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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默默地惆怅命运之时,蒋熙元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有点出神了。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夏初时的样子,也是在莳花馆,夏初一身粗布的衣裳,鼻头脸颊都被寒风扫的红红的,倔强的要给自己的朋友讨还一个公道。
想来,他自己真是慧眼识人,从杂役堆里挖出这么块活宝来,聪敏慧黠却又真实纯朴的可爱。从他做了京兆尹,夏初做了捕头之后,他就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从前在刑部的时候,真是能不去就不去,哪里像现在这样有动力!睁眼起床后就想往府衙里冲。
他真是太会挑人了!蒋熙元这么想着,真恨不得分身出一个自己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你干的漂亮!”
九湘带人端着酒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蒋熙元那么一副对着夏初傻笑的表情,小小地震惊了一下,随即抿唇一笑:“大人,吃饭吧。”
蒋熙元与夏初落座后,九湘把那壶梅子酒给他们斟上,便识趣地退了出去。蒋熙元举杯抬手与夏初碰了碰,夏初侧头看着蒋熙元一脸的笑容,不禁奇道:“大人你这情绪变化真快!刚才还一脸的不高兴呢,这会儿怎么就笑的这么甜腻了?”
“哼哼,我是大人,岂会与你滞气。”蒋熙元仰首把酒喝了,“你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夏初也喝了一口酒,垂眸想了想问他:“大人,你信命吗?”
“怎么?”
“你觉得命运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吗?”夏初抬头,看着表情茫然且有丝凝重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蒋熙元,不禁笑了起来,“算了,大人你就是命好,什么都不用想。”
“这叫什么话。”蒋熙元说完,默默地想了想,又觉得夏初说的也不无道理。
从来都是命运多舛的人才会感慨命运,从来都是努力后仍求而不得的才会归于命运。命运,这词说出来就好像带了几分消极,带了几分无奈似的。
他没想过。之所以没想过,倒也真的是因为自己命好吧。他生命中有所求便有所得,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当然。
梅子酒有淡淡的甜味,还有点点爽口的酸,比起中午喝的那壶酒,实在是适口太多了。夏初慢慢地抿着,怕自己再喝多了。
可能是这酒太好喝了,也可能是自己有点心事,到最后,夏初还是喝的有点醺醺然。回到家里,夏初把自己的钱包拿了出来,借着昏暗的烛光,手指轻轻地抹过自己至亲的脸庞。
他们笑着,永远定格在了那里。茫茫世界中只留下了自己,孤单的,面对未知而漫长的人生。
转天一早,夏初先去衙门应卯,安排了一下工作。等蒋熙元来了之后,便叫上许陆,三人一起去了永平坊。
到了广济堂的那条巷子口,蒋熙元仰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确实有点不对劲。”
许陆也跟着点头,“像是尸臭。药材的味道,混合的再多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会不会是什么角落里死了猫狗之类的?”
“也不是没可能。不过这巷子一点都不荒,也挺干净。要是荒宅里出这种味道,倒十有八九是死猫死狗了。”蒋熙元道。
夏初不赞同,“要是荒宅,就更得看看是不是死了人了。不过要真是荒宅倒好办了,直接进去就好了。”
三个人慢慢地往巷子里走,一边走一边抽着鼻子闻味道。夏初有点想笑,觉得他们简直就像三只警犬。一直走到一扇双开大门前,三人停下了脚步。
“好像这里的味道重一些。”
夏初扒着门缝往里瞧了瞧,“没人。这门里是什么地方?”
蒋熙元撩起长衫的下摆,提步纵身跃起,点了一下墙边的拴马柱,又轻又稳地站在了墙沿上。
夏初看得瞠目结舌,片刻后悻悻地对许陆说:“以后再别夸我功夫好了。”
许陆看着蒋熙元,点了点头。
等蒋熙元从墙头跳下来,夏初对他坚定地伸出拇指,“大人深藏不露,以往是属下造次了。”
蒋熙元一乐,把夏初的手拍到一边,“行了,难道以后你就不造次了?”
“嗯,大人懂我。”夏初嘿嘿一笑,正了正色问道:“大人上墙头看见什么了吗?”
