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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姨娘咽气之后,整个大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吓得脸色青白,有好几个小丫鬟害怕的直接把脸转到一边,不敢再看屋子里的惨状。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洛心慈一个人的抽噎声,她那件芙蓉照水荷叶绿的长纱裙已经沾满了血迹和脏污,这会儿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配上一头乱发和那朵被扯烂的浅色珠花,滑稽可笑的像个跳梁小丑。
这会儿她完全没了以前高傲跋扈的样子,像一滩失了主心骨的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还不断地往外渗血,配上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一张脸都扭曲了,猛地一看惊悚的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
她紧紧地抱着张姨娘逐渐冰冷的尸体,魔怔了似的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不停地说自言自语,“……娘……您别吓我,您睁开眼……娘……”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晃动,张姨娘也不可能再睁开眼睛了。
洛骁看够了这对母女两面三刀的样子,哪怕这会儿她们眼泪流成河,也不会再生出一丁点怜悯之情,冷着脸挥了挥手,“来人啊,把这毒妇的尸体拖下去,扔到乱坟岗,别在这里污了洛家的地方。”
“是!”
侍卫应下之后,一把推开洛心慈,就要把张姨娘的尸体拖走。
这时,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疯了似的冲着几个侍卫又打又骂,整个人都扑上来把张姨娘紧紧地护住,“滚!你们滚!不许动我娘!都给我滚!”
她又咬又啃,使出浑身写出都不让侍卫把张姨娘带走,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丁点名门闺秀应该有的样子,完全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
洛骁冷喝一声,“不必管她,把人给我拖走!”
“孽障,你若是胆敢再阻拦一下,我就连你也一起剁了!”
洛心慈浑身一僵,脸色霎时纸一样惨白,有了这句话,侍卫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一把拎起张姨娘的一条胳膊就往外拖,她实在没有办法,一下子跪在了老太太跟前,“老祖宗!求求您开恩吧……让父亲不要送母亲去乱坟岗,哪有真的恨自己孩子的母亲,哪怕娘亲千错万错,现在人都已经死了,您怎么能舍得让她变成孤魂野鬼无家可归啊!”
老太太胸口闷痛的闭上眼睛,厌恶的甩开洛心慈的手。
她曾经的确把张素华当亲生女儿看待,否则当初也不会打压洛心安的生母,把她这个外戚侄女嫁入洛家,甚至之前她得了病为了能让张素华从北院出来,还特意陪她演了一场好戏……
可这种种恩情不仅没有得到半点回报,反而被她当成枪使,差点一点被毒死自己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就是养只狗也养熟了,现在洛心慈竟然还有脸皮跟她讲情分?!
嗤笑一声她开口道,“笑话,张素华早就被贬斥成低等仆役发配到北院了,现在洛府不过是处死她这个仆役,你还做梦让她一个外人进洛家祖籍?”
“死有余辜的东西!快些拖出去,别在这里碍所有人的眼。”老太太闭着眼,厌烦的冲侍卫摆了摆了手。
一句话说完,已经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洛心慈眼睁睁的看着张姨娘的尸体被侍卫拖出了大厅,痛哭着瘫倒在地上。
这时,洛骁的目光落在了洛心慈身上,洛心慈惊恐的打了个哆嗦,抬起泪水盈盈的眼睛全身轻颤的看着他,凄惨可怜的样子让洛骁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其实对于这个女儿到底应该如何处置,洛骁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虽然刚才他一直说要处死这个孽障,但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让她给张姨娘陪葬。
不仅是因为他觉得她年纪还小,如果没有张姨娘这个毒妇的恶意唆使,或许根本就做不出这样恶毒的事情,还因为他从小到大培养出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京城才女并不容易,他为这个女儿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金钱,从小给她最好的,把所有厚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如果就这样一刀砍了,他多年的心血也就付之东流了……
