转入了住院部。虽然相关的事是宋元夜负责,但韩荻也都知道。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养,韩沛权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韩荻看着他和病友们一起看电视,尤其是说起斯诺克时的样子,还真和当初一个样。
韩荻小时候就在韩沛权的引导下看各大斯诺克的比赛,直播转播录播,来者不拒,还每次都能听韩沛权的专业点评。用那时韩沛权的话说,等将来他不打球了,去当个赛事评论员也绝对没有问题。
“那么以后我打比赛,老爸负责解说,你就专门挑我打得好的球大夸特夸,让大家都知道你韩沛权有个特别厉害的女儿叫韩荻,怎么样?”小韩荻得意洋洋地看着韩沛权。
“技术可不是吹出来的,得靠你日复一日地练习。”
韩荻还记得韩沛权的话,也记得那时候他虽然含笑却严肃认真的表情,也从此让她端正了练习斯诺克的态度。
可就是这么一个热爱斯诺克的人,也因为斯诺克而终止了这一生可能是最辉煌的旅途。
在摒弃掉那些负面的认识之后,韩荻在韩沛权这一辈子都不能堂堂正正站在斯诺克比赛场上这件事深感遗憾,毕竟她的父亲是那么优秀的斯诺克球手。
韩荻在韩沛权发现自己之前离开了医院,心情比来之前更加复杂。或者说,她曾经固若金汤的恨正随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被瓦解,那颗对韩沛权保持着高度冷漠的心就像被阳光照着的残雪一样,正在被慢慢融化。
这样的状况出乎韩荻的意料,也让她进退两难。但顾念着夏衍的比赛,她暂时把这份想要倾诉的心情压制下去,一切等比赛后再说。
比赛当天,韩荻没去给夏衍捧场,而是履行了答应夏衍的请求,去疗养院陪夏敬升一起观看这场比赛。
夏敬升好像完全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也没有关于韩荻身份的具体印象,只记得她是夏衍的女朋友。在见到韩荻到来之后,他亲切地迎着韩荻坐下,询问了一些为人父母都会提出的问题。
韩荻也不回避,但为了避免再次刺激夏敬升,她尽量简单地把和夏衍之间的事说得美满一些,也算是帮助稳定夏敬升的精神状态。
韩荻找到了直播比赛的频道,和夏敬升一起看,期间还断断续续地进行点评交流,甚至会因为好球而同时发出喝彩。
当然,也会有意见有分歧的时候。
“小衍这个球太险了,如果做个防守斯诺克,肯定更能拖住对方的节奏。”
“这叫兵行险着,虽然是险了点,但夏衍还是进球了。他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韩荻从口吻到表情都是对夏衍的赞叹。
韩荻没有注意到一直在注视自己的夏敬升,当她的手腕被抓住,她回头去看时,才发现夏敬升已经一扫刚才轻松惬意的样子,变得恳切悲伤起来。
“夏叔叔,你怎么了?”韩荻诧异。
夏敬升近乎哽咽地开了口:“小荻,真的不是我……”
韩荻意识到夏敬升又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情绪里,立刻按了床铃。
“小荻,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交的视频和举报信,真的不是我。”
为了稳住夏敬升,韩荻只能好言安抚:“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医生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夏敬升都快给韩荻跪下了,而韩荻不得不用力托着他的手臂。
夏敬升不顾进来的医生和护工,仍然抓着韩荻:“我怎么会害沛权师兄呢?小荻,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医生过来帮着韩荻把夏敬升扶去床上,而韩荻为了不刺激夏敬升,就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我知道了夏叔叔,你放心,我没有怪你。”
在韩荻耐心的劝慰下,夏敬升终于松开了手,也不再缠着韩荻。
“医生,他的情况真的不要紧么?”韩荻关切地询问。
医生考虑之后,颇是为难地回答:“言语和所看见的事物都可能刺激到他的情绪,如果确定在语言上没有问题,那么可能是他听见或者是看见了什么,从而诱发了他情绪上的波动。”
医生没有说明,但韩荻已经意识到,夏敬升这两天的反常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出现,因为从医生的表述里得知,夏敬升在过去并没有过这么高频率的情绪失控。
韩荻之后就一直待在房外的走廊里,比赛结束之后她给夏衍打了电话,也在夏衍到达疗养院之后把夏敬升这两天的情况都详细说了一遍。
眼看韩荻自责的样子,夏衍抱着她:“跟你没关系,是我爸一直没有解开这个心结,所以现在在见到你之后才会有这个反应。其实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激动而已。”
“以前也说过?”韩荻不由起了疑心。
为了防止韩荻因为夏敬升而影响心情,夏衍在她额角亲了一口,柔声安慰:“毕竟当时的影响太大,我爸没能缓过来就病了,所以现在还在想那件事。你就不要因此想太多了,更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们。”
韩荻点头。
“要不要跟我进去再看看你未来公公?”
韩荻推了推夏衍:“你去吧,我怕夏叔叔看见我又想起什么来。”
“我再进去陪一会儿就送你回去,等这次交流赛彻底结束了,就有空闲时间多陪你了。”言毕,夏衍转身进了房间。
夏衍的话多少戳中了韩荻的心思,有些想法突如其来,想来有些令人吃惊,可看着夏敬升现在的情况,她的心始终无法彻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