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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岁数大了,脑子不清楚。”忽然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居然是面馆老板出来了,也拎着一兜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子要给那个老太太送过去,还是面无表情,平板板的说道:“你在这工作啊?”
我还记着之前的事情,有点狼狈,就点点头,说道:“新来的。”
“老太太这么说,是因为这里以前是殡仪馆,在这里倒垃圾的,都是遗容整理师,但是那个殡仪馆经营不善倒闭了,房子卖了翻修,不知道谁买了,成了这个美容院了。”老板说道:“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没啥大不了。”
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尺寸,要做成了让鬼通过的大小,果然,以前是做死人买卖的。
带着一种恍然大悟转过头望着那个大大的牌匾:“明笺美容院。”
这才又察觉到这个发音,跟“冥间美容院”的发音,居然一模一样。
“死了好几个咯……”那个老太太以一种唱歌似的声音说道:“也不差一两个咯……”
说着,老太太冲着我张开了黑洞洞,没牙的嘴,拎着瓶瓶罐罐走了。
那粗哑的声音,在这个晚上,显得格外的阴森诡异……
我吞了一口口水,转身望着面馆大叔:“谁……谁死了?”
大叔耸耸肩,说道:“谁知道呢,只不过,这个地方,倒是老换人,除了那个管事的雪莉,没有一个人,能在这里待的超过了两个月。”
那个Lucas,不也是来了不到两个月?他说他来的时候,这里只有雪莉一个人……
“有空来吃饭。”大叔跟我扬了扬手,走了,还没忘了说一句:“照片拍的不错。”
不行,我改天还得往面馆去一次——那个照片我得扯下来。
一回身,正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这个人身上冷森森的,吓了我一跳,抬头才发现,正是程恪。
程恪做出了一个让我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我身后,那美容院的后门。
我赶紧把头回过去,仔细一看,一个人正鬼鬼祟祟的往外走,瞧着身影有点眼熟……啊!我想起来了,是阿九手下的那个养鬼师,罗白!
果然,这个美容院跟阿九有关系!我赶紧拉着程恪说道:“咱们快去看看,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阿九!”
程恪捉住我的手,说道:“急什么,阿九现在暂时应该还醒不了,她是一个假死,封存阴气的状态,等于蛰伏起来,断了线索,咱们找不到的。而且,这个美容院里的养鬼师没出现,咱们只能守株待兔,惊动了他,还怎么放血。”
我当然还记得,饲养我身上这个阴虱的养鬼师的血才能救我的命。
“可是,”我抿了抿嘴:“咱们两个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挺显眼的吧?”
“你放心吧。”程恪眯着眼睛:“只要他一出现在附近,我就会在他发觉咱们之前,把他的血放的干干净净。”
程恪的这个自信的模样,让他整个人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我看的有点傻眼。
是啊,他说过的话,没有一件失信,只要他答应我的,他就总能做到,他是程恪啊,独一无二的程恪。
程恪比我高一头,低下头望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糖衣炮弹砸中,赶紧把脸别过去了。
“大师大师!”正这个时候,Lucas从二楼探出半个身子来跟我招手:“快过来,有东西给你看……”
我本来就有点尴尬,赶紧趁机上了楼,我在这里是个兼职的身份,程恪又在该隐身的时候隐身大吉,不让雪莉看见他,倒是挺方便的。
“你看!”到了二楼,Lucas急急惶惶的指着一个暗门说道:“刚才,这里有老鼠的声音,唧唧的,我想着打老鼠,却发现了这么个地方……”
我把头探进去,有点发愣。
那是一个香案,每个寺庙里面都能看到的香案,而那香案上面,也放着很多的香火和供品,但是,上面供的并不是神佛,而是鞋子。
具体来说,都是童鞋。
那些个小小的鞋子,成双成对,整整齐齐的,颜色各异,却透着诡异——谁会把鞋子供在了这里,而且,还都是穿过的鞋子。
有的鞋只有一点穿过的痕迹,跟新的差不多,还是干干净净的,还有的鞋则快被大脚趾顶出了窟窿来,鞋帮也磨的毛了。
这些鞋子,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那些鞋子的鞋底,都沾着一点尘土,像是才脱下来,就摆在这里。
“哎呀,邪门啊!”Lucas抱着自己两条胳膊,战战兢兢的说道:“这是啥意思啊?”
