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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棠心里很是满意,一伸手从兜里掏了二十块钱,“南瑗啊,爹爹白日里上班,没时间陪你,这个给你做零花。”
想了下, 觉得她往后可是督军府的大儿媳,自己的出手未免太过小气, 一狠心,又掏了张百元的票子,还悄声嘱咐:“别跟太太讲。”
“谢谢, 爹。”沈南瑗看着沈黎棠的眼睛直冒星星。
沈黎棠很是受用,摆了摆手, 说:“去歇着吧!”
沈南瑗退到门口, 便看见了端着一杯热牛奶的苏氏, 立于门外。
她乖巧的如同并不记得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太太,晚安。”
苏氏勉强笑了一下,却再也说不出来方才句句都带“姆妈”的话来。
给白氏的女儿当姆妈, 她自己都心口发紧。
眼看沈南瑗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苏氏正了正心神,敲响了沈黎棠书房的门。
“老爷。”她立在门口, 怯生生地喊。
“进。”
沈黎棠叼了烟卷在嘴里, 一手拿着火柴, 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点着了烟卷,冲着将牛奶放在书台上迟迟不走的苏氏冷淡地问:“还有何事?”
“老爷!”苏氏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娇媚。
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可她的身段还是令人浮想。
沈黎棠喜欢她的娇媚,更喜欢她的善解人意。
可他不是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手腕。
若没有点手腕,她也收拾不住蒋氏那个小妖精。
沈黎棠自以为对自己的妻妾甚是了解,就因为了解,他才打定了主意,要冷落苏氏一下。
并非全部为了沈南瑗的事情,而是他在告诉自己这位续弦,不要来试图挑战他在这个家里的权威。
往后,他说要她的女儿嫁给谁,她便必须得老老实实地照办,不要像这次阳奉阴违。
苏氏见沈黎棠抿紧了嘴巴,没有想说一个字的意思,拎起了手帕,抽抽噎噎,“老爷当真是信了南瑗的话了吗?老爷,不是我同她一个孩子计较,这孩子一直被放养在乡下,没有人管教。乡下人粗鄙,常说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南瑗那孩子心里对我有成见,就连带着对老爷你……恐怕也是怨恼的。她分明……分明就是故意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沈黎棠的反应。
沈黎棠的烟已经抽了一半,若说苏氏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那是假的。
但……他抬手摁灭了烟头,在那缕未散尽的烟雾里,凉凉地说:“苏茉莉,方才,南瑗可一句你的不是都没有说。”
苏氏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老爷,我……”她原是想着沈南瑗那个小蹄子,肯定要说一大把她的坏话。哪知竟没有,如此一来,倒显得她越发难堪了。
“好了,出去吧!”沈黎棠不欲再说,烦躁地挥了挥手。
苏氏心知此时已不利再说任何话,她抬脚走了出去,心里恶狠狠地想,这回是她轻敌了。
可日子还长着呢!
等她的芸曦嫁给了督军府的二少帅……哼,到那时她就让这个小蹄子死无葬身之地。
就同她那个薄命的娘一样!
——
是夜,深蓝的夜空中稀稀拉拉有几颗不算明亮的星子。
从天象看,明儿不会是个好天气。
沈南瑗从沈黎棠的书房回了房间,洗漱睡下,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外间很快就没了所有的动静,夜已深,所有的人都已睡下。
并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轻微响动,门轻轻地吱溜了一下,有人摸黑进了屋子。
她就说嘛,折腾了一大天,这都后半夜了怎么会睡不着觉,敢情是预警!
沈南瑗的床正对着房门,她一声不吭,先看清楚了来人。
来人的身量不高,穿着一身齐膝盖的小睡裙。
虽看不清楚花色,但瞧那样式,也不会是府里下人的穿着。
再细想一下这屋子里所有女人的身高,沈南瑗便知,肯定是沈芸芝。
她早就看出来了,苏氏的女儿里就属这个最小的鲁莽。
沈南瑗不动声色,只看她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沈芸芝屏住了气息,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这个土包子委实讨厌,惹得她姆妈心口疼的毛病都犯了,她要是不给这个土包子一点颜色瞧瞧,还真当她们好欺负了。
这事儿,她同自个儿的弟弟沈元阑略提了一嘴,可那个死小子却皱着眉头,训了她一顿,说什么姊妹之间一定要友爱的废话。
她只有两个姐姐,那个土包子算她哪门子的姐姐呀!
