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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笑,温煦如三月暖阳日里的春风,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陶沝不自觉地被这个笑容晃了晃神,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颊当即一热,慌忙冲对方摆手道:
“不,不是的,奴婢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公子就无需再破费了……”
她说着,回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雷孝思,却发现后者这会儿又张了张嘴,一副“我有话要补充”的样子。为避免这家伙再在众人面前曝光自己的糗事,陶沝赶紧抢在雷孝思开口前打断道:
“雷,我已经吃饱了,你也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吧?既如此,那我们干脆就先走一步吧?不要打扰了这两位爷和两位夫人谈论正经事!何况,你的病才刚好,还是要多休息才是,千万不能累着自己,否则四爷那边若是怪罪下来,那奴婢就死定了……”
她一面说,一面暗中扯了扯了雷孝思的袖管,表面上则始终维持着一脸温婉的笑。雷孝思那厢愣了愣,总算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时间不早了,我们是该回去了!”
说罢,他率先站起身朝九九等人告辞,而陶沝也规规矩矩地跟在其身后配合行礼。
见两人去意已决,九九等人自然也不好再做挽留,命人将雷孝思和陶沝送出了会仙楼。
一出大门,陶沝就敏感地觉察到街对面似乎有个人影在偷窥自己,但放眼望去,映入视野之中的却又都是一张张颇为陌生的脸。
陶沝误以为是自我意识过剩,倒也没有多想,继续拉着雷孝思往前走,没想到走了没多远,这次却轮到雷孝思频频回头往后看了——
“双水,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偷偷跟着我们?”
陶沝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而后猛地回头——
一个人影躲闪不及,正好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陶沝这次总算看清楚了,是师兄早前收的那名小徒弟,刚才当众指责那个张明德是冒牌货的青衣少年。只是,他跟着她和雷孝思是做什么?
陶沝静静打量着那个与她相隔仅数米开外的青衣少年,脸上写满了狐疑,而那名青衣少年眼见自己此刻已经暴露,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躲,当下只得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且脸颊涨得通红。
陶沝默了一会儿,信步走上前去,在那名青衣少年跟前站定,淡淡开口询问:“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你……认识我师父,对吗?”谁想,那名青衣少年闻言立马抬起头来,张口就问出了一个让陶沝颇感意外的问题,以致于他接下来提出的问题她也有好长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刚才我听见你说师兄,你说那个臭道士打着师兄的名号招摇撞骗,那么,你一定是认识我师父的,对吗?”
他等了一会儿,见陶沝并不答话,又自顾自地继续往下道:“师父曾经跟我说,将来有一天,一定会有人打着他的招牌在刚才那间明德馆招摇撞骗,还说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出来打包不平,他说,如果我见到那个人,就帮忙带三句话给她——”
“是什么话?”陶沝这次反应得倒很及时。
青衣少年没有立即回答,只上下打量着陶沝,眼带好奇:“这个先不急!重点是,你真的认识我师父吗?我师父曾说,这个打抱不平的人一定是认识他的,还知道他的原名,如果你能……”
不等他说完,陶沝已利落地接上了他的话:“师兄姓卜,名晓惪。他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
那名青衣少年听罢当场愣住,继而傻傻地看着陶沝看了好久,方才慢慢回神道:“你说的对,师父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陶沝抿抿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师兄让你传达的那些话了吧?”
“……自然可以!”见自己没有找错人,青衣少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踏实许多。他点点头,一脸郑重地往下道,“师父让我带给那个人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想要回家,那条十字架项链即是开启回家之门的关键!”
回家之门?陶沝本能地眨眨眼睛。师兄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她还有机会回去吗?回去现代?回到师兄身边?可是,她还没有找到倾城啊,如此,她又怎么能一个人回去,而且……
脑海中莫名闪过那日里某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昏睡在床上的画面,耳边也回想起那个夜晚他曾说过的那些话,如果她就这样一走了之,会不会太残忍了?而她自己,也会后悔的……
“那,第二句呢?”