我望向了程恪,程恪悠然说道:“这是养先行侏儒俑的东西。”
不就是,在医院里面跟踪了我和李明朗,还把阴虱种在我身上的那个孩子模样的东西么!
我记得程恪是说过的,那种东西是泥塑出来的,我还看见过……不对,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在厕所隔间往旁边望过去的时候,那个攻击我的小孩儿明明是打赤脚的啊!
程恪似乎早猜出来我的想法了,就说道:“先行侏儒俑这种东西,使命是探路和报信,当然需要跑路,跑路就得需要鞋,这些鞋子供奉在了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乘了鞋子的香火,跑的更快。”
看来果然没有找错,使用那个先行侏儒俑的养鬼师,就跟这个美容院有关。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香火还在这里,人肯定就不会离开,我记得程恪跟我说过的,香火如果断了,小鬼就会反噬,没有养鬼师,敢放弃了自己饲养的小鬼。
而且,看着那个香案,香火和供品还是十分新鲜的,说明前不久,这里才来人添过香。
我顺口就问道:”Lucas,平时除了你,还有谁时常出入这个地方吗?”
“没有啊……“Lucas挺紧张的说道:”正是因为二楼是我负责的地方,所以我才疑心啊!雪莉最多经过了这里上三楼,里面的房间,可是从来没来过。”
“这很简单。”程恪眯起眼睛,望着外面的月亮,说:“今天是十五,鬼门关打开,应该会有给小鬼的添香,咱们在这里守着就可以了。”
Lucas望着我,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师,我……”
“没你什么事。”我说道:“过一会儿,我们在这里盯着吧。”
“那可太好了!”Lucas完全是一幅胆子已经被吓细的模样,赶紧出去了:“那,那就多亏两个大师了。”
“等一下,”我忽然想起来了那个死在医院里面的男人,就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中年男性的常客,忽然不来了?”
Lucas眨眨眼睛,说道:“男性……没有啊!我们这里,还是女性顾客是主流的,男性几乎没见过。”
“诶?”我拧起眉头,那个男人是……
“这里除了我和小东,就没别的男性了。”Lucas掰了掰手指头,说道:“除了小东前面的那个保安。”
“保安?”我立刻问道:“个子高高的,家里有个女儿?”
“对对,”Lucas一脸崇拜:“大师您真厉害,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我们都管他叫马大叔,可是前一阵子病了,就辞职了,所以小东就过来兼职啦。”
我这才明白了,这个美容院,之所以给工作人员开了那么高的工资,不是用来坑顾客的,而是……坑职员的?
程恪比我聪明,当然早想出来了:“脱下你的鞋子。”
Lucas不明所以,但是出于对我和程恪的迷信,马上就把鞋子给脱下来了,我低头一看,却看见他涂了一层蓝色的指甲油!
我一下子就愣了:“这个是……”
“不怕大师笑话。”Lucas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前一阵子,可能是得了灰指甲了,你知道,服务行业的人,怎么可以得传染病,一旦被人发现,那我这个事业就得完了呀!这不是,就遮挡一下子嘛……”
我脱下了自己的鞋,说道:“是不是,跟我的一样?”
Lucas一看我那乌漆墨黑的脚趾甲,跟见到了知音一样,赶紧说道:“哎呀,这么巧,大师也得了灰指甲啊?这真是缘分……”
“你们这里,工资虽然高,是不是,顾客却很少?”程恪望着Lucas:“几乎没有人吧?”
“哎呀,是呀,”Lucas赶紧说道:“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做了这样亏本的买卖,也是挺奇怪的,我总在想,这样下去,只出不进,早晚得倒闭了,但是,在倒闭之前,我就多留一阵吧,毕竟这个工资吸引人啊,不瞒你们说,我们这男性美容师啊……”
“你们的老板,你见过吗?”程恪没理会Lucas的絮叨,直接打断了。
Lucas忙说:“老板从来没出现过,都是雪莉一个人主管各种事情,可见雪莉是已经被老板全权委托了……”
程恪没听下去,只是望着我,说道:“看来,那个养鬼师,不仅养鬼,还顺带养人。”
我早猜出来了:“高薪聘请了员工,难道……是为了种阴虱,用阴虱吸人血,养某种东西的?”
