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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冷清的屋子,夜下月华皎若流水泻了一地。我盘腿静坐在庭阶前,开启自己漫长的净身修行。
舜璟是仙,要想与他并肩而立,至少,我不能再有妖气。
为此,我缄默忍耐着每个寂寥惆怅的盈月夜晚,坚持吸收吐纳日月精华之气,以此涤尽体内百余年积累的浑浊妖气。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我在紫竹林沾染的妖气,开始慢慢减弱。
唯一没有进步的,还是摇卦这件事,永远都是下下签。
岁月流逝,不着痕迹,转眼已是秋去冬来,寒风凛冽。
姻缘河里的鱼渐渐不再贪食,以致我钓鱼的难度系数成几何倍增长。
这一日,我捧着一条好不容易钓来的瘦巴巴小鲫鱼坐在街道旁。
街上人影稀疏,往日排着长队,一窝蜂涌来拿钱跟我换鱼的人,都约好似的不来了。
平时,我的鱼卖得很快,所以并不会久坐在街边。
今日,见我眼巴巴东张西望坐了许久,卖花灯的阿婆忍不住与我搭话了。
“姑娘,鱼卖不出去了吧。”
我很惆怅,点点头:“他们怎么都不来买了?”
阿婆满脸皱纹堆堆叠叠地笑了笑:“因为你以前一文卖十条,大家抢着占便宜。现在没便宜占了,自然没人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我郁闷极了:“现在河里的鱼不好抓,那我今天上哪去弄一个铜钱呢。”
“姑娘,你每日来卖鱼,都只要一文。你到底拿一文钱去做什么啊?”阿婆好奇问。
我叹口气:“月老庙外的术士,他摆摊卜卦,一卦收我一个铜板。我只是想求到,与心上人的上上签。”
阿婆朗朗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来,颤巍巍递给我:“拿去吧。”
“不行。你卖花灯的钱很辛苦,我不能要你的钱。”我连连摆手拒绝。
阿婆将铜板硬塞到我手里,安慰道:“就当是借的,等你有钱了,再还我。傻丫头,赶紧去为自己和心上人祈福吧。”
我鼻尖酸酸的望着老阿婆,想要牢牢记下她饱经风霜的脸。
这是我在烟波红尘遇到的第一个,真心实意帮助我的人。
感谢再三后,我握着铜板,正准备出发去找术士。
街上出现一个柔弱女子,浑身是血伤,睁着眼,伸着胳膊,不要命地往前跑。
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可是那女子跑着跑着,却不断地撞到路边摊贩,摔在地上,然后又惊恐地摸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我顺着女子身后望去,几个彪形大汉正在追赶她。
我正准备上前施救,一旁的老阿婆抓住我,劝道:“姑娘,别过去,后面那几个男的,都是怡红院的护院壮丁。小心你救人不成,自己被抓走。”
我松开老阿婆的手,轻轻拍了拍,让她放心道:“我不会有事的。”
眼见着那柔弱女子又一次,莫名摔倒在小小路坑中,我赶紧上前去扶起她。
“姑娘,你没事吧?”
柔弱女子站起身,轻轻对我道了声谢谢后,正打算要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困住我和那女子。
“怎么,还想跑?你跌下山崖,要不是老鸨偶然遇见,救你回来替你垫上医药费,你以为你还能活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就抵身!这个道理你不懂!还敢跑!小心带回去腿被打断!”一个彪汉恶狠狠道。
柔弱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悲怆道:“我一心求死,你们为何要救我!我死也不跟你们回去!”
彪汉冷冷一笑,脸上肉颤道:“为何救你?不就是瞧你有几分姿色才救的,谁知道竟是个睁眼瞎!本就是个亏本买卖,你这再一跑,我们可亏大了!”
顺着彪汉的话,我伸手在那女子眼前晃了晃,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没法聚焦。
不过,这姑娘看着倒是一张水灵灵的瓜子脸,柳眉杏眼,小家碧玉的模样。
我上前拉住姑娘躲在我身后,挡在彪汉面前:“她欠你们多少钱?”
彪汉二话不说,冲我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文?刚好!我有!”我摊开掌心,将钱递出去。
彪汉一脸无语,眼皮抬也不抬,扔下一句:“是一千两!”
“哇!你们是给她吃天山雪芝了还是瑶池血莲了?居然要一千两!”我不禁哇哇感叹。
“我们给她吃什么,要你管!没钱替她还,就滚一边去!她卖身还浅天经地义!”
那彪汉一把推开我,便上前拽那姑娘。姑娘哭得涕泪肆流,死活不肯跟着离开。
我很想上前揍那几个家伙,可是想起洛不凡的警告,不许我在红尘惹是生非,否则会赶走我。
我在心里忍了又忍,终于想出办法道:“等一下,放开她。我来替她还钱,我跟你们怡红院。”
几个彪汉停止拉扯,回过身,看向我,上下齐齐一番打量。
“你愿意代她卖身?”彪汉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额头微微冒冷汗,心里十分焦虑。这、这卖身是个啥意思,管它呢,先应下再说。
我一本正经点头。
几个彪汉哈哈大笑:“拿个瞎子换下凡天仙!这买卖划算!姑娘,跟我们走吧,请。”
“等我一分钟,我马上跟你们回去。”
我临时提出一个要求,那彪汉倒对我十分客气,连忙同意。
我走到姑娘身旁,柔声细语地慰问了几句:“你没事吧?”
那姑娘擦掉鼻涕眼泪,幽幽地‘看’着我,当然,她并不能真正看见我,寡是朝我这边转过头来,万分感激道:“谢谢姑娘出手相救,敢问姑娘大名?”
我想也没多想,便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白菀。你呢?”
女子本就睁圆的眼睛,又睁了睁,露出一丝惊惶,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我连忙上前扶住,叮嘱一句:“小心。”
女子怔了怔,镇定后,沉沉回我一句:“我叫阿珍。”
“嗯。阿珍,你没事就好。我跟他们走了,不用愧疚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要来这一分钟,其实就是想说这句话。
阿珍顿了顿,咬住下唇,点点头,却轻轻问了句:“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我很诧异,却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阿珍伸出凝满血疤的粗糙双手,在我脸上一寸一寸地细细触摸着。
额头,眉毛,眼角,鼻子,嘴唇,下颌,耳朵……
我尴尬地被她摸着,却见她空洞的眼眶内,渐渐一层层蓄满泪水,悲伤地淌下眼角……
“阿珍,别哭,我不会有事的。你好好照顾自己吧。”
我挥手与阿珍作别,又反应过来,她根本看不见。遂转身,被几个彪汉四方围住,胁迫着离去。
后来,我有去问过卖花灯的老阿婆,阿珍的情况。
老阿婆说——
那日,阿珍站在街上,哭了很久很久,眼睛都哭肿成了桃子。
哭到最后,阿珍蜷缩在原地,不断呢喃着大家伙都听不懂的话。
直到天黑,阿珍才摸着离去,不知去处。
而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传闻已久的怡红院。
这一趟,可真是刷新我的三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