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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刚刚松开座椅上的安全扣,闻声看向门口,默默打量了来人片刻,说道:“您好,莱恩长官。”
来人正是联盟舰队军情处长官莱恩,见莫莉一眼认出了自己,他诧异地挑高了眉毛,抬手去抚自己的脸颊,“易容就这样失败吗?虽然只是短期易容,可也挨了好多针的,怎么一眼就被看穿了?”
他原本深棕色的头发已经换成了火红色,眉眼和脸型也变化颇大,如果只看面貌还真和原来半点不沾边,不过??莫莉瞥了他领口一眼,答道:“长官,我在联盟舰队认识的人很少,而您是我见到过的、唯一个穿着军装却不肯系风纪扣的军人。”
莱恩讪讪地笑了笑,走到莫莉面前坐下,瞧她一直冷眼打量自己,忙向她解释道:“莫莉少尉,我想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给雷奥的那个‘人道消减’的命令只是司令部的惯常用语,呃,就是走形式的东西。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死脑筋,竟然真的向你开枪。”
莫莉微微抿紧了唇瓣,默然不语。
莱恩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看来你并不接受我的解释,我理解。”
莫莉垂目,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道:“要把我送到哪里?研究中心吗?”
“哦,不!不是研究中心。”莱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向她挤了下眼睛,若有所指地说道:“莫莉少尉,你仍回天狼战队基地,回到贝寒那里,好好地生活。”
莫莉的重点全都放在了“基地”二字,脑中似有火花闪过,突然间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把她送到克洛博士那里,为什么会对她的身体大动干戈,为什么要把“莫莉”变成“莉莉丝”。
“以莉莉丝的身份,是吗?”她问。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不过,为了联盟的安全,为了??”在莫莉平静的面容前,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莱恩停下来,顿了顿,说道:“对不起,莫莉,现在只能这样。不过,我向你保证这只是暂时的。贝寒,他会知道你是谁,还有你的朋友,肖泽恩和米亚,他们都会知道,请放心。”
莫莉缓缓点头,突然问道:“希瑞尔呢?他是谁?”
“希瑞尔?”莱恩被她问得愣了下,但很快就又轻笑起来,“为什么会问这个?”
莫莉答道:“只是好奇。”
莱恩的笑容有些古怪,“他是联盟特工。”
两个人明摆着都不想说实话,这情形实在有些怪异。莱恩面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又道:“莫莉小姐,他的身份是联盟绝密,恕我不能相告。为了公平,我也不会追问你为什么要知道他是谁,这样好吧?就让我们一起忘了这个人吧!”
这是一个狡猾得像狐狸般的男人。
莫莉看着他,又追问道:“长官,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不嫌麻烦地来救我?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叫我活下去?我对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哦,莫莉小姐,联盟珍视每一位公民的生命,更别说您还是回归岛人。”莱恩夸张地叫道,见莫莉没什么反应,就又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莫莉小姐,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的你没有这么多问题,没有这么多为什么。”
“我以前以为老实听话就能活下去。”莫莉打断他的话,自嘲地笑笑,缓缓说道:“可事实证明那只是我美好的幻想。”
她这话中透出了太多的悲伤与无奈,莱恩听得动容,默默看了莫莉两眼片刻,郑重道:“莫莉,之前的事情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不过以后的事情,我用人格向你保证,不会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话说得很真诚,却仍是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莫莉已从希瑞尔那里得知联盟对她的态度是突然转变的,契机是什么却不知道。可她不想把这事牵扯到他身上去,不想给他带去一点点的麻烦与危险,她不得不暂时妥协,“好吧,长官,我接受您的安排。”
莱恩似是松了口气,唇边又泛出轻笑,刚要开口说话时警示器却突然响了,紧接着,副官就在通讯器内报告道:“长官,前方航道被封锁,改造人向我方发出严重警告,要求我们立刻停止前进。”
莱恩不由皱眉:“这些可恶的改造人,又想搞什么东西?”
