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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农历正月初八。
陶沝随雷孝思正式乘马车从广州出发前往京城。
为了方便起见,陶沝在临行之前果断换了男装。雷孝思对此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因为是提前出发的关系,所以这一路上两人也不刻意赶路,随性四处游玩,加上正值新年期间,各地气氛都显得极其热闹,两人沿途不仅吃到了许多特色小吃,而且还听说了不少当地的奇闻异事。
尽管两人的年龄相差二十余岁,但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彼此相处融洽。因为雷孝思是个对中华文化极度感兴趣的人,而且十分好问。所以陶沝便投其所好,一路上跟他详细讲述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各地风土人情,令两人之间的关系着实拉近了不少。
就这样耗时大半个月光景,两人到达江苏南京,旧称江宁。
这里有两个地方是陶沝从以前就一直非常想去见识参观的。其中之一是那座作为《红楼梦》原型的华丽建筑——江宁织造府。据说康熙皇帝六下江南,当中有五次都住在这座江宁织造府内。只可惜那位曹雪芹现今还没有出生,而且府邸内部现阶段也不允许外人随便参观。
而另外一个想去见识的地方就是秦淮河两岸,光是想想那么多的青楼就令人感到无比激动,根据穿越经典理论,古代有两大地点是一定要去的,一是皇宫,二便是青楼。对于陶沝来说,皇宫她如今是断然不想再进去了,而青楼却是她至今还没有去过的地方。只可惜,就算她如今有心前往,但身边跟着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加上她这一路上也全是吃对方用对方的,如果再让对方拿钱供她去逛青楼,这好像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所以这两个计划最后全都作废。
好在南京的风味小吃也是全国闻名,位列中国四大小吃之首。陶沝先前就对其如雷贯耳,奈何一直不得空,现下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趁机好好享受一番美食佳馔,以报自己不能逛青楼之怨。
于是乎,在客栈落脚之后,陶沝便直接拉着雷孝思前往夫子庙附近一间名为“绿柳居”的饭馆享用午膳,并一口气点了包括金陵烤鸭、八宝珍珠鸭在内的各种著名南京鸭肴,以及同样闻名遐迩的“秦淮八绝”等各种特色菜肴。这些琳琅满目的菜色看得雷孝思眼花缭乱。
由于雷孝思的长相特殊,为了不惹麻烦,两人特地要了位于二楼的包厢,位置临街,可以直接从窗口向外观望街上的车水马龙。
陶沝一边吃一边向雷孝思介绍各种菜肴的典故,正说得高兴呢,就见窗外一群穿着各式漂亮服饰的女子忽然沿着远处的街道载歌载舞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群乐师沿途配合着她们的舞步吹吹打打,在经过他们窗下时,陶沝依稀听到那些女子的嘴里吟唱着什么“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之类的诗句,听得她莫名其妙,正巧这会儿一名店小二上来给她们包厢送菜,陶沝见状连忙拉住他指着下面的队伍问道:“小二哥,请问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名店小二显然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只见他幽幽瞟了一眼窗外,而后便立刻作了然状地冲在座两人解释道:“噢——两位爷想必还不知道吧,最近城里来了一个名叫‘芙蓉芳’的戏班子,准备在此落脚唱几天戏,今日正好是第三天,她们前两日也是天天如此的……”顿一下,又殷勤地补上一句,“小的听说这个戏班子不仅戏唱得好,而且里面的戏子几乎个个都是美人,尤其是她们的那位班主……对了,她们唱戏的地点就在城中的梨雪园内,离这里不远,两位爷若是有空暇,不妨前去瞧瞧,绝对物有所值……”
“是吗?”一听说原来这只是戏班子在□□招揽生意,陶沝立刻表现得兴致蔫蔫。虽说她素来喜好观赏美人,但对于戏曲这类非物质文化,她也向来都是敬谢不敏的,要她去听戏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比较痛快。以前在皇宫里听戏的时候,她就是一有机会便开溜的主,如今更是不可能让她主动去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了。
不过与她相反的是,一旁的雷孝思似乎对这位店小二提议的听戏一事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还缠着陶沝向她详细讨教有关戏曲文化的知识。
陶沝几乎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素来是戏曲白痴,水平充其量也就只会清唱一两段越剧和黄梅戏,如果论及京剧或其他剧种,她完全一窍不通,而且最关键的是,越剧和黄梅戏这两样戏曲艺术现阶段偏偏都还没有正式出现。她即便想说也无从说起。
想了想,她只能含糊地给出一个概括性的解释:
“戏曲呢,是了解我大清文化的一大必修课,如果你想更为深入地学习我大清文化,最好是能多听听戏……”
