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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村长说快一年了,就这么耗着,村里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了,所以他也束手无策,很多老人要出去买东西都得从后山绕,就像被日本鬼子包围了一般。
萧寒不由就拍案而起:“肆无忌惮到如此程度,就没有法律了吗?”
孙村长苦笑了一声:法律,我们这里的派出所归城区分局管,分局局长跟这个豹哥是结拜兄弟,法律就是他们订的。
这话被砸了出租车的任师傅也说过,看来大家都知道。
“放屁”,萧寒不由就说了一句脏话,这几天的采访让他触目惊心,从朱志明的父亲被逼疯、到任师傅的车被砸、再到徐宏的死,长山市好像真就成了豹哥为所欲为的地方。
孙村长知道不是骂他,接话说:“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来,我领您看看就明白了。”
先是去了老村长龚二旺的家,这位老人是抗美援朝回来的功臣,放弃了去市里工作的机会回到村里,当了二十多年村长,他的继任者不知为何就跟这个豹哥挂上钩,把村里的煤矿卖了,好大一块耕地也送给人家当煤场。
后来龚二旺领着几十个村民去市政府上告,这才换了村长,孙村长说他接任第一天的晚上,他家院墙就被炸药炸了个大窟窿,家里窗户玻璃全部被震碎。
龚二旺被打得多处骨折,一年了还没复原,正在院子里靠着椅子上晒太阳,人黑瘦黑瘦的没有精神。
萧寒上前说明来历,老人哆哆嗦嗦拉着他的手:“这是共产党的天下,是我们人民的天下,不是这些地痞流氓的,记者同志,你要好好写,把他们的罪行大白与世。”
说话间一行老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在皱纹里逐渐密布,阳光下清亮发光。
萧寒说您放心,我拼着这个记者不做,也要把这件事捅出来发出来。
孙村长随后领着萧寒去了他家,砖墙上被炸的窟窿他用一堆柴火堵着,就像偌大的伤口上撒土,根本止不住血。
进了孙村长家院子,然后他就爬上了屋顶:“萧主任,你也上来看看吧。”
萧寒顺着梯子爬上他家屋顶,这个村里的房子大多是平房,屋顶一般都会用作晾晒粮食的地方。孙村长指着进村的唯一路:“你顺着路往前看,那有个小屋子,你进来的时候估计没注意——豹哥安排人在那守着,声称我们不妥协他们就不让我们出门。”
是有个孤零零的小房子,旁边有辆车,萧寒进来的时候真没注意,孙村长说:“我都担心你进不来,会跟他们发生冲突,准备组织人去接你进来呢。”
萧寒说可能他们没看到我吧,我开车也快,看到你们村就加油拐进来了,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下了楼顶,孙村长安排老婆弄饭,萧寒说简单点,我就吃一碗面,你带我去看看矿洞与村民裂缝的房屋吧。
转了一大圈,返回孙村长家的时候,就几十个村民围了过来,不知道谁带头,一个个依次跪下,一大片人都一个声音:“请为我们做主!”
萧寒眼圈瞬间就热了,他抹了一把,伸手搀扶起离他最近的一位老年村民:“乡亲们请相信我,我是记者,就是揭露黑暗的,我会尽全力为咱们村找回公道!请大家起来吧,请大家起来吧!”
返回省城后,萧寒在给省委省政府的内参报道中写道:“当我面对全村老小下跪的场景,不由就热泪盈眶,在我们这样一个法制国家,是谁让他们尊严扫地?谁又能让他们把生活压不垮的脊梁弯下?又有谁能让他们像跪父母一样给记者跪下?”
孙村长从屋里拿出一份情况说明,所有人都过去签名摁手印,最后这份材料到了萧寒手里,他拿起来看了一遍,然后举起来:“父老乡亲们,我是中共党员,我是媒体记者,我既然敢来,我就不怕,我刚才说了,我会尽全力把大家的诉求传递上去,请大家放心!”
在孙村长的劝说下,大家纷纷散去,萧寒坐在院子里跟他又聊了会,阳光很好,萧寒说:“再酷寒的严冬也会过去,谁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
简单吃了一碗面,萧寒就要离开,孙村长送到村口:“下去后到小房子有人拦你,你就说看亲戚,千万不能暴露身份,我在屋顶看着,有事马上组织人下去。”
觉着进入敌占区,这样的场景似乎只有电影、小说里有,萧寒无限悲哀,但异常坚定:“我不想跟他们纠缠,直接冲过去就是了。”
但他没有冲过去,等车到了那个小房子跟前,俩小伙子已经站在了路中间,他缓缓停车,俩家伙吊儿郎当走过来:“你干嘛的?”