沈芸芝蹑手蹑脚地到了土包子的床面前,思忖着到底该干点儿啥。
她起初说要割花了土包子的脸,可沈元阑那个叛徒,拿走了她的裁纸刀,她方才翻了半天,也没寻到家里的剪刀。
不过也亏得这样,她才及时想起来,要真对土包子动了明面上的,爸肯定会追究……片刻,她就又有了个新的主意。
她褪下自己腕子间的翡翠镶金镯子,打算塞到土包子的枕头下面,这么一来,就等明儿一早,她喊失窃,再怂恿姆妈来搜,哼……到那时,看土包子还怎么翻身!
她特地等到了这个点儿,家里的人都睡着了,土包子肯定也早就睡着了。
沈南瑗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只等来了她栽赃陷害的小把戏,反正自个儿也总睡不着,就陪她演场戏好了。
沈南瑗即使闭着眼睛,也精准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沈芸芝心慌的不得了,慌乱间使劲儿往外拽,手都拽疼了。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力气可真大的。
她恐吓道:“你快松开我,若不然……”
沈南瑗才不跟这个破小孩浪费口舌,她张开了嘴,用的是丹田的力道,发出的是惊恐的声音:“啊——”
“你不要叫!”沈芸芝气急败坏,想上前去堵她的嘴。
奈何武力值不如人,还没捂上人家的嘴,自个儿先被压趴下了。
沈南瑗的叫声,很快就引来了人。
沈黎棠今晚是宿在了三姨太李氏的房间。
李氏一听见声响,便推了沈黎棠一把,惊慌地说:“老爷,快醒醒,你听,是不是南瑗小姐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沈黎棠被人扰了清梦,带着一肚子的怒火上了楼。
将好,与苏氏走了个对头,夫妻两人,还有他的小妾和子女,几乎一起涌进了沈南瑗的房间。
映入眼帘的便是沈南瑗和沈芸芝扭在一起,形势混乱,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沈黎棠大喝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沈芸芝的反应饶是快。“爸——”
但又被沈南瑗抢先了一步,她赤着脚跳下床,慌乱地说:“爹,我要回乡下!”
沈黎棠现在最是听不得这句话,他脸色阴沉,略一分析,二话不说,“啪”地一巴掌甩在了也向他跑来的沈芸芝脸上。
“你个赔钱货!半夜三更的又来折腾你姐姐!”
沈黎棠打完仍不解气,如是骂。
苏氏的脸都气绿了,芸芝确实是她三个女儿中资质最差的,可也算乖巧机灵,断不是沈黎棠口中的赔钱货。
她忍住了心疼,质问:“芸芝,你半夜不睡觉,为何在你三姐的房间里?”
沈芸芝先是被她爹一巴掌打蒙了,如今又被自己的亲娘当头一喝,问了个清醒。
是了,现在不是撒泼哭闹的时间,她不是不会看脸色,她爹这会子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正为了那个土包子对她生气。
她捂着脸,搜刮了肚中所有的理由,也不能将理由编排到合理。
她看向了沈黎棠背后的沈元阑,眼泪汪汪。
这个家里,要说最是亲近,她肯定是与她的龙凤胎弟弟最为心有灵犀。
沈元阑到底是不忍心,小声地提点:“方才晚饭时间,四姐不是说想与三姐交好……”
沈芸芝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翡翠镶金镯子,眼泪瞬间决堤。
她委屈地说:“爹,我就是想和三姐交好,想把我自己最心爱的镯子赠给她,可她见了我,却向见了鬼似的,不知究竟在心虚什么。”
沈南瑗正依偎在李氏的旁边,装娇弱,一听这个,惊讶地说:“芸芝给人送礼,都是这般三更半夜,进门不开灯,直接摸到床边的吗?”
沈芸芝听她将自己描述的像个小贼,气结,咬着嘴唇故作伤心:“三姐,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又是一个误会?!
