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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公子,原来那些官兵是你找人来假扮的!”
顾文君看到了一切,但没有立即发作,等那些人要走,这才走上前,大声质问。
她就是故意的,要让别人都听到。
原本盯着书坊的人都转过来了,“陶公子?那不就是风|流公子,陶然?”
陶然一下子被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也有点慌乱,但很快他整了整衣裳,打开折扇一摇,“哼!是本公子,那又怎么样!我可没有找人假扮官兵。”
陶然也不傻,不认这罪名。
“你以为我是什么身份,我爹可是堂堂中郎令陶元安!这些官兵不过是我问衙门借来的,就是来查抄西厢书坊,关了他们的店,抄了他们的禁书!”
“西厢记是禁书?”顾文君反问,然后抬眼向陶然身后那个京字号书斋的伙计一扫。
“那陶公子不也写了西厢记吗,也该一视同仁,一起禁了啊!怎么?陶公子和京字号书斋就可以仗着是官宦子弟,逍遥法外吗!”
“我写的西厢记才是正统!那三光公子写的又是什么狗屁,当然不是一回事!”
那京字号书斋的伙计马上说:“陶公子!这个人就是三光公子!”
他一边说一边还无比怨恨地看着顾文君。
自从书坊的西厢记在京城大卖,每次都是抢购一空,可是陶然的西厢记却在京字号书斋堆到仓库都放不下。
知道了三光公子最开始是投稿京字号书斋的,京字号的掌柜把伙计骂得狗血淋头,还扣光了他整整一年的工资。
伙计非但没有半分反省,还恨上了顾文君。
恨她不早点说自己的书有多好看,恨她偏偏要投那个无名气的小书坊,不投给他们大书斋。
这种人只会怨别人,是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的。
伙计连忙对陶然劝唆:“陶公子,我看那什么‘真假西厢记,陶然斗三光’的句子,也一定是他写的,就是想要借您的名气卖书呢!”
这话倒是没错。
顾文君确实使了手段宣传自己的书。
可是顾客的眼光已经证明了,谁写的作品更好。
顾文君那只是营销,而陶然却在事后靠着背景关系,胡作非为,让家丁们来冒充官兵查抄书坊,这种手段,就显得下作了。
“哼!原来就是你!”
陶然把那扇子一合,直指顾文君,“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爹已经上折子了!你写的西厢记就是禁书,你敢写禁书,就是犯罪,要坐牢!”
说着陶然啊眼底闪过一丝凶光,“我现在就替我爹,先一步教训你,来人,给本公子把他拿下!”
那些官兵打扮的家丁互相看一眼,发现刚才就是这个人拆穿了他们,有些犹豫。
街上人已经围了三圈又三层,好不热闹。
而且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人来的也越来越多,都在不断地过来,那些家丁早就怕了,现在更是慌张得要死。
有人劝了一句:“少爷,见好就收啊!”
那京字号的书斋却是报复心切,而且不怕事大,“陶公子,我之前就见过这个三光公子,穿得破破烂烂,一脸穷酸样,就是个穷书生,不用怕!”
陶然听了,更是得意,这种货色也能把他的大作压下去?
他不服!
“哼!少废话,快给本公子抓了他!不然回去要你们好看!”
顾文君却是不怕的,见那些家丁围过来,反而直接上前一步,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西厢记。
这是她之前问掌柜要来的。
却不是她写的那本西厢记。
只见封面上标着诺大的“陶然之作”,反而比书名都印得大,可见陶然自以为是的性格。
顾文君随手翻开一页,朗声念出里面的字句:“那小姐酥胸雪白似银,香肩更是嫩粉似藕,肚皮软而绵,背脊更是光而洁。书生见了面红心跳,却忍不住伸出手继续解开罗带结”
这可把那些看客们给听得羞坏了!
谁不要脸啊。
有带着孩子的,妇人们忙把身边小孩的眼睛和耳朵都给遮住,口中直骂:“唉哟,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可不能听,也不能看!”
没有孩子的也是红了脸,别过头,啐了一口:“原来陶然的西厢记里面写的都是这种东西,真够不要脸的!”
只有那些老赖大汉们挠着脸皮,憨憨一笑:“倒是挺香艳的,要是不贵,也能买来看看。”
“呵!京字号书斋的书,那都是金子做的!十两钱一本呢!”
这下男子们也纷纷色变,“那不是坑钱吗,三光公子写的西厢记也就三两铜钱一本,就这如厕时读的玩意儿,也要十钱?那不看了!”