萧寒忍着气:“我从省城来,看看我家大爷。”
其中有个小伙子把脑袋探到车里看了一圈:“你大爷是谁?”
“老子就是你大爷,”萧寒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语气平缓:“龚二旺。”
另一个小伙子在旁边说:“就是带头闹事被打残的老东西吧!”
萧寒不由就攥紧了拳头,怒火中烧,随即就要下车去揍这俩狗日的玩意,正在这时,那个家伙很急促把趴在萧寒车上的拉开:“看,他们村有人从地里过去,快去追。”
萧寒看他俩往地里跑,扭头看,有俩人从村里出来正往地里走,他加油就走,后面喊:“谁让你走了?”
没理睬,继续加油,后视镜看这俩家伙掏出手机打电话,他笑了笑,拧开车载音响,直接向市区方向开去。
路上孙村长打了个电话,说人是他安排的,声东击西就是为让萧寒脱身,萧寒呵呵笑了笑说谢谢:“你还是组织个小的联防队吧,以防这帮王八蛋狗急跳墙。”
回到宾馆休息了一会,萧寒两点多又出去采访了一个当事人,到了约定的地方,他发现是一片工地,数十栋烂尾小楼几乎淹没在工地的杂草里。
停车,看着站在工地大门口的人,你绝对想不到这个人原来是当地的一位富翁,落魄在他脸上显露无疑。
“我姓陈,你叫我老陈吧,”他把手从满头乱发中拿下来,指了指工地:“我辛苦半辈子就落了这一地荒凉。”
四年前,老陈拿出所有积蓄,多方借贷买下这块地,准备开发长山市第一个绿地别墅区,正当他把各方面都协调好准备开工时,豹哥的两个小弟想获取他们工程的土石方工程。
他们找到老陈,直接就用“就算埋两个兄弟,我们也要把工程拿下!”的话来威胁,老陈根本没有理睬,不同意还报了警。
第二天一早,一伙人手持各种家伙到了工地门口,阻拦承建方的车辆进场施工,再报警,但警察来了后说是商业纠纷,让他们自行协调,而后就走了。
这时候老陈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慑于这些人的威胁,被迫劝说原定承包商退出工程,与豹哥团伙签订承包合同,为此他们承担了十万元左右的违约金。
工程开工后,这伙人一次次强行提高工程造价,到最后的价格根本无法接受。老陈被迫停工,这伙人以老陈违约为由,把他工地上的大量设备包括老陈的汽车都弄走了。
于是,唯留一地荒凉。
返回宾馆的路上,萧寒觉着太不可思议了,这个豹哥开设赌场,买卖毒品,组织卖淫,勒索敲诈……可谓无恶不作,居然可以在这个地市逍遥这么久。
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恰好红灯,他缓缓停车,拿起一根烟正要点,一个警察过来敲窗:“你,前面靠边。”
放下烟,萧寒有些纳闷,没有违章啊。
等绿灯亮了按照要求到前面把车靠边,警察走过来没有敬礼,他这才发现这不是交警。
于是他下车就问:“警察同志,有事吗?”
“出示你的证件,”他掏出驾照,警察说:“我要你的身份证、工作证?”
“为什么?”萧寒装好驾照有些恼火:“我犯罪了吗?”
“我们在查嫌疑犯,”警察也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多话。”
无奈,萧寒掏出记者证递过去:“好吧,我配合你。”
警察接过去记者证马上就愣了下,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拿起步话机转身走了几步:“……对方是记者……我已经看到他的记者证。”
断断续续就听了这么几句,萧寒马上反应过来,这估计是豹哥的结拜局长搞的鬼,但他不能走,便从车里拿出烟点了一根。
几分钟后,这位警察过来,把记者证递给他:“你可以走了。”
没有再多说啥,点头接过来,上车就往宾馆开去,一路上他总觉着有辆车跟着他,但他拐进宾馆,这辆车仍旧直行走了。
觉着自己有些大惊小怪,神经过敏,笑了笑他就回了房间,整理好老陈的叙述,天又黑了,吴哥打电话说继续烤羊吧,萧寒说可不了,上火,于是约定去了另一个饭店。
这几天就在长山市到处采访,萧寒基本熟悉了这个地方,洗把脸穿好衣服,临出门他又回到写字台前,把采访本与各种证据放到袋子里提着上了车。
启动车萧寒发现他回来时跟他的那辆车就在停车场,当时他记了下车牌,没错,就是那辆车——只是目光扫过,他没有犹豫直接就开了出去,果不其然,那车也发动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