程恪点了点头,皱起了英挺的眉头,等Lucas走了,程恪拿起来了屋里的白蜡,点上了,用蜡油把门缝给填满了。
我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养鬼师一定会回到这里来添香火,”程恪说道:“白蜡封门,主要是能遮挡了你我的阴气,让那个养鬼师察觉不出这里有异。”
楼房很少有制作门槛的,那条门缝也算得上致密,没有用了多长时间,蜡油就把门缝封了一个严实,程恪把剩下的蜡烛头摆在了门口上,烛泪缓缓的流淌了下来,堆了一地。
我望着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近十二点的时候,程恪既然说是子时,那应该很快就到了。我回身望着一片漆黑,正能倒影出的影子的玻璃窗外斑斓的夜色,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叹了口气。
程恪就站在了我左边,玻璃窗上却只映出来了自己,这倒也是,我跟他,毕竟并不是一个世界里面的人,就算被阴阳御鬼之术困在了一起,我和他,也阴阳相隔。
不过……我忽然想了起来,我两次见到了那个疑似是菖蒲的身影,一次是在木桶,一次是在柜子的玻璃上,都是倒影!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菖蒲的影子?
有点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来,却猛然发现,想什么来什么,那个华服女人的影子,再一次的出现在了我影子的身后!
还是那个样子,一张面孔掩映在一团黑暗之中,可是我就是知道,她是她!
而程恪,丝毫也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只是也跟我一样,望着只映出了我的倒影的玻璃。
那个女人离着程恪不算远也不算近,但是,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他们站在一起——除了那一张照片。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出现,她只是存在着,什么也不做。
可是我的心一下子就别扭了起来。
就因为她的存在?
不再是恐惧……而是,心头发酸。
她和程恪的那些个过往,我很想去知道,可是又不太敢去知道。
“你想什么?”程恪摸了摸我的头:“不要怕,我在。”
我扯了扯嘴角:“我不怕……只是……”我仰头望着程恪:“菖蒲再出现的话, 你会跟着她走吗?”
程恪的桃花大眼黑沉沉的凝滞了一下子,接着说道:“我不爱假设。”
如果……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假设呢?
可惜,这个问题,我并不敢问。
“咔哒咔哒……”正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程恪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又在我眼皮上抹了一把,这才松开,一道冰凉的感觉,转瞬而逝。
睁开眼睛,菖蒲已经不见了,而发出脚步声的人显然是想要从门口进来,“啪嗒啪嗒……”门还是没开,但是那脚步声,显然是已经进来了。因为我看见,还没来得及凝固的蜡油上面,留下了一串一串小小的足迹。
仔细观察一下,那些足迹,跟香案上面的鞋子形状,是一模一样的!
“叽叽咯咯……”屋里传来了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好像这个地方,挤满了看不见的孩子一样……
看来刚才,程恪是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东西,关上了我和他相通的眼睛。
为什么不让我看?
程恪侧着头,像是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什么,薄唇勾出一个不带什么感情的笑意来。
那个笑意出现的次数不太多,但是每次出现,似乎都不是好兆头。
我一颗心有点忐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离着子夜越来越近了,与此同时,那些嬉戏打闹的声音,变成了不耐烦的声音,你催我,我催你,像是都在喁喁的抱怨着什么。
接着,那些小小的抱怨,又变成了厉声的呼喊,简直震耳欲聋。
眼看着,子夜的时候到了。
啪嗒啪嗒……一个十分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来了。
那个脚步声很明显,只有一个人,而这个脚步声一响,所有的吵闹突然同归于寂,好像一轮的班级后门来了班主任。
我知道,正主来了,就也屏息凝神的盯着门口。
“咔哒……”是钥匙拧开门把手的声音,接着,门口晃动了一条人影,那人影踩在了蜡烛上面,一下子停住了。
我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这……就是那个养鬼师?