陶然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哪里受到过这种侮辱。
平日里,他只要一投稿,书坊的人就大肆吹捧,同好朋友们也都是夸他的。
青楼里的姑娘们更是爱极了他的书!
哪里有人敢说他一句不好。
京字号书斋名气大,每次砸钱宣传陶然的书,当然卖得好了。
而这次,顾文君当街诵读他的大作,陶然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到读者的反馈。
竟然全都是骂声!
顾文君还反问陶然:“陶公子,你这本书的尺度可真叫我汗颜,这样的书要是都不禁,反而禁了我的西厢记,于理不合吧!”
人群里的呼声响彻大街:“没错,这本西厢记才应该被列为禁书!”
“京字号书斋还敢拿来卖,这不是害了我们国家的栋梁,害了那些书生们吗!”
“就是!他们可是要一心读圣贤书的,竟然买这种荒淫无道的东西,还不如看张生和崔莺莺呢,起码人家张生是真考上状元郎了的!”
“就是,三光公子,你写的才好呢!”
还有书迷们趁机表白,顾文君愧不敢当,她又不是原作者,连忙还礼,“不不,謬赞了。”
“我写的也就是一本供大家打发时间的闲书,要是成禁书,我认!但是只禁我这本西厢记,我不服。”
“对,我们也不服!”
马上就有人响应:“看三光,禁陶然!”
“禁陶然!”
这连口号都喊出来了!
一群人喊一句话的气势非凡,而且每一个都还那么激动,越来越往陶然逼近,太吓人了!
陶然虽然仗着自己的出身,看不起平民百姓,但是他也怕人多势众,这下怂了。
他两腿战战,却还是咬死威胁道:“好你个三光公子,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我爹!”
说完,他就在家丁们的护送下,飞快地跑了。
陶然跑得了,那京字号书斋的伙计却是跑不了的,毕竟那店就在街上呢。
“这还有个人!”
所有人怒火冲天地看过来,伙计身子一僵,动也不敢动,直到一阵尿骚味传来,他们才发现,这人吓得尿了!
这下,伙计是真惨了。
京字号书斋可不敢再要他,万一读者的怒气牵连到大书斋上可怎么办。
人群之外,有一个微服打扮的中年男子却一直看着事态发展,等到陶然狼狈逃跑,这才笑叹:“程鸿问这个老东西,还托我帮忙。他的门生这不是已经自己化解了吗?”
身后的人低声询问:“大人,那陶然和顾文君写的西厢记,我都拿来了。”
他抚了抚胡须,沉吟:“嗯,到时候,我们在朝上一道说说。”
顾文君却不知道有人在盯着她,她正看着逃走的陶然背影,暗中思索。
陶然要去找爹告状?
呵呵,敌人阴险,顾文君却更狡猾。
陶然嫉妒顾文君的西厢记卖得比他更好,就唆使他爹礼部中郎令陶元安上奏批报。
但他太天真了,以为只有礼部当官的才能告状吗!
他能告状,顾文君也会告状,而且是像陶然的爹一样,直接和皇帝陛下告状。
而且她还会告得更有技术含量。
她回去就写了信。
阿武很乖地替顾文君交了,没有多问。
自从上次顾文君危急,萧允煜特地吩咐了,阿武也有权限直接递信到宫内,这样速度更快,不用耽误。
所以一封信,很快就呈到了萧允煜的案桌上。
“陛下,您看完西厢记了吗?我知道您忙,没有时间花在这些玩物上。但还是想劝您早点看完,不然变成禁书,就都看不了。”
一封信里,熟悉的字跃然纸上,还是那么漂亮,见字如见人。
萧允煜看了第一段话就不由挑起眉。
他还不知道,这书是顾文君自己写的吗。明明一个字也没问,为什么西厢记成了禁书,但通篇却都是在委屈。
字字都是在喊冤,句句都是讨公道。
要是顾文君在他面前,大概眼睛里都有了泪花吧。
萧允煜想到顾文君那张俏如桃花的脸,一时间突然有些出神。
禁书?
“朕都没有发话,谁禁了西厢记?”
他提起御笔,用鲜红的御用朱砂在顾文君的信上批了一句:“根本没有的事,胡言乱语!”
一眼看去,还以为萧允煜是在批改奏折。谁知道,他其实是在和顾文君私通信件呢。
大太监刘喜进来低低说了一句,“陛下,贵妃娘娘来了,说是亲手熬了一碗补汤,还特意放了上好的松萝茶,增香,想要给您送来,尝尝鲜。”
萧允煜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他冷声吐出两个寒冰般的字眼:“不见!”