这都半夜了,沈黎棠明早还要上班,他不耐烦地训斥:“这次,芸芝和南瑗都有错。芸芝不该吓你三姐,你明知你三姐的胆子小。南瑗啊……”
他的眼神落在了沈南瑗的身上,却瞧见她知错般闪躲的小鹿眼睛,温和地说:“你四妹既送了你镯子,你就收下……”
沈南瑗慌忙摆手,还故意将眼神往苏氏的身上挪了一挪,片刻间又低垂了下去。
“南瑗不要,只求太太不要生气,别赶南瑗回乡下。”
“怎么会!”苏氏气的心口疼又犯了。
从天而降一口锅,苏氏狠狠地瞪了眼沈芸芝。
待沈黎棠说了句“都散了吧”,一扭身,愤愤地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沈南瑗拾起了那个翡翠镶金的手镯,把玩了一阵儿,心想苏氏母女这是排着队给她送装备,真好。
再一翻身,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极好。
屋外的阳光正好。
院子里头,沈芸芝故意拉起了小提琴。
她根本就不会拉,拉出来的声响简直难听极了。
沈南瑗捂着耳朵,翻一个身,彻底醒了。
这时,楼下的西洋钟有规律地敲了八下。
沈南瑗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望着那雕花的大床,纱幔轻垂,还是觉得这一幕很荒唐。
李氏进来的时候,她就那么睁着眼躺着。
因为思绪混沌,眼神显得迷离慵懒。
一头乌丝缠缠绕绕在枕边,衬得肌肤白嫩剔透。
“醒了可得起来了,老爷在下面等着,说是要带你一块出门。”李氏轻声道。
沈南瑗歪着头看向李氏,“爹说了要带我去哪儿吗?”
李氏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下,“早上的时候督军府来了人,说是请老爷过去。”
“杜督军呐?”沈南瑗喃喃,手指勾缠了发丝转了转,不知在思忖什么主意。
李氏正要说点什么,见女佣进来就没说,果然是来请沈南瑗的。
沈南瑗本来就没了睡意,不费什么功夫就把自己收拾好了。
裙衫还是包袱里带来十成新的,收腰做得不好像是孕妇装,她自己动手用丝带如穿针引线般弄了个小花扣,一下变得不同。
原本还愁沈南瑗没得体衣裳,李氏看了看自己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不由失笑,收了起来,却被沈南瑗眼尖发现。
“这衣裳……”
“前些年给我妹子做的,结果没想到她用不上了,也就没机会送出去。”
沈南瑗自然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低落,转而问:“是要送我的么?”
“要是你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沈南瑗怎么会辜负她的善意,两套衣裳的料子远比她身上要好多了。
李氏很是喜欢她这般直爽,展了笑靥,眉眼也跟着生动起来。
“我帮你梳妆?”
沈南瑗拿自己的头发没辙,正好有人帮忙,就放任去。“谢谢三姨太。”
这一答应,就上了贼船。
李氏完全把她当作了洋娃娃,身边侍候的冬儿从她那搬来了不少化妆品。
沈南瑗之前就是做杂志,涉及这方面,但亲眼见了复古的化妆品还是挺新奇的。
小支的丹祺口红,还有铁盒装的西蒙香粉蜜、指甲上光液、粉蝶霜……
她看得稀奇,李氏已经拉着她坐在了老式的花梨木梳妆台前。
阳光透过窗子洋洋洒洒落下,空气里飘来秋桂的淡淡甜香。
镜子前的少女,双颊红润细腻,一头乌丝如瀑布垂在肩后,巴掌大的小脸不施粉黛素净可人,眉眼间藏不住的灵动秀气。
十五六的年纪,最是天真无邪。
李氏与镜子里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对望着,不由心中发软。
青丝细挽,只留有一小撮长长的垂在右侧编成一股细细长长的辫子,再绕回用点翠蝴蝶发卡别住。
冬儿替她抹了点腮红,只一点,就如粉霞晕染,很是增色。“三小姐真好看。”
她对着镜子惊叹。
这也恰是沈南瑗心底想的,原主的底子当真是好得没话说,无怪后来得了泷城第一美人称号,眼下就可见一斑。
过了约莫大半个钟头,两人才一块下了楼。
底下原本等得不耐烦的沈黎棠在看见沈南瑗的那刻,什么怒意都消了,看得呆了。
李氏有一双神来之手,给沈南瑗描了个淡妆,螓首蛾眉,效果却是极好的。另还别有心意地在沈南瑗袖子上绣了两只翩翩细蝶,小小的,仿佛不经意停驻,在举手投足间,摇曳风情。
“爹。”沈南瑗过去,乖巧唤了一声。
沈黎棠此时也是一身正装,外面罩了件青墨色大风氅,里面是白色竖条纹的西装,搭配同款领带,领夹一丝不苟,上衣的口袋上坠着块金表,金表链子泛出金光,派头十足。
“爹今天真帅气。”沈南瑗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这幅小女儿神情,如今这年纪做起来一点都不矫柔造作,反而有点憨憨的,十分可爱。
沈黎棠很是受用,再看沈南瑗心底不止一丁点满意。
这么一打扮,当真看不出一点乡下养着的痕迹,就是比城里那些名媛淑女都没差了去。
沈芸芝叫眼前这父慈女孝的画面刺激,没忍住哼出了声,刚好没人说话,引起了注意。
沈黎棠扫了过去,“芸芝,你对你三姐的话有什么异议?”
