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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沉默之际,小太监荣泰突然从外面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且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大事不好了,万岁爷那儿刚遣了人过来,说太子爷在那边晕倒了!”
虾米?!
陶沝当场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地直接从床上跳起身就想往外跑。
米佳慧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等等,你现在这样,就算赶过去也帮不上任何忙,更何况你自己还是病人呢,还是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身体好了再说……否则,你家太子爷就是你的前车之鉴!”顿一下,又补一句,“我先过去帮你看看,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再让籽藤过来通知你!”
陶沝被她这样说了一通,人也渐渐冷静下来。想想也对,毕竟她之前的那张面具没了,这样贸然跑去只会给自己惹麻烦,遂只得强行忍下跟米佳慧一起前去康熙寝宫的冲动。
可是她的心里始终有些不安,一直到了晚些时候,米佳慧那边才传来消息,说太子爷已经醒了,病情并没有什么大碍,之所以晕倒也并非受寒所致,主要还是因为他近段时间日夜服侍康熙皇帝,身体过于劳累,需要好好休养几天。康熙皇帝特许他留在清溪书屋内休养。
陶沝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在床上乖乖躺了两天,也乖乖喝了米佳慧送来的所有汤药,身体总算没有出现感染风邪的迹象。
第三日,康熙那边又派人过来,说是要召见那名被太子跳进湖里救起的宫女。
因为这回没了面具的遮掩,陶沝心中颇为惶恐不安,她很想找借口不去,但无奈圣意难违,她只好咬牙在自己脸上蒙了一块纱巾,这才随传话太监一起前往。
康熙皇帝这段时间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也可以自由下床走动了。
陶沝进门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康熙皇帝正襟端坐在外间的主位上,太子和四阿哥两人各自陪在一旁。
陶沝赶紧上前朝康熙行了礼,然后保持着低头的姿势默默站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康熙皇帝见状皱了皱眉,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方才发话道:“你抬起头来说话!”
闻言,陶沝心头顿时一凛,身子也不由自主得微微打颤。
她很想抗旨不遵,但心里也明白这根本无济于事,因此,她只能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慢慢对上前方康熙皇帝投来的探究目光——
因为被纱巾蒙住脸的缘故,在最初看到她脸的一霎那,康熙皇帝的深眸中划过一抹明显的意外:“你为何要用纱巾蒙住脸?可是有什么地方见不得人么?”
陶沝被他问得一慌,视线本能地往康熙身边偏了偏,想要看看那位太子殿下的反应,却见后者眸光甚是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陶沝怔了怔,旋即便悟出了对方的意思,心下略一思量,终是狠下决心扯掉了自己脸上的那块面纱。
下一秒,她如预期般地看到前方座上的康熙当场变了脸色——
“你,你是——”康熙脸上的神情从惊愕、疑惑再到怒目相对,语气较之刚才也瞬间狠厉了三分——
“你没死?!”
陶沝被他这声满含怒气的质问给吼得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震,心中也跟着狠狠一凛,差点当场露陷,但她最终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自身的惧意,且佯装出一脸懵懂状反问:
“回皇上,奴婢自然没死,前儿个奴婢落水的时候,原本也以为自己定会淹死,幸好太子爷及时赶到,将奴婢从湖里救了起来……”
“哼——”康熙不等她说完便冷声喝止了她,“你不要避重就轻,朕是问你三年前——”
兴许是因为身体有恙未愈,他这句话并未说完便咳嗽起来,站在一旁的四阿哥赶忙递上热茶。
陶沝眨眨眼睛,维持适才的一脸懵懂状,轻声问道:“皇上,奴婢三年前自然是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死?”
“你——”康熙皇帝听到这话当场又要发作,站在另一边的太子见状,赶忙抢先一步开了口:“皇阿玛息怒!她,并非三年前的……那位九弟妹,她只是……单纯和九弟妹长得极为相像罢了!”
“胡闹!”康熙皇帝显然不相信太子的这番解释,原本端在手里的那只雪瓷茶盏被他用力掷在了陶沝的面前,距离她的膝盖仅一寸,茶盏瞬间碎成了两半,茶水也溅了一地,有好些直接溅到了陶沝的那件湖绿色宫服上。但康熙并未因此消气,仍旧指着陶沝怒声斥道:
“你别以为你三年前诈死,如今又回到皇宫,朕就会——”
陶沝不等他说完就抢先在地上潮起磕了一个响头,大着胆子为自己辩白:“回皇上,奴婢打小在南方长大,这是奴婢第一次来京城——”
“混账,你以为你这么说,朕就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吗?”许是没想到对方这会儿竟敢打断自己的话,康熙皇帝心中的怒气一时间更甚,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太子,再度斥道:“还有你,朕之前还道你这几年有所收敛,却原来内里还是打着这种心思……你,你这是要气死朕吗?”
话未说完,他又开始剧烈咳嗽,当场吓得周遭一群太监宫女齐齐跪地:“皇上息怒!”
