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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在朝歌的街道上。
周围声音蜂拥而至,热闹非凡。
洛英曾经说过,朝歌人数之多,举袖成云,挥汗成雨,若是来了一定要带她出来好好逛逛。如今斯人不在,留下自己一人,也没有了当时的兴头。
一路沉默,直到快到之时,周行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还好吗?”
声音带着些许犹豫,想必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
当然不好。
还记得初次相见,她的笑容如三月桃花,明媚的让人挪不开眼。笑声如银铃阵阵,敲打着你的心房。
想哭就哭,想笑便笑,哪像后来,为人破心挖肝,明明心都在淌血,还要惨白着一张脸强颜欢笑。
当然好。
离开他之后,洛英会遇到更广袤的天空,遇到真正值得爱她的人。
但是,阿蛮动了动嘴,最终没有回答。
情之一字,说到底,只有当事人才最有资格,外人不过看戏罢了。
她没有说,周行也没有再问。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
阿蛮下车之后,站在高大深幽的宅院前,心中有些踌躇不前。
恍然如梦。
从碧山上见到卫瑄,到现在,前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可她的心态,却已经从当初那个只会跟介琰插科打诨耍赖皮的孩子,变成了现在什么事都会考虑三分的女子。
一个穿着浅色衫子的婢女走过来,低声提醒:“姑娘,公子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阿蛮咬了咬舌尖,提起精神,迈步向前。
卫瑄的府邸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出尘脱俗,整个院子里面瞧不出一点阿堵黄白之物堆砌的痕迹。
翠竹丛丛,兰花幽香,就连院子都是错落别具一格。
婢女将她带到一处院子前,对里面毕恭毕敬道:“公子,阿蛮姑娘来了。”
“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从里面飘出,那婢女看了阿蛮一眼,福身:“姑娘直接进去皆可。”
说罢,屏退左右。
阿蛮望着那扇虚掩的木门,不知怎的,心口怦然直跳,手心也发潮。
脚下好似有千斤重,只觉得自己荒谬:不见时想见,终于要见了,却又心生退意。
里面人并未催促,周遭一片安静,就好像静静等待她的决定。
终于,她心一横,抬脚向屋内走去。
手碰到木门时,手指微微一顿,然后果断推开。
随着木门开启,一线光从眼前渗出,越来越大,里面的人,就这样缓缓的出现在眼前。
里面陈设很是简单,一张岸几,一盏清茶,卫瑄端坐在一侧,手握一本书,听到动静,这才慢慢将视线从书中拽出,缓缓移到她脸上。
那双眼睛依旧温柔如昨,目中似有月光流动,映照在人心头上。
阿蛮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见过公子。”
卫瑄略微诧异:“叫我卫瑄就好。”
阿蛮摇头:“我既然是公子叫来的人,自然是跟着他们一同称呼才好。”
她也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好像有些赌气,又似乎,是在气自己。
“你是我远道请来的客人。”卫瑄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了然于心,笑容也重新回到脸上,更为温柔宠溺,看着她,缓缓开口:“阿蛮,你终究与他们不同。”
不同吗?
阿蛮是怎样回到房间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反正眼前都是卫瑄那似水的眼睛和轻柔的话语,就好像是在糖罐里腌渍了半年的梅子,酸酸甜甜,忍不住回味。
翻来覆去,这一宿,竟然是一夜无眠。
翌日。
她盯着一对浓厚的黑眼圈出来,升了个懒腰,正在打哈欠,忽然跟见了鬼一样,瞪大双眼看着不远处。
齐睿背着手正在赏花,看了她,赶紧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他快步过来,见阿蛮还张着嘴巴,有些嫌弃:“再不合拢,小心口水下来了。”
然后在看到阿蛮眼睛之后,坏笑道:“是不是昨儿我不在身边,想的一夜没睡啊。”
少年,你的画风变的太快了吧。
阿蛮闭上嘴巴,斜着眼睛看他:“你怎么进来的?”
不是她大惊小怪,实在是眼前人阴魂不散。
齐睿笑嘻嘻的将脸伸过来,看的阿蛮莫名其妙:“干嘛?”
“这是什么?”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屁股?”
齐睿顿时站直药,气急败坏:“脸,这是脸,瞧见没,这张脸就是通行证,想进哪儿都行。”
说完之后,有些嫌恶的嘟囔:“好好一个姑娘,说话怎么这般的粗鲁。”
阿蛮压根懒得看他,只觉得这个人真是惹人讨厌,顿时扭身就要走,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
“哎哎哎,你去哪儿?”好容易才找到人,齐睿自然不肯这样轻易放他走,再说了,像阿蛮这样有意思的人,他许多年没见过了。
“我去哪儿,与你何干?”
凶巴巴的话也挡不住一张厚脸皮,齐睿没脸没皮的凑上来:“这儿我比你熟,左右你一个人也无趣,不如我陪你转转?”