沈芸曦飞快踩住了沈芸芝的脚,又挪开,“是我不小心踩到妹妹。我觉得爸,你比电影里的黎祥还要帅!”
沈黎棠还是挺喜欢这知书达理的大女儿的,故此她说话就不追究真假了。
而沈芸曦一身粉色洋装,温婉大方,俨然是个大家闺秀。
“芸曦也一块,走吧,别让督军那边等。”
沈南瑗原以为就带她一个,看着半路杀出来的大姐,眸子染上狐疑。
难不成昨个苏氏受刺激太大,为了不让她如意,想让沈芸曦嫁给督军那个傻儿子?
她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她志本就不在此,无非就是被困这里,借用一下“嫂子”的名分,压一压那个狂妄的杜二少。
只不过,她要是没了用处的话,苏氏不定得撺掇沈黎棠怎么对待她……
“妹妹,我习惯坐后面,你坐前面好不好?”沈芸曦回头问她。
沈南瑗点了点头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沈公馆门口,苏氏目送沈黎棠带着俩孩子离开,尤其在看到沈南瑗不得已独自一人坐在前面时浮现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眸子里还闪着得意的精光。
不枉费昨个费了半夜,才磨得沈黎棠同意带上芸曦。
芸曦不愧是她的好女儿,稍稍点拨,就表现得令人非常满意。
况且等入了督军府,沈南瑗就晓得厉害了。
只是她回想起,方才见到沈南瑗时的情景,心底浮起一层隐忧。
沈南瑗的容貌跟白氏有七八成像,那白家是怎么败的……她突然不敢往下深想。
从沈公馆开车到督军府,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沈黎棠拨弄着怀表时,沈南瑗瞥了一眼,就老老实实跟着下了车。
看着门前那熟悉匾额,沈南瑗心里有些打鼓。
听说杜聿航是个傻子,饶是有心理准备,她也担心自己一会儿会不会受惊。
杜督军今日特地留在府中接待沈黎棠,对沈黎棠来说是莫大荣幸。
在泷城地界,说杜督军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但凡沾点亲都能得到不凡好处。
沈黎棠跟着佣人进门,还不忘回头叮嘱两个女儿别乱走,也别惹出乱子。
“爸放心,我知晓分寸的。”沈芸曦应声,即便是对这地方好奇也始终表现落落大方。
而沈南瑗亦步亦趋跟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天把杜聿霖敲昏的一幕。
晃个神的功夫就看到沈黎棠略有不满的蹙眉,当即道,“我会跟紧大姐的!”
“……”沈芸曦轻挑了下眉,有种被拉下水的错觉。
“沈先生,太太请两位千金去花园喝茶,聊聊天儿。”画琅得了杜夫人的吩咐,在沈黎棠去督军那里前拦截到了人。
沈芸曦抿了下嘴角,眼里掩过一抹精光。
杜夫人,就是杜聿霖的亲生母亲,督军府的主母。
沈南瑗则暗暗蹙了下眉头,那位杜夫人……回想起书里零星的片段,她可是认定是原主勾引了儿子,作妖作个不停。
这回换作杜聿航,又不是亲儿子,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画琅在前面带路,实则也在暗暗打量她二人。她是夫人的心腹,自然要替夫人看得仔细。
这沈南瑗容貌出色近妖,八字与大少相和,另一个看起来倒像是端庄的淑女。
“听闻夫人和二少母子感情深厚,为了夫人喝上一壶好茶,就连西洋的伯爵红茶都搜罗来。我知道夫人好茶,特意带了点自己制的。”沈芸曦示好地拿出一小罐子茶叶,包装仔细,显然花了心思。
又取了一盒,“这是大少和二少的。”
沈南瑗看她像变魔术似的拿出几个罐子,以及提到杜聿霖时那一抹并不显眼的红晕,一下回过味来。
“沈大小姐真是客气了。”画琅笑盈盈的,目光落在了那罐子上,“夫人好茶,却有点癖好,那就是只喝二少送来的。”
她顿了顿,又道,“大少倒是喜欢,二少那就算了,他没有喝茶的习惯。”
画琅只收了一罐子,转手就给了旁人让人拿去大少院子。
还不忘特意叮嘱是沈家小姐的心意。
“这……”沈芸曦咬唇,面上划过一抹惊慌,只是送出去的就再拿不回来。
万一教人误会……
沈南瑗倒是察觉了沈芸曦的心思,心底暗忖自己费尽心思想逃离的火坑,偏就有人一股脑的往下跳。
杜聿霖那变态有什么好的!