“第二句是,那条项链如今在有缘人的手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陶沝听得当场一滞,同时也突然想起,师兄给她的那条十字架项链早就已经不在她手上了,三年前,在她动用那条项链引发出那道耀眼白光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条项链,而师兄话里的这个“有缘人”,又是在指谁?
“还有第三句呢?”
“第三句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出乎意料的,青衣少年这次选择了保密。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师父说,这第三句话,一定要等你找到那条项链以后才能告诉你!”
“什么?!”陶沝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抓狂了。“你是在开玩笑吧?那条项链,三年前就已经丢了,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它现在在哪里?有缘人,谁知道有缘人是谁啊,这话说了也等于白说……”她说着,伸手一把扯住那名青衣少年的衣领,怒目相向:“说,你一定见过师兄对不对?你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对不对?带我去找他,我要见他——”
青衣少年被她这一突如其来的暴力举动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回道:“我,我也不知道师父如今在哪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也是在半年前……”
“你说什么?!”听到对方最后半句话,陶沝突然间冷静了下来,“你说师兄半年前出现过?”
“没,没错……”青衣少年忙不迭地点头。
陶沝沉默了。半年前,那不就是她在广州被雷孝思发现的时候吗?雷孝思曾说,那日他将她从河里救起的时候,曾看到河岸边有个男人的身影,难道会是师兄吗?可是,师兄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她送去广州?
正想着,原本站在后方的雷孝思看到两人这架势立马冲上前来,“双水,怎么了,这个人是要对你做什么吗?”
闻言,青衣少年顿时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明明他才是被抓的那个人好不好?
陶沝见状也赶紧松了手,偏过脸去朝雷孝思宽慰一笑:“没事!是我太冲动了!”
雷孝思愣了愣,指着青衣少年问道:“双水你认识这个人?”
“嗯!”陶沝点点头,“那是我师兄的小徒弟,名叫——”话到这里,她蓦地愣了愣,因为她忽然想起,她好像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师兄这个小徒弟的名字叫什么,又立刻回转头去问:“对了,你叫什么?”
“我?”青衣少年被她问得怔了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叫陶然!”
“陶然?”陶沝没来由地一愣,就听那名叫“陶然”的少年又接下去道:“投竿而渔,陶然以乐……是师父给我取的!他说希望我能一直快乐、无忧无虑地活着……”
“这个名字好!”还不等陶沝这厢发话,雷孝思已在旁边先一步接茬。陶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陶沝,突然再度冒出一句:“我师父还说,这个名字和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很像,只可惜那个女孩子走丢了,师父找不到她了……”
“真可惜!”雷孝思继续接茬感叹。
“就是啊!”陶然也跟着叹息,“不过师父说,他会一直等,等着那个女孩子回家!”
“……希望你的师父能早点等到那个女孩子!”
“谢谢你,我也这么希望呢……”
“……”陶沝没说话,鼻子却是止不住地发酸,连带眼圈也微微泛红,但她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当着这两人的面哭出来。
许是她此刻的神色不对劲,雷孝思终于转过头来朝她行注目礼:“双水,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陶沝摇头,并迅速在脸上重新堆起一个笑脸,“我只是有些感动而已……”
说完,她转头看向那名叫“陶然”的青衣少年,轻声道:“你刚才说第三句话要等到找到那条项链之后才能说,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找到了那条项链,我又该怎么找你问第三句话呢?”
陶然听罢回身一指不远处位于街角处的那间明德馆,“我每日辰时会在那间明德馆对面的书坊里做事,如果你找我,就去那儿找我好了……”顿一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反问:“不知姑娘你怎么称呼?”
