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钺的手就这么突然停顿了下来,那些属于过往的声音在她耳边倏忽划过,却又重归寂静。
只剩下这一束不成形的发髻陡然失却了支撑,纷纷从她手中四散滑落。
“并非故意瞒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你既然是我的女人,那么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又何必让你白白担心。”
“。。。是为了救我么?”
“。。。你又猜到了?”
“我早就怀疑当初救我的人不是嫣娘,可是却又一直没有别的线索。如今看来,除了你再不可能是别人了吧。”
“嫣娘?”
刑突然皱紧了眉头,似乎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的熟悉。
而钺看到他的反应,恍然之余心里却同时升起了一丝异样。
嫣娘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弹奏着那一曲孤寂的战魂。
嫣娘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哪怕只剩下徒劳的绝望却依然念念不忘。。
嫣娘对那个人的爱有多深,对她的恨就有多深。
刑就是那个人。
而刑明明已经失了记忆却依然对嫣娘这个名字有所印象。
无论她究竟做过什么,在他心里又有着怎样的位置。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吧。
难怪嫣娘这么恨她,原来她们之间注定无法相容。
可是嫣娘又为什么要救她呢?
嫣娘曾提到的罪孽又是什么呢?
刑似乎仍困惑于那个似曾相识的名字,钺却不愿再放任他沉浸于他与旁人的过往。
“琥这个姓氏究竟有什么特别,不如就从这里说起吧。”
“琥?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当初在煜都的时候,琥二一说起这个姓氏就神秘兮兮的,还特意嘱咐我不可对外人说起。刚才我们又说起了这件事,他一听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姓氏就显得十分的惊讶,紧接着却突然大笑了起来。”
“。。。你和我一样,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怪不得。。。”
刑轻笑了一声,低声重复了一句琥二方才的话,言语之间却不乏感慨之意。
“还有琥二的容貌,虽然之前我并未留意过他的相貌,一直只是凭声息认得他是琥二,可是如今想来,他的相貌相比当初在煜都的时候可真是变了不少。”
“呵,未曾留意他的相貌,仅凭声息认得他这个人,还真是你的作风。”
刑抬起头看了钺一眼,眼睛里却全都是戏谑的笑意,钺却红着脸迎上他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就非得靠容貌才能识得一个人么?”
“当然不是。”
刑突然侧过身,连同她的手和她手上的帕子一起握进了手里。
“红颜白骨不过一瞬,皮相再没也不过一捧白骨。”
“话虽如此,你这容貌可实在是有些得天独厚,老天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男生女相未为幸也,若是没有这幅相貌,我大概还会少去许多麻烦。”
刑说着说着却露出一副十分不耐的模样,他果然很讨厌旁人拿他的相貌说事。
她并没有记错,看来那些恍惚中闪过的意识和画面都是真的。
“快放手,头发都还在滴水呢。”
“我自己来吧,你就剩这么一只手就别乱动了罢。”
刑松开她的手,顺势抽出了她手里的帕子。
“所以,琥这个姓氏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他们四个你还听过有其他人姓琥的么?”