太子见状也跟着跪地请罪:“皇阿玛息怒!是儿臣罪该万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度隐忍,双手也紧握成拳,看在陶沝眼里莫名感到心疼不已——
看来这三年的光阴,并未让康熙对她的成见彻底消除,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陶沝用贝齿狠狠咬住下唇,脑袋也跟着飞快运转,希望能找到一个能让这位康熙皇帝完全信服的理由。而就在这时,原本站在康熙另一边的四阿哥突然出人意料地开了口——
“皇阿玛息怒!据儿臣所知,此女虽然与三年前已逝的九弟妹模样相仿,但的确是一介平民孤女,她是雷孝思神父从广东带回来的随身侍女……”
四阿哥选在这个时候帮自己求情的举动让陶沝莫名有些愣神,她原本以为以四四大人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之下一定会选择明哲保身才对。毕竟她可是听说,四阿哥前几日跪在康熙床前泣求后者用药的举动让这位康熙皇帝内心颇受感动,这些天来可没少在众人面前夸赞四阿哥,甚至还如她预料中的,将四阿哥之前一直耿耿于怀的那句“阴晴不定”的评价给直接抹了去。想也知道,如果四阿哥选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与康熙对立,那么之前的努力就全都前功尽弃了,他应该不会这么傻才对……
果不其然,此语一出,康熙皇帝满腔的怒气立刻转移到了四阿哥身上:
“胤禛,你这话是何意?难道说,你之前也见过她?!”
“回皇阿玛——”虽然能感受到此刻从康熙身上散发出来的满满的怒气,但四阿哥这厢却依旧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回话:“儿臣的确见过,因为她就是隆科多之前收养的那名义女——佟佳氏.绛桃!”
“你说什么?!”他这话一出口,康熙皇帝那厢当场瞪圆了眼睛,连带看向陶沝的目光也变得格外诡异起来:“胤禛,你说她是谁?”
陶沝看到康熙此刻流露出的这副表情,就知道对方一定记得自己这个名字,当下立刻就地朝前者磕了一个响头,抢在四阿哥之前顺着他的话往下道:“回皇上,先前您深夜来咸安宫探视二爷病情时,问话的那名宫女正是奴婢本人!”
难得四四大人肯出手相助,她一定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是!
康熙这次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你,你就是那晚的……这怎么可能?!你这张脸,明明就和当晚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皇上有所不知——”闻言,陶沝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咬音解释:“奴婢之前一直是带着面具的……”
“什么?!你居然带着面具,你你你——”
一连三个“你”字出口,却又迟迟接不下去,可见康熙这厢着实被气得不轻,他一手指着陶沝,似是不能自持地剧烈抖个不停,盯着她的目光更是如淬寒芒,之后又狠狠扫过太子,最终落到了四阿哥脸上——
“胤禛,难道连你也……”
他的话并未说完,太子这厢已抢先一步插话道:“皇阿玛明鉴!她真的不是当年的……那位九弟妹,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原本就有许多,她不过只是刚好和九弟妹长得相像而已——”
话音刚落,见康熙的脸色似是又要动怒,又赶忙再补充一句:“别的尚且不论,儿臣听闻九弟近日新纳的那名妾侍,就和以前的那位九弟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儿臣先前见到她时,还差点误以为死去的九弟妹又重新复活了呢……”
“你说什么?”此语一出,康熙心中原本蓄势待发的熊熊怒火当场一滞,眉峰挑得老高:“此话当真?!”
“没错,儿臣当日来园子的路上就曾亲眼见过她本人,想必这园子里也已经有很多人都见过她了,儿臣敢对天起誓,比起她——”他抬手指了指陶沝,“九弟新纳的那名妾侍要更像当年的九弟妹,甚至连声音几乎都一模一样……”
康熙皇帝沉默了。因为他也看得出,太子这会儿并没有半分说谎的意思,这不得不让他产生了几分怀疑。
见状,四阿哥也瞅准机会在一旁出声帮腔:“回皇阿玛,儿臣之前也见过那名女子,的确如二哥所言!”
闻言,康熙有意无意地瞪了他一眼,继而又转过脸去扫视了一圈屋内跪在地上的那些太监宫女,仿若不经意地发问:
“那你们呢?也都亲眼见过二阿哥所说的那个人么?”
