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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惟开始跟着顾桓外出办案,平时一见到死尸她就往一边躲着吐着,可是现在主动拿了白布蒙着口鼻跟在顾桓近旁,虽然还是不怎么想看尸体,但拿着纸笔记录的手不再发抖了。
“不看一眼?”顾桓说,孟微已经将白布掀开,顾桓说:“原来是桩分尸案。头、左右手足都被砍去,当胸一刀剖开,脏腑横流……对了,就是你午膳时吃的酸菜炒猪肠那样的……”
阿惟闻着血腥味,终是忍不住转过身去大吐特吐。
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顾桓也有人品大爆发的时候啊,她狼狈之余还是有些微感动的。
“吐完了?那就继续记录。对了,告诉东成,以后你的早饭午饭不必准备那么多,反正都是吐,吃个清粥就好……”
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好你个顾桓…...
回衙后,顾桓叫住脸色发白的她:“拿来。”
“拿什么?”
“仵作陈三给你的银子。”他道:“他请假三天,临走前不是让你有什么事情多帮忙吗?听说,你趁机讹了他三钱银子。”
“听、听谁说的?”阿惟嘴硬起来,“是阿三哥见我拮据,借给我的。”
“衙门包你吃住,衣服都是男装,额外有两钱银子发放,都花到哪里去了?”
“为、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样啊……”顾桓笑了,笑得春意融融百花开,“本官担心你逃走的车费不够,需要本官向宁王世子府送个公文请求拨款救济你吗?
“谁要逃?”阿惟立马笑嘻嘻的变了个态度,“在大人的英明管理下,这里生活无忧无虑,吃喝不愁,还有孟微这等帅哥美男可看,谁那么笨想走?
“真心话?”顾桓眯了眯眼睛,阿惟怀疑自己看错了,这经典表情就是顾桓发怒的先兆,她说错话了吗?没有啊!
她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傻傻的点点头,“是啊,何必骗大人您呢。”
“也对,你这样的头脑配这样的眼光品位正好。既然有空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想必誊写一两百张通缉令也不在话下。三天时间抄完,明白了?”
阿惟欲哭无泪,顾桓那张寒气逼人的冰山脸瞬间后又恢复了原来云淡风轻的模样,“至于笔墨嘛,就从你那三钱银子处支出。”
三天,手抄通缉令两百,还加上肖像,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压迫剥削。不但如此,顾桓还搬了把凳子到文书专用的小书房,一边品茶一边看书,名为关心实则监视,本来她已经和顾桓的几个小厮说好让他们闲着无事帮忙,如今这情形看来是行不通了……
顾桓喝茶是没有声音的,吃点心也没有声音的,动作温文儒雅配衬这那张皎若初月出云的脸妙绝得找不到一丝瑕疵,可是空气中茶香饼香不绝,阿惟一边抄一边诅咒他喝水噎死吃点心拉死,她找不到借口“请”他出去。正烦恼间,顾桓忽然开口问:
“饿不饿?这三丝素卷做得不错。”
阿惟本是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精神马上来了,猛地不住点头。
“可是,貌似你一个上午才写了三十六张,忙得手都停不下,哪有空闲吃点心?”他慢悠悠地说,阿惟的笑脸凝住,暗自咬牙切齿,继续低头苦干。
写着画着,纸上那白面无须的通缉犯不要说是模样,就连眼神也有那么七八分像顾桓了。
“还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既能吃到点心,又不耽误手上的功夫。”他拿起一块点心,笑得温文无伤,“本官喂你如何?”
阿惟的手颤了颤,一滴墨滴在那通缉犯右眼下阴影处,变成一颗伤夫落泪痣,哦,就是王昭君被毛延寿索贿不成而含恨远赴大漠的那一颗。
她哀嚎一声:“顾桓,你赔我一张通缉令!”
“不要吃了么?”他对着手上的点心叹口气,“你啊,真是处处不讨喜,人家要通缉令不要你,你太不长进了,本官还是快快送你去投胎吧!”说罢一口塞进自己嘴巴,起身施施然离去了。
如此这般,阿惟被顾桓变着戏法折磨了三个月,只凑到了五钱银子的私己钱。
过了三个月,景渊好像真的是淡忘了这个十八姬,十八姬失宠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兰陵,沈默喧告诉阿一这几天侯府里又有人送进了美妾,估计无需多久他看准机会就会请景渊放走阿一。阿一自然高兴,等了三个月,她的头发都长到耳根了,只要拿回她的包袱送了信就可以回无月庵。
不料又等了三个月,已是农历十月末了,沈默喧被派往建业办事许久没回,阿一心里越来越急。这夜天气骤寒,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小雪,晚上那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大有决不罢休之态。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第二天起来一看,满院子都是积雪。幸好阿惟几天前给她带了件棉衣裤,才不至于冷得染上风寒。送饭的丫头放下饭就走了,本想叫住她问她沈默喧何时才会回来,可见到她冷淡鄙夷的神色她也失去了问的兴致。饭菜早已经冷了,她好不容易在一个破铜盆里生了火,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冷硬的饭菜,心中悲苦不已。
晚上烧了热水想着早早洗完去睡,阿一捧起木盆推开房门走出几步看也不看就往院子堆雪处泼去。那雪积得很深,她今天铲得脱力才铲出一小块儿地然后不得不放弃。
转身回房时竟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喘气声传来,她吓了一跳,连忙逃回房里拴上门,好半晌后才拿着烛台,推门往外走两步小心翼翼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心都悬空了,只见暗淡光影下一人躺在竹树下的积雪之上,身上只穿一件白色单衣,黑发掩去大半面容,全身都被阿一的洗脚水泼湿了,蜷着身子悄无声息似与积雪融为一体……
别不是冷死了吧?刚才那一泼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阿一慌忙走过去伸手探到那人鼻子下,松了一口气:还有气息。当下拨开那人脸上的发,把烛台放到那里一照,登时像见了鬼似地愣住,只差没有惊叫出声。
怎么会是他?
“你、你还好吧?”见他没反应,当下她下意识就伸手啪啪地在他左右脸招呼了两个耳刮子,“喂,啥侯,你怎么了?快醒醒!”
他眼睫毛稍微动了动,眉头轻皱。
没有羽毛,阿一伸手掐住他的鼻子,以前这样叫阿云起床,百试不爽。
不料他却没半点反应,只是嘴唇翕张,阿一见他嘴唇泛紫浑身冰冷不由得着急,抓住他的肩膀摇了几下,一边说道:
“你不冷的吗?快起来,会冻伤手脚的,我就见过一个猎户冻伤了腿的后来把下肢都锯掉了……你要是起不来,我这就喊人过来……”
她刚放下他转身忽然手腕一紧,只听得他沙哑着声音微弱地说:
“不……要,我……没事……”
他的力气不大,阿一要挣脱很容易,甚至挣脱了回房锁门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可以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终于想起,她根本走不出这像迷宫一样的竹阵。
自作孽啊不可活,这么寒的天,不冷死就算命大了。
听了他断续的这几个字,她一个出家人终是硬不起心肠不理他。
“扶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