“其他人?我就算再无知也能猜得出这应该是北国独有的姓氏吧,来了北国之后除了他们几个我也只见过那位羿日族长而已,难不成我还能在祁国听说这姓琥的不成?”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我身边除了这四个小子也没有别人了,还偏偏都是姓琥的。”
“难道这个姓氏背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不过琥这个姓氏就算是在北国也有些特殊。”
“啊?有什么特殊,你倒是说呐。”
钺正全神贯注的等着刑说下去,可是他却又在关键地方停了下来,一脸不怀好意的用下巴努了努桌上的酸梅汤。
“我可是中了暑的人,这脑子里昏沉的很,你总得把我这暑气先给解了,让我清醒清醒才好继续说不是?”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你这卖的一手好关子,琥二跟你一比那简直就像刚出生的小羊羔一般可爱。
钺为之气结,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恨不得端起这二十碗酸梅汤直接倒在他的头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可是一看见他那一头灰白相间的银发她就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罢了,罢了。
钺无奈的端起一碗酸梅汤小心翼翼的喂到了他的嘴边,他却连手都懒得动一下,干脆就这么借着她的手一口喝了个精光。
微微有些干裂的唇骤然得了润泽,就着酸梅汤的色泽泛着稍显暗红的水光,波光粼粼的就好像熟透了的樱桃。
钺不由自主的就看得入了神,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真是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居然看着看着就这么主动亲了上去。
刑也有些意外,刚想伸手揽住她,唇上却已经骤然失了温度。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钺微微垂下头不再看他,尽量平静的开了口,却还是掩不住声音里头几不可闻的紧张。
明明脸都已经红成了惑人的胭脂,面子上却还要强作镇定,刑失笑一般摇了摇头。
“北国历史上原本只有五大姓氏,羿日、拓跋、幽图、赫北和桑榆,分别代表着五个最大的部族。至于琥,那是早已被人遗忘的,近乎灭绝的姓氏。”
钺这回可就学乖了,主动端起一碗解暑汤就凑到了刑的嘴边,这回他只喝了一口。可是喝了一口之后,却把半干不干的长发一股脑抛在了脑后,然后一把掀开钺的被子,把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钺的惊呼刚起,刑却已经抱着她坐在了地上。
原来床上那一整张的兽皮仅仅只是一半而已,剩下那一半却一直沿着床榻铺到了地上。
背后是刑坚实的胸膛,坐着的却是柔软温暖的兽皮,他的头微微靠在她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清新的发香。
“你不是中暑了么?这么坐你就不嫌热么?”
“恩,中暑了,所以得抱着你才有力气讲故事。”
“你。。。”
这不是耍赖么?
偏偏刑压根没给钺说话的机会,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北国的极北边界,全都是终年积雪的冰峰,冰峰之后则是封冻的极北冰海。那里的气候十分恶劣,一年四季起码有三季都是冰雪严寒,冰峰上积的雪差不多比人还要高,能供人居住躲避严寒的地方就更是少得可怜。北国这个地方,向来都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所以那些水草肥美的土地自然也都归了那五个最大的部族,剩下的数十个小部族要么归附于那五个部族,要么偏安一隅勉强谋生。至于极北冰峰之上,则居住着那些百年前被驱逐的罪人。
他们不再被各自的族人所接纳,又不愿到其他部族为奴,便冒险逃入了极北冰峰以求生存。许多年过去了,那些冒险进入冰峰的人不仅活了下来,还组成了一个小部族相互扶持,才终于得以绵延至今。他们把那一片极北冰峰叫做琥丘,又舍却了各自本身的姓氏,改姓为琥。至于那些琥丘之外的人,却根本不知道极北冰峰的深处还生存着这样一群被天地遗弃的罪人。”
“所以,琥二当年就是在极北冰海边捡到你的?”
“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那里,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琥大和琥二。”
“后来呢?”
“说起来也有些巧,当时他们见我一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也记不起了,就把我带回了族里。正巧遇到了山上下来的雪豹误闯族中,已经连伤了好几个人。那雪豹也受了伤,一见我们三人势单力薄,就狂性大发朝着我们冲了过来。我下意识的出手挡了一下,没想到它竟然就这么飞出三丈之外,死了。
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股力量究竟从何而来,可是琥丘族人听说了琥大和琥二意外捡到我的事情之后,却把我当做了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战神。”
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睛里却充满了茫然惶惑之色。
钺抬起左手抚上了他的脸,有些凉意,可是紧接着她却把自己的脸也凑了上去。
她醒来的时候也曾如他这般迷茫惶惑,可是她的身边起码还有一个嫣娘,即便她恨她,至少也是个知悉过往的旧人。
可是他呢?
孑然一身来到这么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失却了过往的一切,也看不见未来的方向。
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仿佛天地间只有手中和怀中这一团温暖是唯一的真实。
“后来,我就留在了琥丘部,他们对我很好,可是我能为他们做的却又太少。就算我教他们打造兵器,猎杀雪山上的猛兽为生,对他们来说依然只是杯水车薪,琥丘那地方太苦了。所以我最后决定,带他们走出琥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