可她连巫蛊之术都敢碰,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放过,这样罪大恶极,他若再放纵,恐怕在场的靖王爷也不会饶了洛家。
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他为难之际,旁边的骆心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开口道,“父亲心里既然为难,不如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张姨娘已经死了,这洛府大过年就遇上血光之灾,实在不是件好事,最多以后府上的人都小心些,别着了这些阴损之道就是了。”
骆心安的口气又轻又稳,墨色眼睛里一片坦诚,看起来的确是在为洛骁和整个洛家着想,可实际上这些话字里行间都在告诉洛骁:如果你再不下定决心处理洛心慈,容许她继续留在洛家,那这一次你能侥幸逃过巫蛊之术,以后可就说不定了,你得时刻警惕着,千万别等到自己被咒死那天才知道后悔,别忘了你可刚刚处死了她亲娘。
果然听完这句话,洛骁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骆心安的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他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里已经一片萧杀冷凝。
“孽障,我可以饶你不死。”
一听这话,洛心慈心里一下子涌出了希望,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洛骁,刚想跪地谢恩,却听他冷声说,“你不用高兴得太早,我恨不得送你去给张姨娘那毒妇陪葬,我留你这条命不是要放过你,而是不愿毁了洛家这一整年的吉运。”
张姨娘作恶多端,宰了便宰了,可洛心慈毕竟是姓洛,这年还没过完,洛家就处死一个自家本姓的女儿,先不用说传出去外人会怎么想,就单单是对洛家自身就是自绝后路、准备一整年都要断子绝孙的意思。
这样凶险的兆头,洛骁不得不忌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沉声开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再在洛家待了,我会送你去城南的静月庵修行,那里是道教圣地,正好去去你心里的污秽,潜心思过,若你仍不知悔改,过完这个年就下去陪你娘吧。”
洛心慈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蒙了,瞳孔剧烈收缩,瘫在地上惊恐的连动都动不了了。
……静月庵可是尼姑庵啊,洛骁竟然让她剃掉头发出家当尼姑,这样的惩处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她才十五岁,大好的岁月才刚刚开始,若是所有年华都虚度在青灯古佛上,她筹谋已经的无限前途和飞上枝头的凤凰梦就全都破碎了!那她处心积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她扑上去泪水连连的抓着洛骁的手,“不要啊父亲!女儿宁愿留在洛家祠堂,每日抄经礼佛潜心思过,也不要梯度去静月庵里当尼姑!”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洛骁就更加火冒三丈,这孽障竟然到现在还在跟他讨价还价,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她以为这么重的罪过是随便跪跪祠堂就能宽恕了的么!
“这可由不得你!”一把甩开洛心慈的手,洛骁冷声对旁边的几个丫鬟说,“去给这孽障收拾东西,今天就把她送去静月庵,没准还能赶上剃度仪式!”
这场好戏,看到这里聂暻狠狠地皱起了眉头,这老匹夫竟然没有直接宰了洛心慈,还留着她的狗命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让他去把巫蛊之术上报给皇上,摘了这一家子的脑袋才会吸取教训!
茶杯“砰”一声放在桌子上,聂暻阴沉着一张脸,刚要开口,旁边一只手却偷偷的抓住了他。
聂暻心下一愣,下意识的回过头来,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骆心安站到了他旁边,这会儿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心慈身上的时候,竟然明目张胆的握住了他的手。
细长白皙的一段手腕露在外面,带着骆心安身上熟悉的温热气息,皮肉贴皮肉的,一点点的渗进了他的皮肤,让他心头一跳,接着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下子像炸了毛似的快速把手腕往回收,却被骆心安一把又拽了回来。
大庭广众的你就不能矜持一点,要撒娇也得等回家之后才能撒给我看,现在像什么样子!