一阵沉默。
被问话的那些太监宫女全都死死低着头,并不敢有半分言语。
正当康熙皇帝的脸色由此慢慢多云转阴时,忽然角落里有人小小声地开了口:“回皇上,那日奴婢奉命去宜妃娘娘的住处送点心,的确有见过一名和当年那位九福晋极为相似的人……不过奴婢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以为自己只是看花了眼,也没有多想,毕竟,如今的这位九福晋也和以前的那位有几分相似,但过后奴婢听人说,九福晋今次并没有一起跟来,所以……”
她的声音很轻,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但总算是证实了太子和四阿哥两人所言非虚。这让陶沝不由自主得多看了她几眼——
说这话的人正是康熙身边的宫闱女官之一,也是她曾经的熟人,目前位居夫人,秩一品的紫菀。
而随着她开了头,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相继坦承了自己同样见过那个冒牌衾遥的事实——
“奴才那日里曾看到九爷和一名女子坐在亭子里说话,九爷对她极好,奴才当时就觉得那名女子特别眼熟,但一直没想起来是谁,回来后仔细想想,也以为自己是见了鬼了,根本不敢与旁人提及这件事……”
“奴婢也是一样,那女子和当年的九福晋长得太像了,奴婢还特意去打听过,说是九爷早些时候从外面带回来的……”
“!@#¥%……”
听到这些人众口一词,康熙皇帝心里总算是对太子刚才说的那番话稍稍信服了一些,但他望向陶沝的目光却仍旧如墨深沉——
“你……当真是打小在南方长大的,以前从没有来过京城?”
“回皇上,的确如此!”陶沝知道康熙会这样问即是变相代表他已经有些相信了她并不是原来的那位九福晋,当下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奴婢自小在杭州长大,数年前因为一场天灾,使得奴婢的双亲遇难,只单单留下了奴婢一人。这之后,奴婢决定前往广东投亲,没想到那些亲戚却早已搬离故地,奴婢投亲不成,也没有盘缠再回杭州,于是只能留在当地四处讨生活……大约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奴婢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弄晕后丢入河中,幸得雷孝思神父所救,昏迷了数日方醒,雷神父心怀仁慈,念奴婢是一介孤女,就好心收留了奴婢,后来雷神父接到了京城的传信,奴婢也就随神父一起来了京城……”
她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表情及语气也始终拿捏得恰到好处,将一介孤苦无依的无知小女子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所谓的“投亲经历”是她早些时候便想好的,内容七分真三分假,据说这样的比例最易让人信服。即使别人真要细究,也抓不到她的什么明显错处。
康熙皇帝听罢果然皱了皱眉,不止他,包括太子和四阿哥在内,都无一例外地扫视了她好几眼。
陶沝却是一脸坦然地回望,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好在太子和四阿哥两人谁也没有想要拆穿她的意思。
“那你为何要带面具?”
尽管她这会儿的表现看上去没有什么明显瑕疵,但康熙皇帝似乎还是对她的一番说辞将信将疑,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以往那位九福晋的成见积压过深的缘故。
见这位大Boss终于问到了重点,陶沝心中不由地微微一震,但旋即便恢复过来,迅速佯装出一副冤屈状,再度朝其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请皇上明鉴,奴婢此举也是迫不得己!因为奴婢在随雷孝思神父来京的途上曾被歹人所劫,就在镇江府的金山寺内,而劫奴婢的那个人还自称是京城什么恭王府里的主子,硬要把奴婢送去给京城里的一位贵人当小妾……”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狠狠强调了“恭王府”三个字,她相信以这位康熙皇帝的理解能力,定会猜到绑她的那些人是谁。
“贵人?!”康熙听罢眸色当场一深,眉心也随之紧拧。“那人可有说这位贵人是谁?”
陶沝继续佯装满脸迷惑地摇头:“那人并不曾明说,他只说以奴婢的这副相貌定会得宠,还说他是为了奴婢好,像奴婢这样的孤女,当达官贵人家的小妾总比当戏子强……”话到这里,她故意停了停,语气也加重了一分义愤填膺:“可是,奴婢虽然出身卑微,却也宁愿做一名戏子而不愿为人妾,所以奴婢便想尽办法在中途逃了出来,当时差点就被他们抓了回去,好在途中遇到四爷还有白晋神父仗义相救,奴婢才得以安然来到京城,并与雷孝思神父重聚……”
她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康熙皇帝的脸色,见对方似乎并没有要阻止她继续说的意思,便一鼓作气地接茬往下道——
“因为这件事,奴婢原本是不想在京城继续停留的,只是没想到在去塞外的途中,雷孝思神父突然染病,而且病情严重,雷神父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他于不顾,所以奴婢便决定先留下,等神父病愈后再行去留……只是奴婢也害怕自己留下后,这张脸会再次给奴婢招来什么麻烦,于是奴婢在戏班子里认识的那个朋友就送了一张□□给奴婢,让奴婢可以安心留在雷神父身边照顾他……奴婢并非是有意欺瞒皇上的……”
“你此话果真属实?!”康熙皇帝问这话的语气较之刚才已经明显平和了许多,显然是受到了陶沝上述一番言论的影响。
陶沝自然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当即又是一记响头,仰起脸直直对上此刻从正前方投射而来的审视目光,语气从容地答腔:
“皇上若是不信奴婢,大可以等雷孝思神父回来后亲自问他,奴婢绝不敢妄言!”
相较于她的沉着冷静,特别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此刻位于康熙两侧的太子和四阿哥则是各自不同程度地抽搐了一下嘴角。
太子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孰料康熙这厢却已先一步将问话的对象直接转向了另一侧的四阿哥——
“胤禛,朕记得雷孝思之前是住在你府邸里养病的吧?那在今日之前,你可有见过她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