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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毅带着几十个宫女太监走进来,旁边还跟着赵太医和宝珍。
他一看见骆心安竟然睁开了眼睛,当即心中一喜,疾步上前道,“心安,你真的醒了?刚才听到通报,朕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怎么样,现在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自然而然的握住了骆心安的手,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骆心安本想从宝珠嘴里探听聂暻的消息,结果却被他给打断,心里一阵不悦,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淡漠道,“多谢陛下关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也不能这样坐起来,被子外面凉,你又躺了这么多天,万一受了风怎么办,快点躺下。”
聂毅温情脉脉的掀开被角搭在骆心安的身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就要扶她重新躺下,这个姿势太亲密,亲密到仿佛骆心安是他相识已久无比熟稔的恋人一般自然。
这个认知让骆心安的的汗毛都扎了起来,撑着沉重的身体虚弱的避开他的胳膊,“陛下千金之躯怎可如此纡尊降贵,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这话她径自钻进被窝,避开聂毅的胳膊,连他的袖边都没有碰一下。
聂毅的眸子一沉,脸色变了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找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轻声细语道,“这一次是朕不对,没有及时赶到,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是朕考虑不周,没能开解母后,让她还对你心存偏见,这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当时得到消息急忙赶到祠堂,却看到你已经昏厥过去的时候,朕真是急疯了,心里又愧又恨,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给你实实在在的名分,这才让母后抓住了把柄,若你但凡在后宫有个立锥之地,也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任人欺负。”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叹气头目光深邃的看着骆心安,抬手抚了抚她的侧脸说,“心安,朕可以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了,看着你重伤未愈又添新伤,朕这心里比你自己还难受,你知道吗?你能不能再相信朕一次,给朕一个保护你的机会,让朕照顾你一辈子?”
说完这话,他的手无声的覆在了骆心安的手背上,手心干燥而宽大,目光缱绻而温柔,甚至连他的脸部线条此时都柔和了下来,再配上他俊逸的五官,真的有让人怦然心动的资本。
如果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是别的女人,听到九五之尊对自己说出这样温情脉脉的爱语,一定会被迷的晕头转向,脸红心跳,可骆心安实在是太了解这个男人,也领教过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所以此刻看到他覆盖着自己手的时候,只觉得特别虚伪发寒。
聂毅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奸诈狡猾,他明示暗示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想要让她乖乖点头臣服于他,变成他后宫里一枚摆着好看的壁花,来满足他这么长时间求而不得的占有欲罢了,哪里有他嘴上说的那么温柔痴情。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不知道谁心里那点心思?她和聂毅都明白,太后惩罚她这件事压根和“名分”这两个字无关,如果她真的变成聂毅的女人,这老太婆反而会更加视她为眼中钉与杀之而后快了。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懒得跟聂毅兜圈子,不顾周围这么多下人在场,硬生生抽出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攥红的手背,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是我不相信陛下,也不是我不给您这个机会,您坐拥后宫三千,真的不差我这一个,而我也有自知配不上您这至尊之躯,所以从来也没有过这个打算,更何况陛下似乎忘了,我早就嫁给了聂暻,按辈分您还得叫我一声弟妹,您不承认也不要紧,但我却不能坏了三纲五常。”
听到最后一句话,聂毅的脸陡然沉了下来,眼里涌出汹涌的怒色,接着又被幽深的眸色所掩盖,他袖子里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连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道:
“诸侯以上皇室成婚,除非有天子的批文才能进聂氏宗族,你说早就嫁给了六弟,有父王的批文吗?有明媒正娶过的聘书和礼部户部的批注吗?有了这些才可称之为有了婚约,否则说难听一点你俩不过就是私定终身,算不得成婚,朕也没有承认你身份的道理。”
骆心安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承不承认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认定了一个人,那人便是我一辈子的夫君,别人管不着,也没有这个权利对我指手画脚。”
聂毅的脸彻底阴沉到了极点,怒极反笑道,“对,你骆心安从来都是特立独行,什么规矩章法都不放在眼里,不在乎以后能不能进皇家庙堂享世代香火,可你真认为聂暻能照顾你一辈子吗?”
“远的不说,就说这一次你被母后刁难昏倒在祠堂的时候,聂暻他在哪里,你这么相信他,可他能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保护你吗?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次次的让你身陷险境,为他伤心落泪,除此之外他还能给你什么?”
“难道就因为你认定了他这一个人,所以就要把自己整个后半辈子都葬送进去给他守寡吗!”