陶沝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我……的名字叫双水,这位是——”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雷孝思,“宫廷传教士雷神父,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侍女,我们俩如今都暂时住在当朝四阿哥的府邸,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可以直接去四爷府找雷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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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那名叫陶然的青衣少年,陶沝随雷孝思再次坐上马车,但并非赶回四爷府,而是前往当朝三阿哥的府邸。
之前为了照顾雷孝思,加上四阿哥那厢有意无意的阻挠之举,她回京的最终目的被一拖再拖,现在终于有机会得以实施,希望还不算太晚。她得赶在这位三阿哥被康熙皇帝召去塞外之前,将有人对太子实施魇术一事告知给三阿哥,虽然她也不确定这位三阿哥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般亲密,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指望他了,如果历史进程不会突然改变的话,他一定是会帮太子说话的……
好不容易来到三阿哥府邸,陶沝和雷孝思两人却被告知,三阿哥今早收到了康熙皇帝派人送来的密函,让他立刻动身前往塞外,三阿哥自然不敢有所怠慢,赶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发了。
闻言,陶沝身心俱凉。怎么会这样?就差这么一点点,难道,这真的是上天注定好的吗?
想也知道,康熙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召三阿哥去塞外,原因就只有一个,太子已经被废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将魇术一事告诉他,如此,所谓的历史进程会被改写吗?还是……
仿佛瞬间被人抽走了身体里的灵魂一般,陶沝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三爷府的大门前,两眼无光、一动不动,任由雷孝思在一旁怎么问话都不肯开口,无奈之下,雷孝思只得强行将她重新带上马车,转道返回四爷府。
就在马车快要抵达四爷府时,迎面匆匆驶来一辆精致马车,与陶沝所坐的这辆马车擦肩而过。看样子是刚从四爷府邸里出来的。不知为何,在看到那辆马车时,陶沝心里突然莫名“喀噔”了一下,忍不住回头往那辆马车上多看了几眼,马车有些陌生,似乎并不是四四大人出门常坐的那辆。
正胡乱猜疑间,陶沝乘的这辆马车也已经在四爷府大门前停住了。
陶沝跟在雷孝思身后下了车,发现四阿哥这会儿就站在大门前。她当即一愣,下意识地认为四四大人这次是专门来逮她的,但还没等她开口认错,就见一名小厮从里面匆匆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纸书函模样的东西。
“四爷,三爷刚才把这个东西拉下了,可是要紧么?”
一听这话,陶沝的脑袋“嗡”的一下当场炸开了,她本能地张口发问,“刚才过去的那辆,是三阿哥的马车?”
四阿哥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劲,不自觉得往她脸上睇了一眼,待注意到她此刻已然发白的面色后,他不由自主地愣了愣,旋即迅速恢复常色,“没错!他正要出城……”
陶沝不等他说完就已转过身,二话不说地拔脚朝刚才那辆马车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这一定是上天赐给她的最后机会!这一次,她绝对不能再错过了!
因为抱持着这样的心念,陶沝此番拼了命地往前狂奔,可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赶超过马车的速度,待她好不容易追到大路上,前方三阿哥的马车却已经快要消失在水平线上了。
鼻子止不住地泛酸,陶沝咬咬牙,终究还是不愿气馁,深吸了口气又重新迈开双腿追了上去。
有热热的泪水不停顺着脸颊滑落,可陶沝却已经顾不上了,她沿着那辆马车离去的方向机械交替双腿,只是跑着跑着,脚下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最终双腿一软,无力地摔倒在了地上,她很想爬起来再追,可是还没等她站起身,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整个人当场又重新摔倒在地。
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马车,陶沝的眼前已然模糊成一片——
上天啊,既然你施舍了这个机会给她,那就请再多怜惜她一点,让她能够得偿所愿,不要让她因此抱憾终生……
正在这时,身后有一阵马蹄声响起,陶沝下意识地回过头,发现此番骑马而来的人竟然是四阿哥,他骑着一匹高大的红鬃马,踏着夕阳的余晖而来,扬起一路尘埃。
四阿哥勒马在陶沝身边停下,自高而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她。他的神情淡漠无比,但语气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单凭你的两条腿应该是追不上那辆马车的……”
“……”陶沝咬着嘴唇不说话,只一脸哀怨地瞪着对方,没想到四阿哥把话说完,竟出人意料地朝她伸来一只手,“上来吧!”