事情紧急,已经没有给他回主指挥室的时间,莱恩只得下令船舰停止前进,把信息传回远在猎户旋臂的联盟舰队司令部,然后又交代副官道:“把坐标传给天狼战队,同时向改造人发出问询,请他们给出合理的解释。”
对方很快就给出了解释,内容很简单:这是帝国舰队前线指挥官下达的命令。
莱恩与莫莉两个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莱恩先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问莫莉道:“是以利亚,你猜他想要做什么?”
莫莉没有回答,他起身往外走,“少尉,请你也跟过来吧。”
主指挥室内,副官一见莱恩回来立刻让开了位置,低声道:“长官,对方发来了绝密级的通讯要求,指定要与您通话。”
莱恩点了下头,抬了下手示意副官退出去,这才同意了通讯要求。信号被传输到主控台前的虚拟屏上,以利亚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把莫莉留下,”他开门见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放你们离开。”
莱恩回首看了莫莉一眼,这才轻笑着说道:“殿下,您该清楚,我们来就是为着莫莉少尉,如果把她留下,我们回去没法交代。”
以利亚面容平静,“没法交代,总好过你们死在这里。”
“您这是在要挟我。”莱恩微笑,说话不急不忙,“我承认,现在您的确可以很轻易地将我们击沉,不过那样,你们的战俘舰也将一样会变成宇宙的尘埃,您觉得这样的交换有意义吗?只是为了莫莉少尉?”
以利亚默了一下,回答:“是的,只是为了她。”
莱恩狡诈地笑了笑,“那我更不可能把她留给您。殿下,您现在就可以下令攻击我们了,我向您保证,这艘船舰上每一名联盟军人都愿意为联盟献出生命,包括莫莉少尉。”他又转头看向后方的莫莉,问道:“我说的没错吧,少尉?”
莫莉面沉如水,不肯搭腔,只向莱恩要求道:“长官,我想和以利亚殿下说几句话。”
莱恩略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下,把主控台前的通话位置让了出来,与莫莉擦肩而过时,才压低声音说道:“尽可能拖住他,给救援营造更多的时间,天狼战队就潜伏在不远处。”
莫莉微微颌首,来到主控台前站定,抬眼望着虚拟屏幕处的以利亚,轻声问道:“组长,你也想把我送进实验室吗?”
以利亚沉声答道:“莫莉,我想救你。”
是的,这一次他只是想救她。
莫莉闻言翘起唇角浅浅一笑,“联盟是宁肯我死,也不会放开我的。他们已经在基地杀过我一次,他们不会介意再杀我第二次,第三次??我只有在联盟,他们才允许我继续活下去。”
以利亚微微皱眉,抿唇不语。
莫莉又问道:“组长,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
这个问题,似乎一下子就把以利亚逼到了绝境。他良久不语,只默默地看着莫莉。莫莉也没说话,站在那里任由着他打量。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住了。
就在这时,莱恩耳侧的通讯器无声地闪动起来,他抬手摁下了接听键,倾听片刻后向着莫莉走了过去,双手摁住她的肩膀,看似随意地把她摁坐在座椅上,自己也就势坐到一旁,笑道:“我想大家也许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聊一下。”
莫莉察觉到莱恩举动怪异,可尚未反应过来,座椅上的安全保护装置已经迅速启动,同一时刻,船舰猛地向下沉去,伴随着高速侧向旋身,瞬间逃离了预定的航道。主控台前的虚拟屏闪了一下,再亮起来时,里面的人已经换成了天狼战队的指挥官贝寒。
在天旋地转中,贝寒冷静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战俘舰左侧翼将被击中,三十秒钟后舱体自动解体,主指挥室采用A-1程序飞行,我会为你们清除障碍。”
话音未落,船舰就遭受到了剧烈的撞击,虽然安全装置将莫莉牢牢地锁定在座椅上并加以保护,可她还是被震得眼前发黑、胸口欲炸。莱恩在一旁急声道:“是高能粒子炮!船舰等不到三十秒就会被击毁!莫莉,手动操作船舰解体,控制器在你那边,快!”