聂暻没有再收回手,只是背后一下子绷紧了,有点暴躁的瞪她一眼,像在没好气的问她“你拉我干嘛”。
骆心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很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在这个时候不要开口说话。
聂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指的是洛心慈,当即脸又黑了一层,挑了挑眉:你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骆心安笑了笑,看着被人硬押着送去尼姑庵的洛心慈,愉快的勾起了嘴角。
放过她?怎么可能。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就一刀结果了她的确是过瘾了,可这样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之前在被她和张姨娘联手陷害的时候,她真的恨不得直接捅死这个贱-人,可是等真的走到这一步,冷静的思考一番,她才突意识到跟当场处死相比,洛骁现在的惩罚其实更加解恨。
别人或许不清楚洛心慈是什么脾气,可她却是一清二楚,洛心慈就是那种视外貌为生命的女人,身边必须时时刻刻围绕着一群人,宠着她捧着她,一天不出风头就会死。。
如今她的脸蛋已经破相了,若是再剃光头发,还不如让她直接死了算了,可她又是个十足胆小鬼,根本就没有自杀的勇气,所以从今往后的日日夜夜里她都要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或许一辈子就这样老死在这尼姑庵里,永不见天日,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去不是比一刀子毙命要有趣多了。
看着骆心安脸上似笑非笑的狡黠表情,聂暻知道她肚子里又不知道打了什么鬼主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多心眼儿,也只有本王才会勉为其难的娶你?本王如此大度,你这个做娘子的难道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聂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单音,冷着脸瞥了她一眼。
这样子不知道怎么就让骆心安想到了自己以前养过的一只虎皮花猫,小家伙每次都昂首挺胸用不屑的表情看着别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一旦去摸它后背上的毛,它就会顶着那张“愚蠢的人类不要靠近我”的表情,颠颠的钻进她怀里求蹭蹭,聂暻现在这样子简直跟那小家伙一模一样!
骆心安被自己这个想法一下子逗笑了,忍不住用手指在他掌心里挠了几下,故意逗他似的眨眨眼,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再两人身上的时候快速凑到聂暻耳边笑着说,“下次给你买小鱼干吃好不好?”
聂暻没听懂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炉鼎突然靠近的气息一下子喷到耳朵上,还是让他全身一震,接着半张脸都红了。
旁边的影卫赶紧抬头望天,王爷王妃你们继续,属下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正当旁边的两个人腻歪的时候,大厅中央的洛心慈已经哭哑了嗓子,这时洛骁狠话也说了,命令也下了,可到底是留了洛心慈一命,没有因为巫蛊之术将她当场处死,怎么说也是有违大晟律法,他心里忐忑忍不住回头对聂暻行了个礼,擦着冷汗问道,“王爷……不知这样的惩处结果您可还满意,若是满意,臣这就派人把这孽障带去剃度出家了。”
聂暻这会儿还沉浸在刚才骆心安从他耳边说话时留下的触感里,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洛骁忍不住抬头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发现王爷面色通红,额头上似乎还沁着汗水,心里就更加拿不定注意,王爷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真的对他的处罚如此不满,以至于气成了这个样子?
一想到是这样,洛骁暗自打了个哆嗦,声音发着抖又回禀了一遍,见聂暻仍然没有反应,忍不住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王爷?王爷?”
聂暻这时回过神来,被人打扰了跟王妃的相处时间,他的脸色一下子阴下来,冷飕飕的扫了洛骁一眼,让他吓的差点跪在地上。
本王刚才没有反对不就是默认的意思了么,这种小事还需要几次三番的询问吗?你知不知就是因为你家里这些破事,本王跟王妃浪费了多少时间么!
聂暻在心里极其不悦的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洛心慈,面无表情地说,“念在过年不宜杀生的份上,本王就放洛府一马,这个洛心慈可以不死,但既然要出家了总要让本王看到洛府悔过的诚意,不如一会儿把洛心慈剃度的头发拿来于本王瞧瞧吧。”
洛心慈和洛骁一听这话脸色当场一片惨白,骆心安没忍住含笑瞥了聂暻一眼,这死瘸子还好意思说她一肚子坏水,他才是真的皮白馅儿黑,心思和手段几十个洛骁都不是他的对手。
本来洛骁只是想让洛心慈带发出家,毕竟这个才女闺女有总比没有强,万一哪天就派上了大用场,到时候脱了道袍就能换嫁衣,一点时机都不会浪费。
可现在聂暻一说这话,洛心慈这个头发不剃也得剃,这些她当成命似的头发就这么一下子全没了,洛心慈崩溃的哭闹起来,“父亲!我不要剃头!求求你了!你让我出家我也认了……求求你别让我变成秃子……”
她没法想象没有头发,脸上带伤的自己会丑成什么样子,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些!
可惜聂暻没工夫听她说这些,直接对旁边的两个影卫说,“既然洛家的办事效率这么差,你们就去帮帮他,把这女人‘护送’去静月庵,到时候头发直接带回来给尚书大人当礼物。”
一声令下,洛心慈被两个武功高强的影卫一把抓住头发就往外拖,她疼得尖叫起来,影卫却讥笑的说“一会儿你这些头发就用不着了,现在还疼什么?”
