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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似一个调查报告,但看两行就知道这是一个非专业人士写的,文字显得很啰嗦,尤其在细节上。
厚厚的三十多页,其中有很多证明材料,还有医院病历,上访回复,其余文字流露出的最大情感就是悲愤。
第一句话萧寒就觉着憋闷,三个字一个感叹号:“冤枉啊!”
大致看了一遍,萧寒合起来装进信封,然后问卫强的领导:“这个摔断腿的孩子跟你什么关系?”
他已经喝得面红耳赤:“我老家一个村的,前后院的邻居。萧主任,帮帮他们吧,为这个事情他们把老家的院子都卖了,现在就在我们村后一个土窑洞里,像野狗一样生活着。”
萧寒叹口气,昨晚酒醉后到现在也没缓过来,中午多吃了两口,胃口又不舒服。他午饭没有喝酒,就是一杯杯喝水。
再喝一口水,萧寒把材料递给正天:“你看看,然后给我一个判断一一能不能写?如果写,怎么介入,什么角度?”
李正天喝了不少酒,但很清醒,他接过信封:“主任,您肯定决定写了,要不不会再教我。”
有外人在场,他马上就改口,这让萧寒非常满意,判断他决定写更是孺子可教,但马上板起脸:“让你看你就看,怎么这么多话。”
正天伸了伸舌头,马上打开信封取出材料低头开始看。
卫强端起酒杯:“老同学,我们领导对你非常欣赏,”他的领导马上打断他:“是崇拜,萧主任是我省最厉害的打黑除恶记者。”
萧寒摆手,这样的赞誉他认为就是拍马屁,不就是为让他接下这个采访吗?
卫强领导看萧寒不以为然,马上如数家珍:“《一个志愿者之死》打掉恶霸乡霸,流氓村长;《县长秘书打了记者父亲》,拿下县委书记;《煤炭销售背后》灭了黑社会团伙……”
尽管有些标题不太正确,但萧寒相信这位领导读了他全部报道,就算临时做工作,也很感动了,但得谦虚:“谢谢您的关注,些许小豆腐块,不值一提。”
卫强马上说:“老同学不要谦虚了,你是咱们省的名人,我们都给你起了外号“头条记者”。我们领导每天早上必读《北龙晚报》,他跟我说过,你同学的稿子最过瘾。”
新闻不是小说,也不是段子,用过瘾这个词来评价,多是新闻稿件产生的效果,而稿子本身,尤其负面报道批评报道,多是暗淡的。
萧寒呵呵笑笑,不再谦虚也扭了话题,他对卫强领导说:“咱单位订阅《北龙晚报》了吗?订了多少份?”
机关干部,察颜观色,听话听音,卫强领导马上就说:“萧主任,您需要订阅多少份?”
没有委婉:“三五百份吧,主任都有任务,但不要勉强。”
卫强领导说不勉强,然后盘算了一两分钟:“好,交给我,我们单位三百份问题不大一一下属部门,下属各县机构我都给他们订上,报纸办得好,我估计都会感谢我。”
萧寒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卫强接话说:“剩下两百份我让我父亲订了,他是长山师院党委书记,一个班订一份二百还不够呢。”
萧寒伸手把李正天的酒杯拿起来:“真是昨晚喝大了,吐了一夜不能喝了,但真诚感谢你们对《北龙晚报》的支持,我喝一杯。”
正天抬起头放下材料,站起来把萧寒手里的杯子夺过去:“主任,不要命了?我替您敬二位,谢谢对我们报纸的支持,我干了,二位随意。”
萧寒看着正天喝了一大杯,不由就想吐,刚才正天抢杯子撒在手上一些酒,闻味都作呕。
卫强端起酒杯也说老同学不要命了,你的性格我们都了解,不是耍赖皮不喝酒的人。
萧寒喝口水关切对正天说:“吃口菜吧,”看他坐下夹了块牛肉嚼了几下咽下去才又开口:“如何?”
当然不是问酒如何,他是问正天读完材料后的判断,都也知道,也都关注地看着正天。
老气横秋叹口气,李正天把手摁在信封上,就像美国人摁着宪法,但语气里有调侃:“又是良县?”
萧寒严肃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正天马上坐直身子,语气开始正常:“第一,没有新闻的时效性,摔断腿是三年前,最近没有进展,也是就没有第一落点;第二,这个调查报告里的证据都是个人,没有官方认可,似乎没有可信度;第三,表面看是小纠纷,但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情,尤其事后私了还是妥协,似乎都有错……”
萧寒摆手打断正天的滔滔不绝:“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新闻不是教科书,教条主义要不得。”
看李正天专心看着他,萧寒就像授课:“时效不是时间,大多新闻事件错过最佳报道时间就没了意义,具体例子我不找了,你自己想,比比皆是。而有些新闻事件不一定要抢第一时间或者最初发生,沉淀下来才是其报道时机。”
萧寒喝口水:“就说这个事,受害方倾家荡产,现在在破窑洞里一贫如洗,是不是时效?”
