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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龙晚报的发展史上,这是第一个改朝换代的时间,二零零二年九月十八日。
散会后有几个主任跟着萧寒到了他办公室,想聊会又不知道说啥,其中夜班主任年龄稍大点,他轻轻敲打着萧寒的办公桌:“我以为我要来这里享福了,谁知道北龙晚报都‘沦陷’了。”
萧寒拿出烟散了一圈:“先不要着急下结论,袁社长还在,白总编也没有动,现在又不是一九三一年。”
夜班主任接过烟:“不出三天,人员大变动,大家信不信,我敢打赌!”
萧寒点着烟笑了笑:“五天!如果五天人员有大变动我就请在座的吃饭,如果没有你请!大家伙作证!”
夜班主任嘿嘿笑:“动三个位置算不算大变动?”
萧寒想了想:“算!”
五天后,夜班主任主动召集当天在的主任,在火锅店吃了一顿。吃饭期间他问萧寒:“你怎么知道暂时不动人事?”
萧寒呵呵笑了:“蒙的呗!”
其实这还真不是完全蒙的,萧寒头天晚上知道这个邱副总编辑要来当社长,暗地里分析过,当年袁锋把人家“羞辱”到那么难堪,这个人都没有发作,肯定是一个非常能忍的人。再加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北龙日报一把手两边都不敢得罪:一头是官没他大,但是分管领导荣祖副部长;一头是有把柄被握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袁锋。怎么做才能左右逢源皆大欢喜,最后权衡利弊派来的这个人,肯定不会大动干戈。
道理很简单,如果不动袁锋,荣副部长肯定会想办法动他;如果伤了袁锋的根本,袁锋一样会想办法动他。
这个邱副总编一个人都没有动,不是五天,是在他的任期里,整整一年零三个月,记者、编辑的岗位都没有调整过。甚至在他任期里,一个新人都没有进。
在这一年多时间,北龙晚报各方面保持稳定,尽管是不进则退,但这一年是特殊的年份,非典的肆虐几乎让社会停滞,所以放在北龙晚报二十年的生命史里,邱副总编这任社长无功无过。
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办公室都没有动,包括袁锋的。这位邱副总编就在自己原来的办公室,每天就是爬楼梯下楼梯过来工作,五层,上上下下。
如果袁锋稍微低低头,邱副总编辑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为难他。只是心高气傲的袁锋仍然干脆,在任命宣布会结束当晚,袁锋再没有插手过北龙晚报任何事,没有开过一个会,没有改过一篇稿子。
每天黄昏到单位进办公室,一两个小时后,捏着几张稿纸就去了夜班,这是他在报纸上连载的小说下一章,放下就走。
萧寒也懒散起来,开始享受主任这个待遇,不用写稿,每天开开报题会,分配分配采访任务,下午改改稿纸,七点左右就跟欧阳一下班,回她家或者回他家,吃完饭就一起看看书或者写点自己的东西。
李全有当天中午喝醉,下午就在郝运来公司客房睡觉,晚上儿子过来,他电话打给萧寒非要请一顿饭。萧寒没去,婉转说有事,只说郝运来是他的兄弟,他现在还在运来家里住着,另外含糊说这个公司有他的股份。
当晚,运来与李全有父子吃了简单的晚饭,就在公司,小米稀饭加土豆丝等等,但很舒服。
饭后两个人聊了会,运来说起在羽城县里的招标,因为没有人怕有问题,李全有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没问题。
第二天早饭后,李全有说出去看房子,运来说不用,咱喝茶吧。到上午十一点左右,运来的手下过来递过一串钥匙,北龙日报附近一个小区,六十平米的房子,刚装修过,运来直接就买下送给了李全有。
李全有没有客气,因为他知道郝运来要干的这个工程,跟公安沾边,三百多万的标的,其利润很丰厚。
事后运来跟萧寒说这个事,萧寒笑了笑说:“公司成立我就说不插手,你怎么做都行。”
一周后郝运来顺利拿下这个工程,后来相关配套工程也拿下,整个公司都开始异常忙碌,郝运来更是直接住到了羽城县。
本来就怕那个二百五县长打击报复父母,萧寒接上史非凡就给李全有打了电话说了担心,李全有随即就安排了人在青山镇派出所住了几天。韩笑的父亲后来得知这个事情来龙去脉,总觉着韩笑愧对萧寒,便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活”,一早一晚都去萧寒家附近溜达溜达。
