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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驴子酒馆在大家的热心帮助下正式开门营业,年翠英听从了铁算盘的推荐,雇用了崔秀章做炉头。叫驴子酒馆开业的当天,凤栖镇几乎所有认识年翠英老爹年天喜的人都赶来祝贺,整个酒馆食客爆满,那崔秀章手艺绝对了得,大家又吃到了当年凤栖一绝:叫驴子驴肉。
晚上关门以后,年翠英安排几个孩子睡觉,这才有机会跟崔秀章拉呱几句。
原来,崔秀章进叫驴子酒馆学徒,是在十二岁那年。那一年,铁算盘正在城隍庙戏楼旁边摆摊,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孩站在他的摊子旁边不走,铁算盘看那孩子太可怜,给那孩子买了一个烧饼,然后借收摊子之时,把孩子带到叫驴子酒馆,对年天喜说:“这孩子是个流浪儿,已经在戏楼下转了许久,你可以收做学徒,试用几天,听话时继续使用,看不顺眼就打发走了事”。
正好叫驴子缺少一个跑堂的伙计,这光管饭不发工钱的事何乐而不为?叫驴子当即摸了一下孩子的头,问道:“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孩子如实回答:“十二岁,爹在世时起名叫做崔秀章。爹死娘家人,没人管了就来到凤栖要饭”。
叫驴子说:“看在这老街坊(铁算盘)的面子上我把你收下,先干几天再说,干得好了留用,稍有差池你就走人,莫怪老叔心狠”。
那崔秀章倒也乖巧,赶紧给叫驴子跪下磕头,口称师傅:“师傅,徒儿给你磕头,以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于是,崔秀章就在叫驴子酒馆学徒。开始一两年相安无事,崔秀章机制灵活,一见客人进屋嘴上抹蜜,见了男的叫叔,见了女人叫婶,客人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归。叫驴子酒馆渐渐地成了人市(方言,闲人聚集的地方),人气兴旺。
当年年翠英也才十多岁,大弟弟年贵明还小,二弟弟年贵元还未出生,叫驴子就把年翠英接到县城,在十二能的私塾念书上学。叫驴子让女儿念书不为光宗耀祖,只是为了让女儿识几个字,不要当睁眼瞎就行。那年翠英跟一帮子小姐妹们在一起,白天在十二能的学堂里念“子曰”,到了晚上就在叫驴子酒馆跟爹爹睡在一条炕上。
那堂倌崔秀章热天在饭馆里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铺一床褥子睡觉,冬天天冷,叫驴子就让两个孩子跟他一起睡在热炕上,两个孩子睡两边,叫驴子睡中间,第一年冬天相安无事,两个孩子以兄妹相称。
来叫驴子酒馆的闲汉什么话都谝,最热衷的话题仍然是女人,那崔秀章耳濡目染,对凤栖街每天发生的逸闻趣事了如指掌,一两年后小伙子喉咙上的喉结凸起来了,说话的声音变粗,无意中脱了裤子解小便,发现腿中间的棒棒子长粗了许多,周围长出了许多黑毛。小伙子开始留意女人,闲汉们谝那些荤段子时崔秀章听得特别认真,听着听着竟然忘记了给客人端饭,每当这时,师傅叫驴子就拿一把舀饭勺子在徒弟的光头上猛拍一下。下手虽然很重,却不是真打,崔秀章咧嘴对师傅一笑,赶快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叫驴子对这个徒弟越来越喜欢,感觉到这个孩子做事诚实,干活从不撒奸,有时自己忙不过来,就让徒弟也帮忙上了灶台,慢慢地教会了徒弟怎样卤肉,调料要对称,卤汤是关键,老汤卤肉最好,一锅卤汤用几年。有时师傅累了,徒弟也能帮忙炒几个小菜。最让师傅放心的,还是这个崔秀章从不占小便宜,客人们付账收钱徒弟从不多拿一个铜板,有时师傅回了年家庄,叫驴子酒馆照样开业,渐渐地师傅放心了,有时回家就在家里过夜。
那是一个夏天,年翠英放学回到酒馆,看见爹爹不在,知道爹爹回家了,也就显得随意。停一会儿小崔哥哥给她端来一碗卤面,上面盖几片驴肉。年翠英从小爱吃肉,吃得脸上红润,出落得秀气,人见人爱。最初崔秀章对这个师傅的女儿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感觉人要知足,师傅对他不错,没有师傅他现如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估摸年翠英吃完了,崔秀章进屋,把年家大小姐的碗筷拿出来刷洗,接着又给年大小姐端进去一铜脸盆洗脸水,年翠英洗完脸,点着蜡烛,看了一会儿书,脱衣睡觉。
远远地,戏楼那边传来了悠扬的秦腔调子,崔秀章把饭馆的门从里边反关上,从旁边的巷子里出来,他把侧门锁上,看年翠英的屋子灯黑着,知道年大小姐已经睡下了,于是也没有打招呼,径直来到戏台下看戏。
