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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如何? ”他俯身,怒气冲冲。
“我就……”她的眼 帘微微睁开,被眼前放大的俊容吓了一跳,当即清醒过来,双手下意识地一抹嘴角,幸好,没有丢脸地睡到流口水……
“唉哟—— ”下一秒她的鼻子便被盛怒的某人用力地捏着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你说谁是猪,嗯?”他放开她,月色下也能看见她揉着红鼻子委屈的表情。
“呃,刚才那句只是表示疑问,并不表判断……”她抵赖道,实属厚颜无耻
“哼。”他冷冷地挤出一个音节,迈开步子就往街上走去。阿一连忙起身急急追上,问:
“你……为什么会来?我以为……”
“谁来赴你的约了?本侯只是恰好经过,你脸皮……”
“脸皮又厚又总是自作多情,”阿一搭上他的话,俏皮地一笑,拉住他月白长衫的袖子,说:“我知道,侯爷眼中哪里瞧得上阿一这样的女子?只是怕了我的死缠烂打罢了。”
景渊顿住脚步,看了看牵住他左手衣袖的手,阿一很自觉地松开了,他没好气地说:
“笨蛋!”拉起她的手,一路走到不远处一个卖面谱的摊档上拿起一个面谱:
“人丑,画的画也费解,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
阿一懵然地由着他给自己戴好面谱,又见他给自己也戴了一个,给了碎银子给摊主后,拉起她的手就往天源大街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想问问那老伯这是什么面谱。”她挣了挣,没能挣脱他的手。
“董永和七仙女。”
面谱后的阿一眨眨眼睛,“莫非我们现在演一出私奔?原来我还是有当仙女的潜质的……”
“你比较像董永多一点,”景渊瞥她一眼,“又固执又愚钝。”
那一张画了老柳树,下弦月,还有一个不知所谓的依稀像是女人的身影抬头望天,他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还是认得女子旁边那个石墩才知道的地点。本不想去,可是景勉提醒了晚霞一句“夜寒霜重切记给侯爷加衣”,他还是坐不住了,到了后院已经晚了半个时辰,没想到她就这样坐在冰凉的麻石地阶上傻傻的等着……
“好像是董永先拖仙女的手的……”她嘀咕道,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灯火明亮之处说:
“买糖人的老伯——我认得他,他好久好久才来兰陵一趟的!”
付了银子,阿一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根糖人,“给,你看像不像你叔公?”
他接过,今夜第一次无可奈何地失笑,原来是须发皆白的寿星公。他看了看阿一正要放进嘴里的那个巨大的寿桃,淡淡地说:
“换过来。”不由分说地夺了她手里的,硬是把老头寿星塞给她,“我老了,大概也跟我叔公一个模样。”
不知怎的说完这句话脸上竟是有点烧灼,幸好有脸谱遮住,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而阿一却极不识时务地傻傻说了句:
“那我是该先吃你的胡子还是先吃拐杖呢?”
招来景渊冷得像冰的眼神狠狠一剜,“不许吃!”
阿一被刺得一缩,讪讪然地垂下手,看着他的侧脸偷偷地做了个鬼脸,可惜戴了脸谱他看不见,她对他说:
“我给你讲个笑话,要听吗?”见他没表示反对,她轻咳一声壮了壮胆子说:
“一棵卷心菜,边走边脱衣服,最后你猜怎么着了?”
“怎么了?”
“剥光剥净最后就没了啦!”她大笑,“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喔……还有一个,一颗糖人在赶夜路,走着走着,天上忽然下了大雪,它一不留神就掉到了水里,你猜它第二天变成什么了?猜不到吧,我告诉你好了,是——冰糖!哈哈哈……”
景渊的嘴角抽了抽,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道:“自娱自乐,有那么好笑吗?哪里来的冷笑话,背了许久吧?”