陶沝发誓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雷孝思听完却是立刻来了劲,也不管她是否吃完,硬要拉着她前去那座梨雪园听戏。陶沝第一反应就是想哭,都怪她一时嘴贱,这明显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见对方兴致这么高,陶沝自然也不好直接拒绝,而且她想着雷孝思既然身为外国人,应该也不太可能对真的听戏一事有多大兴趣,于是便耐着性子答应陪对方一起去看。
两人向店小二打听了梨花园的地址,好在地方也不远,出了饭馆大门往右拐再直走过两条街便到了。
梨雪园内此刻正人满为患。
或许是戏班子成员□□宣传的效果甚佳,亦或是这个戏班子本身唱的戏确实不错,反正前院里坐满了前来听戏之人,各种鱼龙混杂的人都有。
为了不引起注意,陶沝拉着雷孝思在角落里找了地方坐下。
戏台上的戏已经开演了,今日所唱曲目是昆曲《桃花扇》中的《题画》选段。台上饰演侯方域的巾生正唱到当中的名句——
“【雁过声】萧然,美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熬煎,才待转,嫩花枝靠着疏篱颤……”
陶沝一听那旖旎的唱腔整个人就不好了,倒不是说人家唱得不好听,而是她实在缺乏相应的艺术审美观。虽然她极喜欢这个故事,但也仅限于1963的电影版。
相较之下,坐在一旁的雷孝思明显就合拍许多——
这家伙打从一落座就立马化身为好奇宝宝,开始各种“十万个为什么”提问,尤其是对那些戏子身上花花绿绿的戏服和脸上五颜六色的妆容非常感兴趣,甚至也不管到底有没有听懂,便附和着旁人一起叫好,这不禁让陶沝有些无语——
这家伙明明是一个从外国跨洋而来的传教士,居然比她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要更喜欢这种民间艺术,这该是有多么奇葩的审美观啊……
为了不让耳朵遭受折磨,陶沝习惯性地于中途找理由尿遁。
或许是因为众人此刻全都集中在前院听戏的关系,后边反而显得比较冷清,陶沝一路打着如厕的名号在梨雪园内大摇大摆地晃了一圈,竟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正当她打算穿过连接前后院的花园长廊去往那些戏子们所居住的后院时,无意间一转头,突然发现长廊斜前方的一个角落处,居然有两个人影在假山后面互相拉扯——
其中一个身着锦衣玉珮,俨然是贵族公子哥的打扮,而另一个身上则穿着今日唱戏所用的戏服,一看就知道是这个戏班子里的成员。
尽管明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但倘若让她看到这样充满JQ的画面却视而不见,陶沝相信她也一定会被自己的好奇心挠死。
于是乎,趁着这两人还没有发现她,陶沝立刻使出以往偷听八卦的技巧,小心翼翼地轻步上前,猫着腰躲进了一处距离两人最近的、靠近矮墙边的树丛里,从这个位置虽然不能看清那两人的正面,但却能清晰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位爷,马上就轮到小生上场了,还请您自重!”
首先出声的是一个听起来软糯有致的声音,语气不卑不亢。大概是因为常年唱戏的关系,如果他没有自称“小生”,陶沝绝对分辨不出对方究竟是男是女。而且不知为何,陶沝总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就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只是不容她多想,另一个野蛮霸道的男声也紧跟着响起:
“哼——你装什么装?你道爷之前没见过你这样的伶人么?在爷面前装什么高贵?爷看得起你那是你的福分,别不知好歹!有些人求着爷恩宠,爷还看不上眼呢!爷劝你最好还是乖乖地从了爷,否则别怪爷直接状告官府封了你的戏班子——”
他说着,许是也趁机动了手,陶沝清楚听到有衣料摩擦悉索的声响,但紧接着,又听到那个软糯有致的声音义正言辞地拒绝:
“光天化日之下,公子爷仗势欺人,欲对小生做出此等不堪之事,眼里可还有王法吗?”
“哼——王法?”野蛮霸道男声显然对前者的这番控诉嗤之以鼻。“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伯父又是谁?我告诉你,我伯父可是当今万岁爷钦定的江宁织造,打从17岁就跟在万岁爷身边,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万岁爷每次来江南都会宿在我曹家的江宁织造府里……这事儿在江宁城里有谁不知道?你以为这江宁城是谁的地盘?有谁敢与我曹家为敌?有谁敢不看爷的脸色?”顿一下,又加重一分语气,“爷警告你,爷想要的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唔,放手……”那个软糯有致的声音里划过一丝惊惧,想来应该是野蛮霸道男准备对他霸王硬上弓了。
陶沝听到这里,当即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这TMD简直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当街强抢民女——不,应该是民男的节奏啊!是可忍孰不忍——
于是乎,不待那两人再度开口,她整个人已经义愤填膺地跳将出去,双手叉腰冲着前方大吼一声:
“禽兽,放开那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