“你住口!”
骆心安倏地坐起来,目光如刀般狠狠地瞪着聂暻,攥着被子的手指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了青白色,咬着牙厉声道,“我现在受的这些罪究竟是拜谁所赐我心里一清二楚!少把自己说的这么的伟大,一副我要对你感恩戴德的嘴脸,我一天都没有忘记是谁用卑鄙手段拆散了我和阿暻,要不是你将他支去了漠北战场,现在你以为有这个机会坐在我面前!?”
“他替你上战场拼命,你却在背地里这样重伤他,恨不得他早点去死,您可真是忧国忧民的‘好皇帝’!”
若不是身子虚弱,骆心安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聂暻是她最后的底线,其他人可以肆无忌惮的重伤她,却不可以伤害聂暻一丝一毫,尤其是聂毅这个罪魁祸首!
聂毅一瞬不瞬的看着骆心安,对上她凌厉的目光低声说,“心安,你觉得朕在重伤他?他一个上前线的元帅,大晟安危全都掌握在他手里,朕又何必重伤他?”
骆心安冷笑,“你没重伤他,那现在在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开个玩笑!”
“当然不是玩笑,这本来就是事实。”
聂毅的一句话让骆心安顿时僵在当场,脑袋嗡一声响,一时没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了,什么是事实,哪个事实?”
聂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次叹气头来的时候不顾骆心安的反对,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心安,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朕没必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不知道!你说清楚,你凭什么说我在守寡,聂毅你他妈说清楚!”
骆心安的手心冒出一层冷汗,全身控制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抖,完全顾不上尊卑,猛地扑上去死死地扯住聂毅的衣领,目光发红的狠狠盯着他。
聂毅对上她颤动的瞳孔,一字一句的说,“六弟死了,五日前与漠北开战时不幸葬身在泽鲁城。”
骆心安听完这话,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都没动,像是接收到一个难以消化的信息,垂着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半响之后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松开聂毅的领口重新躺会床上,摆了摆手说,“聂毅,我还没有蠢到你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地步,阿暻死了?这么拙劣的借口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只要编造一个他的死讯,我就立刻会答应入宫为妃吗?呵,别做梦了,你把我当白痴吗!”
说完这话,她冷哼一声,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故作镇定的脸上,连嘴唇都在不说控制的微微发抖。
“心安,别自欺欺人了,泽鲁城一役半个城池都尽付于大火之中,六弟领兵打了胜仗却不幸葬身火海,这是多少阵前将士都亲眼看到的,六弟是真的已经死了。”
“……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
骆心安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慌,崩溃般吼了出来,一句话落地,她的眼眶瞬间一片猩红,眼睛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可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心里绝不信聂毅嘴里说出来的话,可当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的其他人,看到早就已经泣不成声的宝珠和宝珍,还有眼眶通红撇过眼不敢与她对视的赵太医,她的心彻底坠入了万丈深渊。
她猛地掀开被子,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光着脚就跳了床,一把攥住旁边流眼泪的宝珠急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阿暻他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小姐,您别这样,您还病着呢,别这样糟蹋自己……”
宝珠哭着要扶骆心安回去,可骆心安却执拗的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聂毅马上冲周围的侍女呵斥,“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点把你们主子扶上床!”
一旁人如梦初醒纷纷上前劝阻,可骆心安却疯了似的一把将他们挣开,仍然紧紧抓着宝珠,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哑声道,“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我只相信你们两个,你们快告诉我阿暻他没事,一切都是聂毅他胁迫你们说的谎话,否则以后就给别想再留在我身边!”
宝珠和宝珍痛哭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使劲摇着头说,“小姐,奴婢求求您了……如果王爷在天有灵看到您这个样子也不会安心的啊!”
一句话定了生死,骆心安可以不相信这宫里任何一个人,但宝珠和宝珍是绝对不会对她说谎的,更何况她都放话要赶他们走了,他们仍然这样说,这说明……
骆心安不敢再想下去,她眼前一黑,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了一样,一点点的滑落在地。
“小姐!”
“心安!”
聂毅和周围所有人都涌上来赶紧将她扶住,骆心安却使劲挣开所有人,目光茫然的盯着大殿中一点,喃喃自语,“……阿暻真的已经回不来了吗……”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了下来,接着她将自己蜷缩在地上,脑袋埋在肚子上,喉咙里发出嘶砾的哽咽,痛苦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