郝运来去了后,萧寒就让他没事去青山镇看看,这小子很快喜欢上四合院,每天开车往返县城,晚上基本就住在四合院。萧寒的父母知道他俩的关系,看运来有空就叫回去吃饭,这小子叔叔阿姨都不叫了,直接就是干爸干妈。
这让萧寒非常放心,就像一只飞在天空的风筝,再高再远,故乡的牵挂也是根本。
单位调整后,波澜不起。除了各方面开支报销被锁牢,其他好像比袁锋在的时候更放松,编辑记者拉回来的广告版面提成还提高了五个百分点。原因很简单,这位邱副总跟北龙日报签署了新的合同,一年完成八十万上交任务,就奖励给他二十万。
放松下来的萧寒,很多事情好像都变得顺利,两篇小说发表后,反响也不错,在白甫的推荐下,他加入省作协,约稿的多了,他的创作热情也高涨。
最高涨的是结婚越来越临近,他跟欧阳一很兴奋。结婚请客的饭店是欧阳一的父亲订的,省城一流的酒店,这个萧寒没有异议,因为他们俩商量就办一次,不“回门”,所以到时候基本都是欧阳一父母的朋友参加。
朝夕相处,虽然没成为法律意义与世俗证明的夫妻,萧寒与欧阳一已经黏糊成一团,只要有时间就滚在一起,越来越分不开。
十一月中旬领结婚证照婚纱照,元旦当天结婚办仪式,幸福似乎在倒计时,一点一点的靠近。
但人生太多时候想的跟得到的截然不同、天差地别,这一切的倒计时很快成了消失,莫名其妙不知不觉,什么都没有了,而后就是无尽的苦痛山一样压到萧寒身上,几乎让他粉身碎骨。
后来细想,还是有许多预兆,但当时根本没有觉察,甚至欧阳一都是糊里糊涂。
十一月初一个晚上,萧寒去欧阳一家吃饭,饭后惯例跟欧阳一的父亲喝茶,聊了会文学后,欧阳一的父亲突然说:“孩子,房子你有,我跟你阿姨的意思本来想让你们结婚后住这边,环境好,利于你进步。但你的个性我了解,暂时还是住你那边吧!”
萧寒笑着说:“我们经常回来就是了,叔叔不用担心,陪您吃晚饭聊天已经是我学习的一部分了!”
欧阳一的父亲有些落寞:“我已经教不了你了,你记忆力好,对文学的理解又有农村广袤的天地做支撑,将来发展不可限量。你读研究生的事情我也给你说好了,明年入学,系统下有好处。”
不等萧寒说谢谢,他指了指周围的书架:“孩子,这些书我就送给你做礼物了,车欧阳一有,等你学会开车我再送你一辆。”
有些感动,这满屋子的书不是一辆车的价格能买来的,这还不是重点,一个嗜书如命的人,这样的给予是最大的可能了。
萧寒赶忙拒绝:“叔,这可不行!书就放这里,我想看来拿就是了。”
欧阳一的父亲笑了笑:“送你了!我再换一批,这个不商量了。”
第二天一天,搬家公司来来回回跑了五六趟,才把这里的书全部搬到萧寒的家,近两万册书,顿时就让他的家满满当当。
坐在这么多书里,萧寒觉着不真实,但伸手可及便是一套套散发着纸墨味道的集子,古装书、线装书、精装书,琳琅满目。
欧阳一有些纳闷:“你说我爸爸怎么舍得?还有,你的我的有必要这么区分吗?”
萧寒仍旧理解是准岳父对他的喜欢:“老人有时候的想法我们无法理解,总之又没有送给别人,正如你说的,我们是一体。”
萧寒随即一次性买了十个书架,直接将书房改成了图书馆模式,仍旧放不下。于是叫来木工,房间里除了窗户,其他只要有墙的地方都做成了彻天彻地的书架。
一个星期折腾,总算将这些宝贝书都安放好了。
期间他去欧阳一家吃过两次饭,被搬空的书架很孤单的样子,保姆擦干净发着暗暗的光,像一连串的叹息。估计怕太空不舒服,错落地放了些盆栽,还有一些小玩意。
同样孤单的还有吃饭,在这个三层的别墅里,不论午饭还是晚饭,餐厅就他跟欧阳一相对而食。欧阳一父母一直在外头忙,听欧阳一说最近都没回家。
这一切的预示萧寒毫无感觉,直到那一天猝不及防的到来,同样到来的还有非典——让整个世界睁目结舌的一场瘟疫。
作为新闻媒体的一员,因为太关注,很多事情能最先知道。萧寒周一上班,翻看互联网发现有一条新闻,说广州一个厨师肺炎高烧不止,随后死亡。下午同事们就有议论说传染病啥的,肺炎也能死人,萧寒随即敏锐地安排了采访相关医院专家。
当晚萧寒与欧阳一就在对面简单吃的砂锅面,吃完就回新房缠绵到晚上十一点欧阳一才回家。
2002年11月19日,星期二,农历十月十五下元节,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鬼节。
欧阳一一家失踪了,就像传说的鬼怪,无处不在可又触不到摸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