画琅引着人到了花园,不过空无一人。
她招呼二人:“夫人方才还在,估摸有事离开,两位先等等,我去泡茶。”
沈芸曦道谢。
沈南瑗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偌大的花园里,就剩下姐妹二人。
沈南瑗瞥见桌上色泽诱人,还十分精巧的糕点,忍不住拿了一块。
“主人家都不在,你就吃上,怎么这般贪吃的!”单独相处,沈芸曦虽然维持着面上笑意,可语气里仍是泄露一丝嫌弃。
“既是招待,那就是可以吃的,大姐要不要也吃一块,这红豆糕糯叽叽的很好吃呢!”沈南瑗仗着年纪小,天真娇憨捏来即是,心思却活泛的很。
照杜夫人的心性,保不准在哪个角落看着呢。
她不装得傻一点,让人放心点怎么行。
沈芸曦推开了那块红豆糕,“你自己吃罢。”再看她那憨傻样,心想果然是乡下土包子,连个糕点都觉得稀罕,怪丢人的。
可就这么看着,她心底突然有了主意。
沈黎棠只听了一句,便听出了不对来,但他没有打断沈南瑗的话,只是狠狠地瞪了沈芸曦一眼。
沈芸曦前一刻还陷在沈南瑗那句“勾搭男人”中,心里想着乡下来的果然是乡下来的,竟粗鄙到了这种程度。
可下一刻,见沈黎棠恶狠狠地朝她看了过来,不由心慌了起来。
姆妈明明和她说过,阿爸这人自私的紧,关键时刻肯定会丢了沈南瑗保全他自己。
沈芸曦还抱着一丝希冀,心想着只要在督军府弄倒了沈南瑗,哪怕沈黎棠会责怪于她,却也会顾全大局。
她悄悄地拉了拉沈黎棠的袖口,脆生生地又说:“南瑗,不管怎么说,我沈家的姑娘,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可和男子说话。阿爸平日里的教导,你都忘了吗?”
沈南瑗不客气地回:“阿姐,如果你是我,碰到这情况你待如何?还请阿姐教导!”
沈芸曦挖了个坑给自己跳,赶着自己也得硬上架。
那穿着袍子的年轻男人,就立在她的旁边。
沈芸曦早就打量过了,他那身衣袍就是普通的面料,虽然并不便宜,但也贵不到哪里去,还有他的袍角,明显有好几处都开线了。更何况,督军府的下人说并不认得他。
她料定了此人不是什么富贵之人,于是向他走近了一步,一甩手扇了过去,还不忘教导沈南瑗:“妹妹,你看见了吗?”
只是那人的反应极快,一偏头躲过了。
沈芸曦也不是真的要打人,她悻悻地走回了沈黎棠的身边。
沈南瑗快要乐死了,真的是见过蠢的,没有见过这么蠢的。
她先前还不能笃定,就是方才沈芸曦出手之时,她瞥见了杜督军紧缩的眉头。
沈南瑗没有急着开腔,像是根本没有看见沈芸曦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她在等着那人的反应,都快被打脸了,他要是再不动的话,她便有理由怀疑他是在装傻。
果不其然,那人瞪大了眼睛,又愤怒又委屈地朝杜督军唤了一声:“爹!”
督军夫人抢在前头安慰:“聿航,那位姑娘是在跟你闹着玩的。”
杜聿航不满地大叫:“我不要她跟我玩!”