新训部有门课程就叫飞行器驾驶及太空作战,是基地最重视的科目,下半期刚开的,课还是贝寒给上的,只可惜她当时避他如虎,除了第一节课从头认真听到尾,后面的都选择了授课屏蔽。
莫莉此刻后悔已晚,慌忙叫道:“我不会。”
莱恩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坐到主驾驶位,“把权限移交给我!”
操控板就在莫莉的右手边,可舰体被击中后的高速旋转导致她眼部供血不足,视线已经模糊,根本无法看清操控板。事情紧急,再拖下去舱体来不及自动解体就会被敌军击中,莱恩得不到她的应答,已伸手去摸自己的安全装置开关,打算解开束缚过去亲自操作。
“莫莉,听我指挥。”贝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即便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依旧是冷静如常,“右手盖住操控板,食指曲起,敲击,归位,敲击,中指连击??”
“停下!”莱恩急声制止,“每艘船舰操控板都不一样!”
“继续!”贝寒冷声说道。
大脑严重缺血叫莫莉几欲昏厥,她下意识地选择了信任贝寒,如同提线木偶,完全听从着他的指挥,就在她的食指曲起用力敲下最后一个键后,整个战俘舰像是从内部炸裂,一瞬间分裂成无数个独立的密闭舱,向着四面八方迸射而去。
莱恩刚从座椅中解脱出来,突然提速引发的惯性一下子将他甩了出去,他的手死死地抓着座椅手柄,可腿却不知打到了什么地方,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这个混蛋!”他咬牙,面孔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再不见了以往的淡定。
下一道粗壮的高能粒子束紧随而至,却因船舰的解体而落在空处,只有几只密闭舱躲闪不及被光束边缘扫到,霎时汽化。这一变化叫帝国战舰有些措手不及,耽误了几秒钟后才将炮火分散开来,去攻击四下里逃窜的联盟密闭舱。
而这时,潜伏而来的天狼战队已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身后,无数的轻型战斗舰成建制地扑上,密集的激光束割裂了星空,如同蛛网一般往帝国战舰罩了过来。帝国战舰不得不分出大部分火力与之对抗,如此一来,对莫莉他们的攻击又被削弱了许多。
只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原本平静的世界就已乱作一团。
舱外处处都是耀眼的光柱,甚至有一些自己人的激光束都是紧擦着主指挥室而过。莱恩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又把自己重新固定到座椅上,见此情形忍不住喃喃低语,“疯子,天狼战队的人都是疯子。”
莫莉没能听清他这句话,A-1程序的飞行轨迹变幻莫测,好处是不易被敌军捕捉锁定,坏处是对舱内的战斗人员素质要求极高,以莫莉的渣体能,现在还能保持着意识清醒已是奇迹,也多亏了她在基地的最后那段时间的抗眩晕训练,晕了吐,吐了晕的训练方式叫她的致晕阀值高了许多。
这里离着改造人的帝都还很近,天狼战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到这里已是奇迹,战斗必须尽快结束。莫莉所在的主指挥室眼看就要冲出帝国战舰的包围圈,不知是碰巧还是预谋已久,敌军终于从无数逃窜的密闭舱中找出了主指挥室并加以锁定。
飞行程序是既定的,想要临时改变飞行轨道十分困难,即将被击中的预警响个不停,莫莉已将唇瓣咬出了血,手指疯狂地敲击着控制板,试图改变主指挥室的下一个落点。莱恩的动作比她更迅疾,可他所坐的是副驾驶位,受权限所限,所有的操作都更为复杂。
敌军的高能粒子束已经发射,就主指挥室被击中前的一瞬间,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战斗舰从上方贴住了它,以强劲的吸附力带着它往上翻转而去。粒子束几乎是紧擦着主指挥室的底部而过,尖锐的高能定向束流在合金板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所有人都被这惊险的一幕惊住,唯有虚拟屏上的贝寒声音平稳冷静,“放弃控制权,林挚会带你们逃离战场。”
高能粒子束与主指挥室擦身而过,虽未对其造成致命的毁损,可产生的射线却开始破坏主指挥室的电子设备,虚拟屏的信号先是模糊,很快就彻底断掉了,紧接着,操控板等部件也开始失灵。
莱恩刚经历过一番生死之险,此刻出乎意外的镇定,还抽空向莫莉看了一眼,笑道:“好吧,就叫我们把性命交到林少手上去吧!”
