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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重点放在方义与刘榕的关系上,如果能确认刘榕对方义,或者两人之间有某种私情,那么刘榕的作案动机基本就可以成立。到时候……”蒋熙元看了夏初一眼,“带回来审吧,必要时采取一些手段。”
“不能刑讯逼供!”夏初反对。
“没听说过。有的人就是不打不招的,我知道你同情刘榕,但是你也得分清什么更重要一些。不要妇人之仁。”
“这不是妇人之仁。如果办案靠刑讯逼供,我们跟那冯步云又有什么区别?”
“你总说要讲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这案子你是打算要做成无头公案吗?”蒋熙元沉着脸说,“那下次刘大人再找来的时候,你别再往我这里推。改日御前他参咱们府衙一本,你倒是再也不用与我们这等昏官同流合污了。”
“大人强词夺理,我什么时候说要做成无头公案了?又什么时候说你是个昏官了?臆测别人的想法,再以臆测之辞指责他人,算个什么道理?”
“我强词夺理?”蒋熙元冷笑,“你倒是忘了当初你踹柳莺房门的时候了是不是?没那么一出,柳莺又岂会告诉你实话?那就不算刑讯逼供了?”
“我那只是气极而已,再说我当时并非官差,又何谈刑讯。话说回来,就算柳莺什么都不说也无妨。”夏初站起身来,手撑在桌子上大声说,“大人再回想一下,没有柳莺的供词是不是我就真的抓不出真凶?口供算个什么东西,我要的是站得住脚的杀人动机、确凿的证据、没有漏洞的推理!”
“你根本就是炫技!沉迷于你的推理。”蒋熙元也站了起来,挑衅地看着矮了自己多半个头的夏初,“这里是府衙,要的是结果,刑讯是尽快达成结果的辅助手段。”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刘榕打晕了,拉过来按上手印结案就算了!”夏初吼道,“所谓刑讯,根本就是先入为主!完全就是个屁!”
蒋熙元瞪着夏初,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身后一扭:“你再说?!”
夏初一踹桌子,借力把蒋熙元撞在了墙上,曲肘向后就打,被蒋熙元一掌拍开。夏初又改攻他肋下,蒋熙元索性把她这只胳膊也抓住了。
夏初气得大叫:“你他妈说不过就动手,算什么上司?”说罢用力地一蹬桌子,蒋熙元再次被撞在墙上。
“上司个屁!有你这么顶撞、殴打上司的下属吗?”蒋熙元被撞得不轻,感觉肺里的气“噗”的一声全被压出来了。夏初那边还没完没了地往后撞。
许陆站在一边,想拉架又不太敢上手,急得团团转。正在这时,刘起推门进来,一看屋里的景象,满脸笑容诡异地凝固,直接愣在了当场。
“师爷师爷,您来了就好了。”许陆松口气,指了指蒋熙元和夏初,“您赶紧把他们二位拉开吧。”
夏初的两只胳膊都被蒋熙元拉在身后,一脚踹在桌子沿上,一直把蒋熙元往后撞。
蒋熙元被撞得肋骨都要断了,往前推夏初的身子,夏初干脆两条腿都抵在了桌沿上,就是不让蒋熙元动弹。蒋熙元干脆一脚把桌子踹开,夏初失了支撑扑倒在地,把蒋熙元也一并给拽倒了。
好好的书房,纸笔砚台扔了一地,桌子斜在一边。地上趴着俩人,堂堂京兆尹压在国都府衙的捕头身上,仍都不死心地在较劲,形象全无。
刘起终于回过了神来,走上前蹲在二位面前:“少爷,夏兄弟,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还是……准备干什么?”
蒋熙元和夏初抬起头来看着刘起。
“起来说话吧,这样不别扭吗?”刘起苦笑了一下。
蒋熙元犹豫片刻后先松了手,把夏初的胳膊一掼,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坐下来整理衣服头发。夏初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瞪了蒋熙元一眼。
书房施展不开,不然自己未必会输给蒋熙元!夏初不甘心地想。
刘起诧异地打量着夏初,指了指她的脑袋:“夏兄弟,你的头发……”
夏初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短发,弯腰捡起帽子掸了掸:“大惊小怪。前几天生火做饭燎掉了,不行啊?”
蒋熙元在一边“扑哧”笑出声,捂着自己的肋下拍了拍桌子,猛然间笑得前仰后合,特别大声。他起身走过来使劲地揉了揉夏初的脑袋:“还留了一点,算是上天待你不薄。我要是你,就干脆剃秃算了。你这么心慈性善的,直接就能出家了,多好。”
“你还要继续是不是?我心善难道错了?就算被说妇人之仁,也好过被人说能力不足,断案只会屈打成招!”
“你说谁能力不足?”