“这应该是广济堂的后院。”蒋熙元转身往巷外走,“去广济堂问问吧。”
广济堂算是西京比较大的一个药铺,药品种类比别家的齐全。东家姓喻,祖上曾是个太医,后来从宫中出来后利用人脉开始做药材的生意,经三代,生意做得一直还不错,家里算是弃医从商了。喻家在城南有一处庄子,叫百草庄,有约摸八十多亩的良田,主要种一些适宜西京气候的药材。
三人到了广济堂的门面,看意思是刚开门,看店的伙计正在擦拭着柜台。店里坐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喝着茶,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精瘦精瘦的。
伙计看见有人来了,忙扔下抹布笑脸相迎,“三位是拿药还是问诊?”
“你们掌柜的在吗?”蒋熙元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那个中年人。伙计笑道:“掌柜去外地进药了,得过些天才能回来。这位是我们这里坐堂的柳大夫。”
柳大夫坐在椅子上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微微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三位找我们掌柜的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府衙的,有点事想要问一下。”蒋熙元说。
伙计一听,笑容僵了僵,有点紧张地说:“府衙?这……”
夏初走到柜台前冲他笑了笑,“别紧张。我们就是接到投诉,说这两天广济堂附近总是有股怪味,所以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投诉?怎么……,这事儿会投诉到府衙去了……”伙计不解地看着夏初,楞了一会儿后,赶忙道:“是有股怪味,但也不一定就是我们这的啊。最近天气暖和了,前两天又下雨返潮,那顺水楼做饭做菜的,没准是什么肉没处理好臭掉了。说实话,我也想找呢。”
“我们刚才看了一圈了,巷子里那扇双开大门是你们这的后门吧?那的味道更重一些,应该不是顺水楼的问题。”夏初道。
柳大夫在一边忽然开了腔,“就是。如果没人问诊,我都不想在诊室里坐着,熏得脑仁疼。我问唐奎说是不是有药材坏了,他非说不是。我行医问诊半辈子了,可不想给人诊完病,让人拿坏了的药材回去。”
叫唐奎的伙计一听,有点急了,对柳大夫道:“您可别胡说。广济堂什么时候卖过坏的药材。我已经把后面的库房整理过一遍了,药都好着呢。”
唐奎说完又看着夏初,“我们东家就是掌柜,这的药材,要么就是自家种的,要么就是掌柜亲自去外地采买的。您也应该听说过我们的字号,三代药商,怎么会为了点药材砸了自己的招牌。”
“自然。”夏初点点头,微微一笑,不与他再说这些,直接了当地问:“方便去后院看一下吗?”
唐奎勉强地笑了笑,“您这话说的,哪敢不让您去呀。”一边说着,他一边到柜台的一端掀起板子走了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回头对柳大夫道:“柳大夫,您我帮我看下门面。”
广济堂店铺南端是个穿廊,穿廊东侧设了间屋子,用做诊室。夏初往里探了一眼,陈设十分简单,白灰的墙,一张桌子几张椅子而已。
穿廊尽头一扇门,过去便是后院。后院中庭挺开阔,四面围合的格局,东面墙上开了扇大门,就是刚才夏初他们在巷子里看见的那扇。
“这开这么大的一扇门做什么?”夏初指了指。
“哦,是为了送货的,马车可以直接进来,这后院是我们的库房。东家主要做药材生意,这广济堂算是个捎带手的副业。您到京城各药铺问问,保管哪家都有从我们这进的药。”唐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唐奎从腰里摸出钥匙,把西侧的房门打开,让了路,“这个库房比较大,我前天整理了一遍,干干净净的,药材都好着呢。”
库房里沿墙码了许多的麻布袋,还有一些大的木箱子,堆的挺高。靠里的地方有个大架子,上面许多瓦罐瓷瓶的东西。都是不同种类的药材。夏初闻了闻,药香浓郁,遂退了出来。
除了这个大库房,南侧与店面相连的还有个小库房,放些常用的药,主要是用来补给自家药铺的药材。后院的西侧有个小灶房,沿墙根堆了些劈好的劈柴。
“那间是什么?也是库房?”夏初指了指北屋。
“那是我们东家的屋子,来人谈生意、看药材、交割款项什么的,在自家院里不是方便嘛。”唐奎说。
“方便打开看一下吗?”
“哟,我可没有这屋的钥匙。东家的屋子我哪好随便进的。”
夏初走过去,拾步上了台阶,到门前吸了吸鼻子,回头对蒋熙元道:“大人你过来一下,我觉得这里的味道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