“谢谢,不用。”
眼看人又要走,齐睿急了,小跑两步追上去,拦住去路:“也不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吧,我好心好意陪你,还不是怕你别迷路了吗。”
这话说的时候若是脸上再真诚一些,没准她还真信了。
见他油盐不进,阿蛮眉毛一挑:“哦,你当真要陪着我?”
“君子一诺。”齐睿瞪大眼睛,说完之后,马上又笑弯了一双眼:“说罢,去哪儿都成。”
“好啊!”阿蛮嘴角轻轻扬起,神采飞扬:“那走吧。”
齐睿见她答应,心下高兴,跟在身侧一边走一边开始找话闲聊。只是走着走着发现越来越偏僻,而且隐约有一股奇异的臭味飘来,不禁捏住了鼻子,话也变少了。
越来越近,那味道越发浓郁,他不禁开口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莫非是马厩?
那味道也不应该这样大啊!马厩熏成这样的话,真难以想象卫瑄骑着骏马时心底是如何的崩溃。
“不是你要跟着的么?”阿蛮的嘴角流出一丝坏笑:“我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上茅房。”
“茅...茅茅茅房?”
似乎是嫌他五雷轰顶的样子还不够,阿蛮继续给添上一把柴:“对啊,我不知道原来你有喜欢在茅房的爱好。真是可惜,若是那三女子早早知道的话,没准能另辟新近呢。”
正值五月,阳光正盛,被阿蛮这么一说,齐睿一下子想起了昨日那三女恶心下作的手段,加上这浓烈的味道,顿时一个忍不住,干呕出来。
“真的?”
齐婉华有些惊讶,身侧的婢女点头:“我瞧的真真的,那位姑娘可没少给他排头吃,可还是忍下了。”
这算什么呢?
这一年为了他的身子,齐婉华可说是操碎了心。别看阿弟性格开朗,可自尊心比什么都强,那夜请了太医,因为这个恼了她半个月,都不说话。
所以这事,她只能私底下进行,还不能伤了他的脸面,齐婉华甚至都想,要是到了十五还是这般,就算是灌药,也要绑几个女子上他的榻上。
在想这件事情的时候,少不得姐弟情分会产生裂缝,可为了齐国的日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齐婉华甚至做好了被自家阿弟记恨的准备。
可谁能想到,这一趟的卫国之行,居然会有巨大的转机呢?
一想到这点,齐婉华就忍不住的欢喜,恨不得现在就见阿弟与阿蛮成就好事,这样一来,她肩上的担子也成功卸下,可以没有一切后顾之忧的嫁人了。
婢女见自家公主心情大好,犹豫不前:“长公主,可那位姑娘总是如此戏弄他,是不是有些太没礼数了?”
齐婉华正在梳头,手一顿,嘴角愉悦上扬:“现在不是在齐国,不用将那么多的规矩。再说,”
她放下篦子,眼底闪过一丝羡慕的神色:“少年慕艾,难得的欢愉,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齐睿这边,可真是被折腾坏了。
先是被骗到茅房,吐的七荤八素的,回去之后赶紧将衣服脱下,还隐约感觉到那恶臭。没办法,又命人抬来热水,用丝瓜络将身上都擦破皮了,才肯罢休。
他天生喜洁,鼻子又灵敏的可怕。但凡一点点味道在他嗅来就十分浓烈,所以不大喜欢女人也是因为这点。
胭脂粉香,旁人闻着或许还是幽然淡雅,在他却是香粉炸弹,熏的人睁不开眼。
宫中如厕是单独的一小间,鎏金壶下面铺着一层烧的香草灰,上面铺一层用檀香熏过的软缎,再铺一层香草灰。压根闻不到任何味道。
这浓烈的茅厕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原以为阿蛮是无心之失,可接下来两天,他算是遭了大罪了。
第二天跟着她一起,她也没有拒绝,直接将人领到集市。
齐睿看着满地的烂菜叶子,空气中还泛着浓烈的腐鱼与臭味味,四处摊贩上挂着内脏和大肠,末端滴着血水混着不明褐色物体往下淌。脚下的污水混着鱼鳞和鱼鳔。他踮着脚尖,提着一口气跟走梅花桩一样小心翼翼。一个转身没留神,跟一个恐怖硕大的脑袋对上,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脱了毛的猪头,差一点就亲上去了。
随之呕吐,失败告终。
第三日,第四日,阿蛮找的一次比一次奇怪,齐睿也好像打了鸡血一样,不撞南墙誓不回头,无论再脏再恶心,吐过之后,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照样去死皮烂打缠着。
她越是躲,他越是觉得有意思,两人也说不清谁是耗子谁是猫哦,总之这一场大戏看的,热闹非凡。
有人看着热闹,有些却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