眼看着死死抓着门框仍然一点点的被扯了出去,洛心慈死死地瞪着骆心安,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骆心安悠悠一笑,掏了掏耳朵就像没听见一样。
一时间,整个大厅又一次死一般宁静,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洛心慈不甘疯狂的尖叫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只觉得后背上一层层的冒冷汗,经历了这一场闹剧,谁也没有了吃年夜饭的心情,只想快一点离开这个充满血腥味儿的是非之地。
尤其是李氏,早就被洛心慈母女俩的下场吓的肝胆俱裂,一想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再对上骆心安墨一般的眼睛,她就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从这里逃离。
这时候老太太起身,身心俱疲的对聂暻行了一礼,“王爷,老身重病在身,心力交瘁,如今既然洛府灾祸的源头已经找到了,就先告退回去歇息了。”
一听这话,洛骁也点了点头,“是啊王爷,家母的身体还未痊愈,今日又受到这么多打击,的确该回去休息了,不如就让这一屋子人都散了吧,臣陪王爷在府上转转可好?”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李氏心头一喜,倏地抬起头,连眼睛都发亮了,终于可以离开了,只要离开这个屋子她就安全了。
而这时聂暻却慵懒的抬起头,没有回答洛骁的话,反而反问一句,“尚书大人,你觉得今儿洛府这事算完了吗?”
洛骁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突然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罪魁祸首张姨娘和洛心慈已经全部被揪了出来,事情也已经水落石出,臣……臣以为这件事已经很清楚明白,没有什么疑点了。”
聂暻嗤笑一声,“可本王却有好几个地方没搞明白,想要请教一下您。”
洛骁一看他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说,“臣、臣不敢……王爷请说。”
“尚书大人似乎忘记在发现洛心慈母女俩给洛府下巫蛊术之前,贵府全家上下都认同是天煞孤星作祟,根本没有人怀疑过这母女俩,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口径一致,连一个提出异议的人都没有?”
“……这……这不是因为听信了了空那江湖骗子么……王爷您是知道的,他在民间很有名望,所以洛家上下就信了……”提到这个洛骁抹了把头上的汗,结结巴巴的说。
聂暻眯起眼睛,轻轻一笑,“所以,尚书大人考虑过这位让人深信不疑的‘了空大师’是谁请来的吗?”
一句话让洛骁愣了一下,接着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如果不是这会儿聂暻突然提醒他,他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
如果真正害洛家的罪魁祸首是洛心慈母女,不是什么“天煞孤星”,那就证明了空一直在说谎,可是他不过是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江湖道士,如果没有被人收买,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跟骆心安过不去?
他背后一定有黑手在操作,而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找他来洛家做法的那一个!
洛骁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对面的了洛勇身上,洛勇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赶紧摆摆手,“大哥,虽然是我最先提请道士这码事,可是我也只是看到家里出现的种种异像,还有夫人的那个梦才……”
说到一半,他一下子顿住了,李氏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却被洛勇一下子又抓了回来,不敢置信的问她,“是你告诉我家里被恶鬼盯上,邪气太盛,你才会噩梦连连,还让我赶快请道士来看看家里是不是又不干净的东西……”
“……是你?从一开始你说自己做恶梦就是在演戏,其实你跟张姨娘和洛心慈是早就串通好的?连了空那骗子也是被你们给收买的!?”
洛勇满眼震惊和愤怒,声音一开始还有些低沉,到最后几句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李氏脸色瞬间死一样白,拼命的摇头,“没有……老爷,我没有……我是真的做了噩梦,而且……而且府里那些异像你跟大伯也都看到了,那些总不能是我动的手脚了吧?”
“这可未必。”
聂暻的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李氏的啜泣,他随手接过身后侍卫递过来的一包东西一下子扔在了李氏眼前。
“本王还有正事要做,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跟你们干耗,所以先派人去二夫人屋里搜查了一番,李氏你看了这些还敢说这事不是你动的手脚?”