刘喜见怪不怪,“是,奴才这就回了贵妃娘娘。”
但是他还未走出殿房,萧允煜又喊住他,“等等,让她把汤送到太后那里。”
萧允煜冷冷一笑,眼眸深处暗沉一片,“太后身体抱恙,贵妃更应该好好敬孝道,让她去那里侍奉一个月!省的她这么闲,还有心思下厨。”
刘喜心下凛然,知道贵妃娘娘是彻底惹了萧允煜厌烦,恭敬点头,“是!”
这还没完,萧允煜又把他叫住了,“刘喜。”
“奴才在。”
“你有没有看过西厢记?”
西厢记?
这下刘喜也猜不明白陛下的心思了,怎么突然绕到这里来了。
他心里纳闷,口中小心翼翼地回话:“奴才没看,但也是听过一些,宫里也有不少宫女议论,听说妃子们也有看书解闷。”
“呵。”萧允煜突然又柔和一些神色,“看来你真不知道,这松萝,就是西厢记里二人的定情信物。”
原来如此。
贵妃娘娘还藏着这个心思。
嗯?
刘喜立即反应过来,那陛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下一刻萧允煜又沉了眉眼,喝了一声:“好一个礼部中郎令陶元安!”
“朕到要问问,前些天他刚上奏,要禁封西厢记,朕还未答复,怎么现在就给朕查封上了,是谁给他的胆子?竟敢越过朕做事!”
刚才只是不满贵妃,现在是真动怒了。
刘喜默默为郎令大人摇头。
看来,有人要倒大霉了!
竟然敢拿西厢记说事情,是真不知道陛下这些天,在看的是什么书啊!
连天子都喜欢看的东西,你一个臣子怎么能这么没有眼色,还敢提出谏言要封禁?
真以为陛下是先帝那么好说话的人啊。
陛下一生气,那还不是说杀就杀!
先帝在位时的君臣之道,到了陛下这里,可就要变一变咯。
“礼部中郎令,陶元安启奏!”
陶元安听了儿子一阵诉苦,气得不行。
等到第二天,一上朝,他就又提了这事,大骂:“陛下,那三光公子好生嚣张,竟然仗着西厢记大卖就在街头闹事,陛下,禁书一事应该早作决断啊!”
皇帝坐在龙座上冷冷一瞥,不接话。
站在最前面,众臣之首,陛下的神色,张首辅看得一清二楚,他暗里大骂陶元安,“没有眼色的蠢货!”
他也不喜西厢记,可他有在朝中提过要把西厢记弄成禁书吗?
没有!
因为他看出,陛下分明很喜欢西厢记。
但礼部毕竟刚倒下一个侍郎,不能再折一个了,张御正的首辅之位是从礼部升上来的,他要保礼部。
但不等首辅大人说些什么,礼部之中,又有一个臣子出列,“礼部御司令,苏起宣,启奏!”
“陛下,臣听闻中郎令大人的儿子,陶然也写了一本西厢记,还因为卖不过三光公子的书,派人生事!”
“苏起宣你!”
苏起宣却一脸凛然正气,他呈上一本书,正是陶然的大作。
皇帝这才抬起眼,终于不再阴沉着脸。
首辅大人看到,放下了心,“礼部终于有个带着脑子的人来上朝了。这苏起宣,出自文山书院,做御司令也很多年,嗯——是时候该升一升官职了。”
下了朝,陶元安回到陶家。
陶然兴冲冲地,一个箭步迎上来,“爹!怎么样,西厢记被禁了没?”
“禁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陶然猖狂大笑,直冲着他爹夸赞:“爹,还是您厉害,您出手,果然那三光公子的西厢记就成禁书了!”
陶元安一张脸黑得如同浸在墨汁里,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是成禁书了。禁的,是你的西厢记!”
“爹,您说什么啊!”
陶元安压抑了一个早朝的满腔怒火,瞬间爆发了,他撩起袖子,脱下鞋靴,就往陶然身上打。
“我叫你写那些个黄书!”
一边打一边骂!
“我叫你带上家丁,冒充顺天府衙门的捕快去闹事!”
陶然连哭带爬,在地上嗷嗷叫唤。
“今年,明年,不、后年你也别想考科举了,三年都不得迈入考场!”
陶元安打得手都疼了,“你个蠢货!”
那陶然更是鼻青脸肿全身上下都在痛,快被打死了。
“你不知道那个三光公子是谁,就去惹事!你知不知道,他就是陛下看好的新宠,目测科举形势最好的——”
“顾文君!”
陶然懵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