当晚正是牡丹红唱主角,本戏演的是“寒窑”,王宝钏那期期艾艾的唱腔沁人心肺,让人对王宝钏产生了深深的同情,看完戏明月西斜,崔秀章踏着月光回到酒馆,开了侧门的锁,进入院内,可能年翠英起来小解了,铜尿盆里尿点子唰唰地响着,让人无端生出些许猜想。
崔秀章抬头看天,看见月影里桂树下,吴刚正跟嫦娥对话,窗棂上年翠英的倩影不停地晃荡……据说,人的有些行为不受理智的羁绊,完全是一种超越一切的心灵感应,当年十五岁的崔秀章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冥冥之中的神灵支配了他的行动,感觉中身后一只手在推着他,他不自觉地撞开了年大小姐的屋门。
年翠英惊恐地坐起来,透过月光她看见了,崔秀章的脸色由于激动而有些变形。十四岁的姑娘情窦初开,年翠英知道小崔哥哥想干什么,内心里来不及思考,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没有缠缠绵绵的情话,也没有信誓旦旦的表白,那崔秀章的衣服自然滑落,裸露出肌肉丰满的肩胛,他伸出双臂把年翠英箍紧,一点也不给年翠英喘息的机会,全部动作干脆利索,简直就像一个情场上的老手。
第二天年天喜从家里回来,没有发现酒馆有什么异常,看见徒弟已经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桌子上坐着几个食客,心里感觉安慰。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年天喜回到自己住屋,打算翻晒一下被褥,看见女儿的褥子上有一团血渍,心里也不怎么在意,翠英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岁的女孩子来月经属于正常。当年并没有卫生纸之类的生活用品,女孩子来例假一般用白老布衬上,俗称“骑马布”。老婆不在面前,年天喜无法过问女儿之事,想了半天,到隔壁商店为女儿买了几张老麻纸(那种纸现在商店已经绝迹),放在女儿的枕头边,一个老爹能为女儿做的只有这些。正好这时有人牵来一头毛驴,一般农家把干不动农活的老驴卖到叫驴子酒馆,后院内栽着一个木桩,拉来的驴拴在木桩上,便由叫驴子来估价,估价多少农民一般都不还价,收购老驴的凤栖镇就此一家。
农民拿着卖驴的钱走后,叫驴子便拿一把尖刀,用手抚摸驴脖子,瞅驴不在意,一刀子通下,老驴顺势倒地,来不及叫唤一声,紧接着叫驴子手脚麻利地剥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那头驴就变成了一大盆驴肉。驴骨头用来熬汤,驴下水放在另一只木盆里,需要放些盐碱反复搓洗。驴皮搭在南墙上,过一段时间攒够十几张驴皮了,就用木轱辘车推着,卖给皮坊。
杀驴的活儿叫驴子一般不让徒弟搭手,感觉到孩子年纪还小,不要过早杀生。眼见得师傅已经把驴宰杀完毕,崔秀章提来一桶凉水,把驴肉放在凉水里冲洗,一抬头看见了那床印着血渍的褥子,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脑门上便渗出了汗珠。他偷眼看师傅,好像师傅并不在意。这时候,前堂里来了客人,叫驴子说:“我来招呼客人,你把驴骨头先下到锅里,然后给驴下水里倒些碱,多洗几遍”。
师傅站起身进入前堂,跟前来就餐的客人说话,看样子来了几个熟人,相互间骂着荤话取笑。可那崔秀章心里好像吃了苍蝇,感觉不是滋味。那印在褥子上的血渍好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感觉中那是自己的杰作,在太阳光下格外光彩夺目。驴下水放在一个大木盆里,崔秀章给里边倒了一些盐碱,然后一点一点地搓洗,驴肚子驴肠子有些顾客最爱吃,可是必须把上边的那一层浊物刮洗干净,还要放进开水锅里煮上一刻钟,然后捞出来用冷水冲净,把锅里的水换掉,然后跟心肝一起熬煮,煮得差不多快熟了,捞出来放进卤锅里上色。这些程序必须一丝不苟,食客看着称心、吃着放心。
突然间后院的侧门开了,年翠英双手搂着肚子进来,看见崔秀章瞥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艾怨。崔秀章的心紧缩着,甚至做好了站起来想跑的打算。可那年翠英好像没有怨恨,嘴角甚至咧出一丝痛苦的微笑。崔秀章被感动了,又慢慢地坐下来,眼看着年翠英进入屋子,师傅从前堂里出来,隔着窗子问女儿:“还不到放学的时候,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年翠英在里屋说:“爹,你不要进来,我正在换衣服。待会儿我想回家看望妈妈”。
师傅对徒弟说:“秀章,你准备一下,一会儿送翠英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