“少爷,少爷!”刘起拦住蒋熙元,“您是大人,跟下属打架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他跟上司打架难道合适?!”蒋熙元恨道。
“夏兄弟,这我可要批评你了。好歹我们少爷也是三品大员,这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官威何在啊?”刘起对夏初使劲地使眼色,夏初这才咽下话不再说了。
刘起和许陆一起收拾书房,夏初和蒋熙元各自坐在椅子上喝水,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跟谁讲话。
等收拾妥当,刘起才把自己找来的东西放在桌上:“洪家小姐的卷宗找到了。”
夏初和蒋熙元都抬起头来,看意思都要往书桌方向去,但见对方动了,又各自坐了回去。
刘起有点尴尬,左右打量了几次,最后只好抓着许陆说:“刑部有洪家小姐的卷宗,那就说明她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杀或者自杀。”
许陆把卷宗翻开,拿出仵作验尸的报告单子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死者系死亡后被推入水中,头部曾遭重击,颈上勒痕长约四寸,窒息死亡。死者外衣、亵衣被外力扯破……”
许陆念了一半,手里的报告单子便被夏初抢走了,蒋熙元慢了一步。
“好像啊……”夏初把洪月容的验尸报告看完,低声念叨了一句后转头对着蒋熙元,嘴张开话未出口,又硬生生地别过头对许陆道:“与刘樱的死状很相似。刘樱是从山上被抛下去的,头撞在了大石上,所以咱们看不出她头部是否有被击打的痕迹。没准儿刘樱也被打过。”
“不知道这个洪月容有没有被侵犯过。”许陆说。
“当时一定是没有验身的,不过报告上也没有提到她身上有血迹。”夏初把验尸报告放在桌上,去翻现场记录。
蒋熙元抖了抖手里的纸:“从现场记录来看,那时的捕快只是怀疑凶手强奸未遂,失手扼死洪月容。扼死后因为害怕而沉尸逃走。”
夏初不想跟蒋熙元讲话,可又很想讨论案情。两厢权衡了一下,还是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小情绪,捋了捋头发,不情不愿地问:“杀害洪月容的凶手抓到了吗?”
蒋熙元往后翻了翻,摇了摇头:“没有。”他放下记录说道,“洪家报洪月容失踪是在十月初一一早,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初二尸体被找到了。在后来查案的这个阶段当中,洪月容他爹被贬官了,准备流放,所以府衙和官差看起来并不上心,最后就是个悬案,反正也没人追究。”
“真给我们捕快界抹黑!”夏初愤愤不平地把记录拿起来,一边看,一边问道,“这上面没写洪月容九月三十出门去干什么,是去见什么人,还是去了什么地方?怎么都没写?”
“九月三十是先帝的万寿节。”
“所以呢?”夏初不太明白,她又没过过万寿节,万圣节倒是过过。
蒋熙元倒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了,双臂抱在胸前瞧着她:“万寿节两市开百戏,城南升平坊也是,全城热闹得很,洪月容那天出门完全不需要理由。”
夏初不说话了,继续埋头看笔录。蒋熙元凑近了一点儿问她:“去年万寿节你在哪儿?”
“反正不在西京。”夏初回了一句,马上调转话题说,“从洪月容的死状来看,我觉得刘樱和洪月容的死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作案,可以并案放在一起做推理。”
蒋熙元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怎么推理?”
夏初抽出一张纸来铺在蒋熙元的书桌上,拿起刚刚被摔断了的墨,粗手粗脚地在砚台里使劲磨了几下,然后提笔写下“刘樱”“洪月容”两个名字。
蒋熙元默默地哀叹了一声。
他的极品松烟墨啊,他的名家雕刻歙砚啊,他的上好蚕丝生宣啊!
“刘樱与洪月容这两个死者的交集,目前看来有两个。”夏初一边说一边写,“一个是刘榕,一个是方义。而这两个人正是咱们目前的首要怀疑对象。”
“如果刘榕是凶手。”她抬头看着蒋熙元说,“大人你刚才说,她想要除掉刘樱的理由,可能是觉得刘樱一死,就没有人再找她的麻烦,没有人会作梗她的婚事了。那么,她杀死洪月容的理由是什么呢?”
“为了方义!”许陆抢答,“洪月容与方义定亲,刘榕杀了洪月容阻止他们的婚事。她可能想自己嫁给方义,但没想到方义却与刘樱定亲了,所以刘榕又杀掉了刘樱。”
夏初没点头也没摇头:“大人你觉得呢?”
蒋熙元沉吟了片刻后说:“洪月容是去年九月底被杀,刘樱是今年三月被杀,中间隔了足有半年的时间。从许陆调查的关于刘榕的情况看,这期间刘榕并没有任何想要与方义定亲的行为。许陆,是吗?”
许陆回想了一下:“嗯,是没有。”
“倘若她是为了嫁给方义而杀掉洪月容,那杀人之后她等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一点儿。都能为了这件事杀人了,那得是多强烈的感情啊!”夏初说。
“刘榕是庶女,而方义是方家的嫡子,她可能也知道自己想嫁给方义很难,所以没有提?”蒋熙元又说了一个可能性。
“那她还杀人?”