陶沝当场傻眼:“你……肯带我去?!”
四阿哥闻言一扬眉,不置可否。
“……”陶沝内心瞬间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差上前直接抱住四四大人的大腿痛哭流涕、感恩戴德了——
果然,四四大人就是个外冷心热的大好人!哪怕只冲着这一点,她也要牢牢抱住四四大人的大腿不松手,坚决拥护四四大人上位到底!
有了四阿哥的帮忙,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有了四阿哥□□那匹红鬃马的帮忙,陶沝终于赶在三阿哥所乘的那辆马车出城前成功截住了它。
马车在城门边停住。
坐在车里的三阿哥撩起窗帘,满腹狐疑地探出头来打量此番策马追来的四阿哥和陶沝——
“四弟特意追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四阿哥没答话,径自跳下马,又把陶沝也一并抱了下来,紧跟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函递到陶沝手里,陶沝认出这封书函就是刚才四爷府里的那名小厮说的三阿哥拉下的东西,当下顿时感激地抬头看了四阿哥一眼,这才一路小跑至马车前。
陶沝将那封书函递给一头雾水的三阿哥,又赶在对方开口前从怀里掏出另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搁在手心,只容后者一个人可以看到。
望着眼前那位面部表情先是不以为意而后又在瞬间迅速转化为惊愕的三阿哥,陶沝低声开口发话:
“想必,三阿哥一定认得这件物事吧?”
“你……你怎么会有这枚玉佩?”三阿哥满脸惊疑不定地一会儿看看陶沝手里的这枚玉佩,一会儿又瞅瞅陶沝的那张脸,好半天才得出一个不太肯定的结论:“你……是太子的人?!”
陶沝听出他语气中的怀疑,当下深吸一口气,神情异常笃定地答道:“没错!这是太子爷神志失控前交给奴婢的,让奴婢一定要找到三爷您告知整件事情的详细□□ ……因为太子爷说,三爷您是他目前唯一信任的人了……”
“神志失控?”三阿哥被她这话惊得差点整个人从马车里翻了出来。“你这话何意?”
“因为有人——是大阿哥,利用他的门客对太子爷施用了魇术,让太子爷长时间昏睡不醒,从而慢慢导致太子爷神志不清、行为失控,屡屡做出忤逆万岁爷的事情……太子爷其实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可是却已经身陷其中无法自救,而万岁爷又正在气头上,加上大阿哥等人在旁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因而根本不肯听太子爷的解释,所以,太子爷只得命奴婢随队伍回京,请三爷出手相助……”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尽管陶沝此番言辞凿凿,但三阿哥的心里似乎还是存有些许疑虑。“可为何,我以前从未在太子身边见过你?”
陶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朝他郑重点头:“奴婢身份低微,而且并不在太子爷跟前直接伺候,所以三爷您没见过奴婢也是正常,但奴婢敢拿性命担保,奴婢此刻所言全是事实,若不然,三爷认为太子爷又怎会将这般重要的一枚玉佩轻易交到奴婢手里?三爷与太子爷关系一向交好,想来也应该比奴婢更明白这枚玉佩的重要□□?”
她说着,将手心那枚玉佩直接递到三阿哥手中,末了,还特意加重了一分语气:“奴婢话尽于此!太子爷交代的任务,奴婢已经完成了,至于三爷相不相信,就由三爷您自己判断了!希望三爷能看在您和太子爷往日的情份上,帮太子爷一把,奴婢感激不尽……”
最后这几句话,陶沝无疑是发自真心的,不管在任何人听来,都能清楚体会到当中的情真意切。三阿哥这回总算没再出言质疑,反而还朝陶沝露出了一个近似安慰的笑容:
“放心!三爷我会尽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