莫莉顾不上答他,她眼下的境况却比刚才还要糟糕,轻型战斗舰的航速远比密封舱要高,其翻转性能也更加强悍,这代表着她要承受更大的载荷。战斗舰不停地以高难度动作躲避敌军的炮火,载荷就快超过了莫莉的耐受极限,她眼前先是彻底变黑,紧接着,连意识也失去了??
仿佛过了足有一个世纪,也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莫莉从黑暗中惊醒的时候,主指挥室内的一切已经归于平静,可她的世界还在旋转,数不清的莱恩站在她的面前,正用手轻拍她的脸颊,“醒醒,莫莉,你的过载耐受力真是太差了!”
“闪,闪??”莫莉的唇舌都不大听使唤,她奋力挣脱莱恩的手,想往一侧转头。莱恩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非但没有松手,甚至还低头向她凑了过来,问道:“你想说什么?莫莉。”
莫莉再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往他脸上吐了过去。
莱恩的反应很快,迅速地松手往后抽身,可折了的那只脚到底影响了他的灵活性,头脸虽然躲过了,却仍是叫莫莉吐了一身。“哎呀!你这丫头!”他厌恶地挥动手掌,愤愤地瞪她,“你是故意的吧?”
胸口翻江倒海的感觉总算消散了些,莫莉不觉松了口气,这才顾上向莱恩道歉:“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了,不过,长官,我刚才有提醒你的。”
莱恩不理她,只沉着脸解军装扣子,可还没等他把军装脱下来,主指挥室的舱门却是被打开了,一身战斗服的林挚从外面进来,吊儿郎当地倚在门边上,乐呵呵地问道:“长官,需要帮忙吗?”
莫莉闻声想要回头,可脑袋刚转过去,眩晕感就又上来了,天和地立时又开始旋转起来,她不得不又闭上了眼。林挚已看清了她的模样,似是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回头朝外喊道:“丽娜,叫人进来帮忙。”
他一面说着,迈步往舱内走过来,向单腿站在一旁的莱恩打了个敬礼,问道:“长官,请问需要帮忙吗?”
莱恩没有立刻回答林挚的问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微笑道:“你的驾驶技术很好,谢谢你精准而及时的救援。”
林挚咧开嘴角,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长官,我的驾驶技术的确不错,不过救援的精准和及时您应该感谢贝寒将军,是他给了我们精准的坐标和时刻。”
在那样激烈的战斗中,那样短的时间,竟能根据主指挥室的飞行程序算出他们的精准坐标,预判到改造人的攻击时间,并把这些信息变成指令下达给己方的战斗舰,这简直是非人类的反应速度。莱恩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不由挑高了眉毛,“是吗?那我得去向那小子说谢谢了。”
说话间,已有救援人员从外面进来架着莱恩往外面走。林挚犹豫了一下,这才解开了莫莉身上的安全装置,弯腰将她从座椅内抱起。因为眩晕,莫莉不敢长时间视物,只睁了下眼就赶紧闭上了,她把头往林挚肩头靠了靠,低声说道:“林挚,你走稳些,我头晕。”
林挚闻言步子一顿,忍不住低头去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