“你就是觉得刘榕无辜是不是?你这就不叫先入为主了?”蒋熙元讽刺道。
“多少也有一点儿。”夏初不否认,悻悻地说,“毕竟大人你没有去问讯过刘榕,对她缺乏比较直观的认识。”
“怎么都是你有理……”
夏初咬着笔头想了想:“不知道去年万寿节刘榕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作案时间。现在去问……我觉得有点悬啊。”
“如果洪月容的死只是个意外呢?”刘起插话道。
“纵观方义的定亲血泪史,三次失败,我怎么都不觉得是意外。就算是意外,也得是排除了所有与刘樱案关联的可能性之后再认定。”夏初拍了拍那份卷宗,叹口气,“还是去问问方义吧,看他怎么说。虽然他没有作案时间……啧,好像也没什么作案动机啊!”
蒋熙元听着,心里忽然一动:“会不会是方义压根儿就不想成亲?就像……”
“嘿!”夏初看着蒋熙元意味深长的眼神,哭笑不得,“不想成亲就别定亲了呗,哪有跟人家定了亲,又费尽心思去把人家杀了的?大人你也不想成亲,搁你你会这么做吗?这法子也太笨了。”
“少爷!你不想成亲?!”刘起探出头来。
“一边儿去!”蒋熙元挥挥手,又警告道,“你回家不要给我乱说!”
夏初把卷宗收好:“卷宗我先拿回去研究研究,明天……”她目光扫过屋里的几个人,“谁跟我一起去找方义啊?”
蒋熙元把夏初的帽子拿过来扔到了她头上,手推着她的脖子往外就走:“我送你回去,明天早上接了你直接去方府。”
“早上?多早?日上三竿前大人你起得来吗?”
“刚才你殴打上司一事我已经不计较了,你要懂得见好就收。”
“殴打这词不合适。大人知道什么叫正当防卫吗?”
“啧,我就应该把你流放到禹州去,那样算是我的正当防卫。”
刘起和许陆目送着蒋熙元和夏初一路斗嘴离开,等声音远了,俩人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是我想多了吗?我怎么老觉得这么不对劲儿呢?”许陆说。
“是你想多了吧……”刘起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我家少爷花名在外,不会的……”
“师爷,看来你也觉得不对劲儿啊。”
“那一定是我不对劲儿。”刘起沉重地点点头,“一定是我不对劲儿了。”
许陆又目送刘起离开,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全都不对劲儿……”
夏初回了自己的小院,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放了个洁白的四方物体,心中猛然一跳,急忙捡了起来。
同样的信封,同样的信纸,同样好看齐整的字迹,同样一个落款的“黄”字。
夏初小心地把信纸在桌上展平,忽然就对着这封信笑了起来,双手掩住了嘴,眼睛偷偷地往窗外身后看了看,生怕让人瞧见似的。
“方简……”夏初草草地看了一眼,“啧,到底是富商啊,路子真广。”
待仔细看完了苏缜的信,夏初坐立不安地跑到院子里走了两圈,心中那叫一个雀跃,直恨月亮走得太慢,太阳升得太晚。
激动的心情无处发泄,夏初又跑回屋里,拿起信纸“啵”地亲了一口。亲完又觉得不好意思,顺势把纸盖在脸上。
纸上有淡淡的香气,就像苏缜身上那种特别的香味,很清淡,有点凉凉的味道,好似夏夜风里的昙花,不知何时飘进了梦中。
夏初把信纸放在桌上再次展平,手指抚过那个“黄”字,极轻极轻地说了声“谢谢”,眉眼间都是自己不曾发现的腼腆笑意。
寝宫中,苏缜沐浴后换了松快的衣衫,光脚踩在长绒的地毯上,慢慢地走到窗前的榻上坐下来,伸手推开了窗子。凝脂般的皮肤,星子般的双眸,如瀑的长发披在身后,一点儿慵懒之意。
榻桌上暖暖的一盏宫灯,与冷冷的月色相融,映出了如幻的色彩,衬得这清俊少年好像仙泉边趁夜化出人形的一株花,不似人间凡品。
安良端了安神的茶进来,远远地站着没有上前,怕打扰到这如画般美好的场景。
倒是苏缜先看见了安良:“在那里站着干什么?”
“奴才瞧着皇上想事情想得出神,没敢打扰。”安良一边说着,一边把茶盅放在了桌上。
苏缜端起来慢慢地饮着,又抬头看了看夜色:“你说他这时候看见那封信了吗?”
“看见了吧,都这个时辰了。”安良回道,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轻声说,“皇上很挂心那案子呀。”
苏缜却摇了摇头,把茶盅放下,浅浅一笑:“谈不上,帮朋友个忙而已。”
安良点头称是:“蒋大人初任京兆尹之职,这算是他经办的第一件大案呢。”
苏缜的笑意深了一些:“朕说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