李正天点头:“主任,我懂了,但这个事,这个案子,不对一一最初就没有立案,如何让司法介入?且看叙述其背后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这个调查太难了。”
萧寒明白正天这是给他借口,不希望接这个事,费劲又危险。笑了笑,他对正天说:“简单的话,这事情早解决了。”
站起来,萧寒指了指信封:“各位吃饱了吧,咱去房间,我好好吃透材料咱再讨论讨论,这个事情我不敢打包票,稿子也还不知道如何下手。”
李正天知道自己无法阻拦萧寒了,于是起身拿起信封就跟着萧寒去了房间,房间就在这个酒店楼上,条件很好。开门看是个大套间,萧寒马上说这太奢侈了,没有必要,换个标间就行。
卫强说这是他们单位的定点,给他们价格都不高,开个套间就是为了让萧寒方便思考与写稿子。
呵呵笑了笑,萧寒说老同学,我是突然袭击,你这是先斩后奏,咱俩以后谁也不说谁了。好吧,不废话了,咱来研究研究材料吧。
三年前,一个叫朱志明的良县孩子在长山市读书,高二期末考试结束后,班上有个同学过生日,于是就约了七个相处不错的同学去吃饭,然后去KTV唱歌。
唱歌期间,朱志明失手打破了KTV包房的一块窗玻璃,于是主动跟服务员说赔钱。服务员请示经理后,说是一千,同学们说没那么多,七个人凑了二百。
服务员说做不了主就出去请示了,很快进来几个恶狠狠的保安,说不掏出一千块就甭想走。朱志明说是他的错,让同学们先回家拿钱,他留着等着。
其中有个色眯眯的保安说留人可以,但得留下三个女生。
一来二去双方有了争执,言语随即激烈冲突,而后开始互相推搡,这时候从包间外又冲进来十多个手持刀枪棍棒的保安,朱志明觉着连累的同学也有些害怕,于是爬上窗户就跳了下去。
KTV的保安们这才慌了,纷纷离开,有个领头的接过二百块钱说算了。
其余的六个同学跑下了楼,发现朱志明躺在楼下的一个绿化带上,摁着一条腿在**,其中一个同学马上报了警并且打了120。
120先到,同学们赶紧招呼把朱志明抬上车,这时候警察也来了,问了问情况就说先去医院看伤吧,随后就简单记录了下事情经过,朱志明与发生冲突的服务员都签了字。
去医院路上同学们设法联系上了朱志明的父亲,他在长山市一个工地打工,拿了些钱就迅速赶到了医院。
诊断显示,朱志明右腿大腿骨粉碎性骨折,还有脑震荡,安排住了院,朱志明的父亲就赶去了KTV,但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再去出警的派出所,一个自称吕副所长的人接待了他,简单看了看记录就说你私了了吧,这个不用立案。
这位吕副所长说完不等他点头,拿着电话就进了里间打了个电话,朱志明的父亲心急如焚,事后他回忆这位副所长拿起电话就拨了出去,根本就没有查电话,好像这个号码他非常熟悉。
几分钟后这位副所长出来说:“KTV的负责人同意私了,双方都有错,再者你儿子是自己跳的,没人逼他。他们答应拿出二千块算是医药费,二百块玻璃钱也不用赔了。”
朱志明的父亲本来是较死理的人,但医院一再电话催促他马上交钱,要给朱志明动手术接骨,只好就答应了。
这位副所长从自己兜里掏出两千二百块钱递给他:“赶紧给孩子看病,我先替他们垫付,抽时间去拿回来就是了。”
感谢了人家,然后写了收条签了字,朱志明的父亲赶往了医院,两千块不到一天就花完了,远远不够,他就先凑了钱看病。
七天后出院回家静养,一年后取固定的钢钉,朱志明的父亲算了下账,120的钱加医院的费用共花了五千三百多,如果算上复查与到时候取钢钉,得八千左右。他把朱志明送回老家,返回长山就去找KTV说理,刚开始还有人接待他,但人家拿着他签字的条子说这事已经结束了。
朱志明的父亲再找派出所,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你已经拿了人家钱,也同意私了了,这个事情结束了。”
不服气,朱志明的父亲就借钱请了律师,准备起诉。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先是被打工的地方莫名其妙开除,然后答应帮他起诉的律师开始躲他,好像他的钱是脏的,付定金都不接。再找律师,如法炮制般刚开始给他分析说能赢,然后开始躲着不接。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早晨,他在自己租住的小房子里被三个男人摁住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警告他再折腾就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