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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会是……”米佳慧似乎还想再问什么,可还没等她问出口,小太监荣泰却突然跑了过来,凑到陶沝耳边小声告知其四爷来了,正在宫门前等着见她。
陶沝不明白四四大人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却也不敢怠慢,当下赶紧朝米佳慧比划了一个四字,然后急匆匆朝宫门边跑。
四阿哥今日一身石青色朝服打扮,应该是下了朝就直接过来的。
陶沝来到宫门前的时候,四阿哥正站在春禧殿偏殿的游廊上仰望从旁边院墙上探过来的一株秋海棠。
据咸安宫里原来的那些宫人说,这株秋海棠往年到了九月,花瓣就已经全部凋谢完了,可如今已过十月半,枝头上却依旧殷红一片,实属难得。
陶沝小步快走到四阿哥近前,恭敬地冲其行了礼,一脸好奇地语出试探:“四爷,您找奴婢有事儿?”
闻声,四阿哥慢慢将目光从海棠花上转移到了陶沝脸上,但只停留了一会儿,复又重新回到枝头。
陶沝正觉奇怪,下一秒却听到四阿哥的声音自前方幽幽响起,感觉颇有几分飘渺。如果不是因为她此刻一直盯着他的脸,恐怕根本无法察觉这句话究竟是谁问的!
“听说,昨晚皇阿玛来过这里?”
“嗯!”
陶沝原本以为四阿哥只是来询问自己关于“勾搭”太子一事的进度,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竟提起了那位康熙皇帝,当下微微一错愕,跟着便立刻朝对方点点头。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以那位康熙皇帝的脾性,他昨晚前来探视太子一事绝对不会大张旗鼓,虽然她记得咸安宫外负责守宫门的这些侍卫里就有四阿哥的人,但照常理,那位康熙皇帝应该是会想办法让昨晚见过他的那些侍卫牢牢“闭嘴”的吧?可四阿哥这边竟然还是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这名“泄密”的侍卫对四阿哥可谓是非常忠心呢!
不容陶沝多想,四阿哥那厢又朝她扔来一记重磅炸弹,尽管语气一如之前的轻柔——
“听说你还在皇阿玛跟前为太子说了不少好话……”
他此语一出,陶沝心里顿时“喀噔”一下。看来她刚才全都想错了,真正告密的恐怕不是侍卫,而是那位魏珠公公,因为昨晚那些侍卫就算能看到康熙进殿,也听不到她对康熙说的那些话,而唯一一个能听到她和康熙对话的人就只有当时同样待在春禧殿里的魏珠——
难道说,这位魏珠公公从现在起,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入“四爷党”了吗?
陶沝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平静地快速消化掉这一惊爆结论,然后仰起头,一脸坦然地迎上四阿哥此刻看向自己的视线——
“回四爷,奴婢当时只是实话实说,太子爷这次是真的病得很严重!”她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四阿哥瞬间晴转多云的脸色,又赶紧小声补充一句:
“而且,奴婢日后若真想要取得太子爷足够的信任,现阶段自然是要为他多说一些好话的!”
说完,见四阿哥半天没吱声,又八卦地追问一句:“万岁爷今早可是说什么了吗?”
这话一出口,四阿哥的脸色立马一沉,但他并没有回答陶沝提出的这个问题,反而不留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三哥这段时间也在四处奔走搜罗证据,卯足了劲要在皇阿玛力证大哥镇魇太子一事属实……”
陶沝愣了愣,方才米佳慧问过她的那个问题忍不住当场脱口而出:“三阿哥为何要如此尽力地帮助太子也,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荣妃娘娘么?”
话还没说完,就立马遭到了四阿哥的白眼:“爷本以为你也算是聪明人,难道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虽说也的确有荣妃的这层关系在里面,但真正的原因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三哥和八弟一党的关系素来不佳!”
“……”陶沝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再问,但旋即又重新闭上了。她突然明白了四四大人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太子上位,看在荣妃的份上绝对不会动三阿哥现有的利益,但若是八阿哥等人上位,那么他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太好过了!
见陶沝此刻突然陷入沉默,四阿哥这厢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光定定地注视着她,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分少有的试探:“爷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得确定太子这次一定能复立么?”
“是!”陶沝第一时间用力朝他点头,神情甚是笃定。“奴婢敢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好!”听她这样一说,四阿哥忽地深吸口气,双手在衣袖下紧紧握拳,就像是下定了什么最后决心一般,语气甚是坚定:“那我明日便去皇阿玛跟前为他保奏!”
陶沝闻言当即一愣,双眼也随之瞪得大大的:“四爷,您真的完全相信奴婢说的话么?”
四阿哥没好气得再度白了她一眼:“怎么?你的意思是要爷狠狠怀疑你?”
“不不不——”陶沝连忙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太子一定会复立的!这点四爷您毋庸置疑!但是,如果四爷您现今前去万岁爷跟前为他保奏,那恐怕等太子复立之后,您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尴尬了……”
四阿哥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前后矛盾的话,当下不由自主地狠狠一挑眉:“你这话何意?”