那门开的一瞬间,程恪的桃花眼,已经闪现出了一种残忍的神色的时候,忽然外面一道亮光在外面照耀了起来,一个好听又熟悉的声音说道:“你跑不了了!”
“咱们两头包抄,管保他跑不了!”
正好要进门的人受到了惊吓,只在门口晃动了一下,便消失了。
“啪……”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打开了门,果然,进门的不是别人,是李明朗和初阳道长!
程恪露出了一种十分可怕的神色。
而李明朗和初阳道长也愣住了:“你们,也在这里?”
傻子也看出来,刚才正要过来投喂这群先行侏儒俑的养鬼师,生生的被这两个人吓走了!
我也忍不住咬了咬牙,好像一只冰淇淋,还没到嘴,就被人给撞翻了,完完整整跌在了地上一样!
程恪二话不说的打开了窗户,往外面看了看,沉声道:“追不上了。”
“陆荞,你们也是来追那个养鬼师的?”李明朗望着我,有点尴尬似的:“遇上的,倒是巧。”
我苦笑的一下,把事情说了一遍,初阳道长听了,大为钦佩的说道:“你这个时运走低,还没过去呢?能倒霉成了这样,真是威力无穷。”
“这真是……”我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次打草惊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见,要是遇不上的话,我这条命也就交待了。”
李明朗一张俊脸十分狼狈:“真是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程恪皱起了英挺的眉头:“你除了添乱,大概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明朗那个心高气傲的脾性,正是做错了跟自己生气的时候,被程恪这么一说,更是不甘心:“一个养鬼师而已,我会帮陆荞抓到的。”
“你抓,也得看看是什么时候能抓到。”程恪拉住了我的手搁在了李明朗面前,眼里含着怒意:“瞧见了吗?不知道,你赔不赔得起。”
我低下头,这才骇然发现,我的十根手指甲,也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了!上次程恪说过,这种阴虱是由下往上的蔓延,一直到了将人的眼白填满黑色的时候,人也就要玩儿完了——跟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尸体一样。
李明朗也知道阴虱的厉害,蹙起了秀气的眉毛,一咬牙,说道:“在阴虱食脑之前,我一定会拿到那血给她解咒。”
“话谁不会说。”程恪冷冷的说道:“可是事情,不一定会做。”
“你……”李明朗显然也有点怒形于色,但是大概也想到了,今天这件事情,也确实是自己坏了事,只得咽下去了,强忍着转头对我说道:“你等着我,我……”
“还要等着你?”程恪的声音带着点冷嘲热讽:“不好意思,我们等不起。”
“行了行了,”我虽然也有些失望,但两个人要是再打起来,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只好挡在了程恪前面,转脸跟李明朗说哈岔开话题:“你们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我们自从回了太清宫,一直也在查养鬼师的消息,”李明朗说道:“我表哥告诉我,说借用了杨家先祖尸体的那个人肆意屠杀养鬼师,我们就也追查过来了,想找找线索,就正在这附近,找到了养鬼师的阴气,就顺着那阴气给追过来了,看着有一个可疑的人影进了这里,就赶紧追上来,谁知道,他一看见我们,就逃了。”
“你们来的倒是挺巧的,”程恪眯起眼睛,带着几分不屑:“该不会,这一次也又是被人给当枪使了吧。”
李明朗咬了咬牙,故意不看程恪,转而对我说道:“你中了阴虱,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我叹口气:“又不是什么好事,再说程恪说,一定会帮我找到养鬼师的血的……”
“你要是早一点告诉我就好了。”李明朗带着几分后悔说道:“我一定会想法子帮你。”
“谢谢……”
“帮谈不上。”程恪冷冷的说道:“少帮几次倒忙,我们已经感激涕零。”
“行了行了。”我只好继续锲而不舍的打圆场:“咱们,也可以去问问雪莉,她不是这里的主管吗?而且,她并不是养鬼师,说不定,也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啊……”正在这个时候,只听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