包袱散开,里面掉出一瓶砒霜和一对乌鸦的断翅,还有一件没来及处理的血衣。
“本王已经让大夫查看过贵府那一池塘的鱼,全部都是砒霜中毒而死,至于那一池子的血水,也是根本就不是从鱼身上流出来的,而是你让小厮把厨房里偷偷拿来的十几碗鸡血倒进池塘里造出的假象,这一点刚才那小厮已经承认了,李氏你若不承认,本王大可以把他押上来跟你当面对质。”
“至于什么乌鸦被邪气所冲而跌落摔死和祖宗牌位无缘无故就倒了,也早就是你派人安排好的,否则你倒是跟我解释一下,你的房间里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偷偷藏了一对乌鸦的翅膀?乌鸦这东西丧门的很,普通人家简直都为恐躲闪不及,你别告诉我这些你都不知道。”
几样证据往地上一扔,李氏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这件事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毕竟她跟张素华一向没有深交,之后两人又因为洛婉云的事情交恶,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猜到她是背后帮这母女俩的人。
只要她的嘴巴够严实,这件事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可是她没想到这一次却撞上了聂暻。
这个男人思维缜密的让人害怕,只要被他捕捉到一丁点细节就可以把整个全局都推算出来,他可以装糊涂,但绝对不是真糊涂,就像现在,李氏就差一点就能逃出这间“炼狱”似的屋子,却最终棋差一招,被聂暻狠狠地揪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跪下,颓然的瘫在地上,脸上一片慌乱,虽然没有说话,却等于完全默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洛勇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枕边的夫人当枪使了,指着她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骁和老太太听了这话就更是勃然大怒,这一家子的脸全被这几个女人丢尽了,这三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恶毒,联手起来把这个家搅的天翻地覆,眼里还有他们么!?
这次没等洛骁开口,洛勇先忍不住了,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瓷碗冲着李氏的脑袋就掷了过去,李氏下意识的一躲,可还是被打的头破血流。
“老爷……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蛊惑才犯下这弥天大祸,本意并没有想伤害这个家啊!”
“别叫我老爷,我承受不起,洛家也不敢要你这种媳妇!从今天起这正室夫人你也不必做了,我会修书一封给岳丈大人,让他亲自把你接走回娘家暂住,等什么时候你真心悔过了,再来见我!”
这话一出李氏直接就懵了,这话美其名曰是让她回家暂住,实际上就是要把她休掉啊!
“老爷!老爷!我再也不敢了,念在我是初犯求您开恩一次吧,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我们两个女儿啊!”
这话一说洛勇更愤怒了,当着洛骁的面她竟然敢说这种话,为了自己两个女儿就可以去害别人家的女儿了吗!
“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洛府太小装不下你这么大的心思。”
说完这话,洛勇对着两个丫鬟说,“送夫人回屋,帮她收拾行李,请她回李府!”
无论李氏再怎么求饶,最终还是被休回娘家闭门思过了。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所有“碍眼”的人消失,聂暻的眉头也终于纾解了几分。
经历这一晚上的波折,洛骁头痛欲裂,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变成了一场闹剧,他长叹一口气,面如铜锈似的跪在地上给聂暻磕了一个头,“臣家门不幸,教子无妨,出了如今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丢尽了祖宗的脸,也惊扰了王爷大驾,臣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臣愿竭尽全力弥补,日后王爷有任何用得着洛家的地方,臣定位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砰砰砰”又是三个响头,一时间连老太太和洛勇也跪下了,还有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
洛骁见骆心安还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忍不住拉了一下她,压低嗓子急声道,“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跪下。”
骆心安挠了挠脑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会儿终于能静下心来的时候,才这样深刻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那个大半夜翻她窗户的死瘸子,而是名正言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明明连亲都亲过了……已经算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可陡然变换的身份还是让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对着这张跟死瘸子一模一样的脸,又要下跪又要请安什么的还真是……不习惯啊!