“奴婢的意思是,四爷您如今应该既不属于太子一党也不属于八爷一党吧?”陶沝自然看出了对方眼中渗出的丝丝怒意,赶忙抢在对方彻底动怒前截住话头:
“奴婢想着,万岁爷今次之所以让四爷您负责看守太子,是因为四爷您如今不属于这两个党派中的任何一员,可一旦您出面替太子保奏,那恐怕不管您愿不愿意,大家都会认定您是太子一党,那到时候,八爷一党的人恐怕就会对您不利了……”
“……”四阿哥眉心一拧,没有立即答腔。
陶沝见状又立马自顾自地往下接道:“据奴婢所知,四爷您现今和八爷等人的关系应该还是不错的吧?”顿一下,又自问自答地补充一句,“至少表面应该是不错的。毕竟,十四爷好像和他们走得很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记得先前就跟四爷提过,四爷若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绝对不能完全依附于太子爷一党,因为太子爷的这个位置是不会长远的……也不能完全依附于八爷一党,因为八爷如今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也已经不复从前了,将来也不会再有任何明显的转机,四爷若与之交好,只会让万岁爷对您越来越失望……”
“那依你的意思,是要我自立为党与他们两党相争?”话听到这里,四阿哥也差不多弄懂了陶沝话里的真正的含义,眉心立马突地一跳。
“没错!奴婢就是这个意思!”陶沝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小细节,却并没有停止建议。“但您的这一党派最好是在暗中进行,否则,一旦被人瞧出问题,您就会立马被推上风口浪尖,甚至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无论是跟□□还是八爷党作对,您现阶段都讨不到任何便宜,甚至还很有可能让旁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既要与这两者都交好,却又不能全都过于亲近……”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眼光却始终不离开四阿哥脸上的神情变化——
“还有,如果四爷现下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太子保奏,那就势必不能把现如今同样遭到万岁爷撤封贝勒称号的八爷给漏下,甚至连九爷和十四爷,还有那位大阿哥,四爷今次都应该为他们说上几句好话才是……”
“这是为何?”大概是因为陶沝最后的提议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四阿哥这次总算有了明显反应。“你可别忘了,他们可都是八弟一党的,若爷今次为他们求情,那岂不是——”
“正是因为如此,四爷才更要这样做!”陶沝不等他说完便瞅准机会抢白,“眼下您去万岁爷跟前保奏太子爷,无非是因为他昨晚来此探视过太子爷,倘若这件事没被人外泄出去还好,一旦外泄,您保奏太子一事不仅不会让万岁爷对您另眼相看,以他的疑心,反而还极有可能认为您是在故意揣摩圣意,如此,您就很有可能会步上八阿哥的后尘……”
话未说完,已对上四阿哥那张骇然失色的脸,虽然惊愕的表情只有短短一瞬,但却足以让陶沝心头为之一震。
她当即滞了滞,待缓下心神,方才恢复适才的平静继续道:
“……但若四爷是为一众阿哥陈奏,当中既包括太子,也包括八爷一党,那在万岁爷看来,您或许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维系兄弟和睦,对您的印象分也会大大提高,只要四爷届时注意自己说话的分寸和孰轻孰重即可……”
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四阿哥此刻的脸色,随即加重了一分语气:
“四爷若是真信得过奴婢,不妨照奴婢的话一试!最好是挑个其他两派都有人在场的时候为一众阿哥陈奏,这样即使将来哪一边得势,另一边也不会对四爷您不利……”
“……”
“……虽说四爷您很可能会因此被扣上一顶墙头草、两面派的帽子,但四爷也别忘了,成者王侯败者寇,就算名声再怎么响亮又能怎样,倘若坐不上那个位置,一切名声都是假的,八阿哥就是这个明显例子!”
大概是瞧出了对方此刻的犹豫,陶沝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当即再接再厉,进一步劝说对方就范:
“而且,正是因为这个墙头草的名声,两边的人马才不会将您放在眼里,也决计不可能视您为眼中钉,这样一来,您自成一派的计划便可以顺利开展且不会受到过多阻挠,届时才能打他人一个措手不及……”
“……”
虽然陶沝口若悬河地说了这么多,但四阿哥那厢却一直没有应声,除了之前露出的那个骇然失色的表情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既不出声否决陶沝的提议,也没有给出任何赞同的意思。
而与此同时,陶沝的心里也同样有些忐忑不安。
好吧,她承认她这番话是有点“逼良为娼”的味道,因为她这个计划归根结底,就是让四四大人亲身演绎一场清朝版双面无间道的戏码!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阿哥那厢终于再度发话了,但却并非向陶沝表明他的态度,而是说出了一句极度耐人寻味的话来——
“看来三年的光阴,的确是让你成长了不少……”
“呃……”陶沝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无语。
因为过去这三年她根本就是直接跨过的,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成长过程。
唯一让她发生改变的,或许就是三年前,倾城的那次死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