说着转了身,指着暗自幸灾乐祸的沈南瑗道:“我要那个!”
督军夫人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不快,但她接下来便笑了,“聿航不可以这样,你会吓坏人家姑娘的。”
“不,我就要那个,我要她跟我玩。”杜聿航说着,就动上了手,又是一下子扯住了沈南瑗的手腕。
沈南瑗使劲挣脱了一下,可他抓的更紧了,也委屈巴巴地喊了声‘爹’,就好像情景重现似的。
杜督军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脱下了军帽,抓了把头发,哼了一声说:“你小子,眼光到挺贼的。”
话语间全部都是父亲对儿子的宠溺。
他的眼睛从沈芸曦的身上扫了过去,最后落到了沈黎棠的身上,“沈副部长,你这个三女儿确实不错,这旁的……”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却足以让沈黎棠后背发毛。
沈黎棠扯了一把僵住的沈芸曦,怒道:“咋咋呼呼,还不快跟督军和督军夫人赔罪。”
沈芸曦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趾高气昂,瑟瑟发抖地说:“是芸曦有眼不识泰山,我、我没有搞清楚状况,请督军和督军夫人责罚。”
杜督军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口,没有说话。
督军夫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却是不愿意沈南瑗这一仗胜的痛快,她故意笑着说:“我瞧着这位沈大小姐很不错,大家闺秀嘛!”
说话的时候,眼神还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沈南瑗,那意思就是说她不是大家闺秀呗!
沈南瑗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
她现在没空应付督军夫人,眼前这督军家的大少就挺让人苦恼的。
杜督军请了他们到花厅小坐,杜聿航抓了她的手腕还是不肯放手。
沈南瑗为了哄他,拿了案几上的紫红葡萄,“大少吃葡萄吗?”
原是想哄着他伸手来着,没成想,这人居然张开了嘴,冲着她“啊”。
饶是沈南瑗见识多广,现下的脸皮也挂不住了,她红着脸瞪了瞪他,又把葡萄放回了盘中。
杜聿航兴许是真的想吃,气急败坏似的掐了她一把,总算是松开了她的手腕,一个人抱住了葡萄盘子,尝了一颗,又咧着嘴甩开了。
督军本要留饭,可沈南瑗着实害怕这个杜大少一会儿让她喂饭,又害怕在督军府呆的久了,碰见二少那个活阎王。
沈南瑗悄悄地拉了拉沈黎棠的衣角,小声地祈求:“爹,回吧!”
想着这短短几个时辰的刺激劲儿,沈黎棠也想走,他适时地告了辞,带着一双女儿出了督军府。
杜家的管家送到了门口,转身进去。
沈黎棠绕到了车的另一边,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睛,一抬手狠狠给了沈芸曦一巴掌。
沈芸曦本来浑浑噩噩,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清醒。
“阿爸!”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沈黎棠冷笑了一声,冷言冷语:“你别叫我阿爸,我的女儿可不似小姐这般有着心口疼的老毛病。”
沈芸曦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沈南瑗没有跟上去,隔着个汽车只听见了动静,却没有听清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沈黎棠在那厢叫她:“南瑗,上车。”
她应了声“是”,开门上车。
沈黎棠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坐上了驾驶座,竟不等沈芸曦上来,立刻就发动了汽车。
“阿姐她……”沈南瑗有些诧异。
沈黎棠冷淡地说:“我让她自己坐黄包车反省反省。”
沈南瑗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沈芸曦捂紧了脸颊,似乎也正不可思议。
她扭回了头,正对上沈黎棠从后视镜里探过来的打量眼神。
沈黎棠似笑非笑地问:“不准备说些什么?”
“说什么呀?”沈南瑗假装听不懂,偏了头说。
沈黎棠也不管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可不要以为我责罚你阿姐,是为了帮你。爹直白的告诉你,我责罚她是因为她给我丢了人。我不管你们在家怎么闹,在外面闹成这样就是不行!”
“我没有闹!”沈南瑗小声辩解。
“你自然是好的。但,南瑗啊,人心难测,即使是血缘至亲也不得不防。爹也不瞒你,瞧见没,那个大少就是你未来的夫君,而督军夫人……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后妈。你想想苏氏是怎么对待你的,再想想督军府的日子。南瑗,你得警醒。我且告诉你了,若想立足,就得你自己能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