她可以面不改色的给任何需要请安的人下跪,因为她清楚这里是古代,讲究的就是尊卑高低,她既然来了这里就要适应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可是唯独面对聂暻的时候,她没办法堂而皇之的把他摆上高位,说着一些连自己都觉得虚假的恭维话,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特别的存在,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是最放松的,可以肆无忌惮的大笑,可以想生气就生气,所有情绪都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担心自己随便一句话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可是现在突然什么都不一样,两个人一下子就不再是平等关系,原本所有的亲昵突然就觉得让人尴尬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是个穷鬼,在路上捡了另一个穷鬼,你跟他称兄道弟无话不谈,一起吹牛一起说等发财了兄弟平分,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人不仅不穷,甚至还是个钻石级大土豪一样,于是你怂了,过去那句“发了财兄弟平分”也变成了羞耻PLAY。
这感觉真是太操=蛋了……
骆心安压下别扭的感觉,恭恭敬敬的撩起裙子作势就要往地上跪,这时聂暻突然瞪她一眼,这次都不是眼神示意直接开口说,“你干什么呢?”
骆心安愣住了,身体保持着一个半蹲半不蹲的诡异姿势,这时候又忘了这家伙已经是王爷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我要干什么你看不出来?我都心甘情愿给你这家伙下跪了,你还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瞪我。
“王爷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洛骁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民女当然是要给王爷请安。”
骆心安别扭扭换了称呼,听得聂暻的脸直接就黑了,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在娘家人面前不打算承认跟本王的关系了是吧?
“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请安,这里也没有需要你请安的人。”
一听这话,洛家几个人愣了一下,王爷竟然在骆心安面前自称“我”,而且什么叫“这里没有需要你请安的人”?这里除了一屋子下人,哪一个不比骆心安的地位和品级高?王爷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啊?这……这样不好吧?”骆心安挠了挠脑,以前不知道你是谁不请安也就算了,现在明知道了还装糊涂,洛家人首先就得撕了她。
“民女谢王爷恩典,不过礼不可费,这一拜还是要的。”
说着她又要跪下,结果还没等她动作,聂暻身后跟着的上百个亲兵倒是先跪下了。
这么多穿着铠甲拿着武器的士兵整齐划一的同时跪地,发出“哗”一声齐响,气势十分震撼,连地面都跟着晃动。骆心安被这一幕给弄傻了,乖乖,这又是演哪一出啊?
聂暻似乎被她脸上难得露出的这副呆呆傻傻的表情取悦了,嘴角一勾,沉声说,“你这个主子都跪了,他们哪儿敢不跪,不过他们这一身铠甲可是几十斤沉,你若是体恤他们,就乖乖地站起来,否则他们可是会一直陪着你跪。”
他眼睛里一抹精明神色闪过,被骆心安看了个正着,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男人,死瘸子你可真够蔫儿坏的,拿这么多人同时压我,你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误会咱俩的关系是吧?
老子是二十一世纪来的啊,一下子看这么多人跪自己跟前心脏根本受不了好不好!
看着上百个亲兵一副“王爷说的都对”的表情,骆心安暗自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默默地站了起来,这会儿简直不敢看洛骁和老太太看她的眼神。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聂暻一副理所应当的冲她招了招手,骆心安没辙,谁让人家现在是王爷呢,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了他旁边。
这时聂暻看她一眼,嫌弃距离太远了,骆心安被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只好又往他边上挪了一下,这下俩人近的都快肩膀挨肩膀了。
这一瞬间的举动,让洛骁和整个洛家的人都惊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骆心安和靖王爷的对话有点可疑,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很熟悉的样子,后来越听越可以,越听越心惊肉跳,尤其是聂暻那句“你这个主子都跪了,他们哪儿敢不跪”直接把他们吓到了。
聂暻是王爷,他麾下的亲兵管骆心安叫主子……这不就等于……!?
最后洛骁实在是忍不住,硬着头皮问道,“刚才府上一时混乱,臣一时疏忽还没有问王爷的来意,请问王爷您今日突然驾临寒舍,到底……到底所谓何事?”
聂暻一挑眉毛,露出一副惊讶又鄙夷的表情,本王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从跨进门第一句话就说明了来意,你这老匹夫是不是傻?
好吧,念在他是本王未来岳丈的情分上,本王还是要给他留几分颜面。
瞥了一眼旁边的骆心安,聂暻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用醇厚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本王是来跟贵府的洛家大小姐提亲的,岳丈大人叨扰了。”
一句话砸在地上,骆心安跟活见鬼似的猛地瞪大了眼睛,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勒个去……这是要作大死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