“啊——,你怎么知道?”阿一垂头丧气,该死的韩双专拿些没用的招数来蒙她,想了想她还是不死心,问道:“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可是我觉得还可以啊……我还有一个关于鹦鹉的,你要不要听……”
“晚上做梦时再讲给周公听。”
“已经讲过了,周公说我讲得很好听很好笑……”
他带着她挤进热闹的天源大街,掀开她的脸谱,用一块桂花糕塞住她的嘴,再往她手里塞了两块甜饼,让她除了用眼神示意外再无其他表达的手段,才揪着她的衣袖,带她看了舞龙和皮影戏。待到口里手里的都吃完了再给她添了一串糖葫芦。
“你叔公吃这东西牙齿会坏掉。”她为难地说,就是不肯下口咬。
他的食指一戳她的眉心,“等到你牙齿真坏掉时都过了半辈子了,我叔公常拿这个哄人把所有的糖葫芦都让给他吃,只有你才会上当!”
阿一吃完糖葫芦,又看了一阵子杂耍,什么喷火的上刀山的看得她那叫一个激动沸腾,景渊则是百无聊赖地站在她身后,不时往她手上放上一些碎银子让她挥霍。
人潮开始散去,此时天源大街东面有人骑马急匆匆地经过,两匹黑得发亮的骏马上居然是刘零和傅明远。傅明远紫袍华贵,发束白玉高冠,俊美的面容和华贵的气度引得街上的人齐齐侧目,景渊皱眉,拉着阿一背过身去融入了人潮之中。
傅明远忽然“吁”地停住马回身望去,刘零勒住马头不解地问:“公子,可有什么不对?”
“没有。”傅明远回转身,面容冷峻,眯了眯眼睛,策马直往兰陵侯府奔去。
夜深沉,景渊和阿一慢慢地往回走,眼看着离后院的门还有几丈,高大的槐树投下的阴暗影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坐在车辕处是一个陌生第黑衣人。阿一心下一顿,景渊忽然停住脚步,摘下自己的面谱,也摘下她的,幽深的黑瞳注视着她说:
“你不是想知道今夜我为什么愿意来吗?”双眼中有太多太复杂的情绪让人难以分辨。阿一终究还是明白了,她低下头,一心只想回避这个答案。
“我现在忽然又不想知道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说完正要转身时手臂被景渊拉住,他缓缓说道:
“你,还是走吧,离开侯府,越远越好……他叫何旭,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会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把你安置好......”
“你不想见我,我可以隐形一般不碍你的眼;你不喜欢我画的画,我可以不画了;我安安静静的不干扰你,只远远地看着你,都不行么?”她的双手冰凉冰凉的,一如她的心。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寒着声音问:“你就这么想要留下来?你就这么喜欢见到我?就算我让你去死你也愿意吗?”
“同样的问题回答两次我会累的。”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夜色中更是清澈,“人家说,死囚斩首前都会有一顿丰盛的大餐;你陪我去天源大街,让我如愿以偿,也是同样的心理吗?还是想让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头,侯爷明日找个人牙子来把我卖掉就可以了,何必纡尊降贵委屈自己作陪?如果你有让我非死不可的理由,那么,我认命……”
“我不是你的命!你无须对我认命!”景渊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她:“我下月娶妻,你还留在侯府作甚?徒添烦恼而已,再说了,蓉蓉如果知晓了这件事,她一怒之下又逃婚了我该如何?你若真喜欢我,便该成人之美......”
原来是这样。
阿一忽然笑了,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也隐没不见。
“你该早早就娶了谢小姐的,那就不用浪费我辛辛苦苦摘的花,画的画了;”她垂下头,“又或者,刚才就不该陪我去天源大街,直接把我送上马车就好了。也对,今年陪你守岁的位置早应换人,你心早有所属,或许我不过是个替身,却偏偏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就是那一个住在你心里的人......我走,不会再来纠缠你,你放心......”
她越过他,上马车之前回头看了景渊一眼,他眼帘垂下,夜色中看不清楚表情,她说:
“阿一希望哪怕是日后嫁人生子直到老死也不要再见到侯爷了,侯爷也应如是,望侯爷平安喜乐,一生吉祥。”
景渊看着她放下车帘安静地坐到车厢里,他死死地盯着那车帘,何旭对他一抱拳,马鞭一挥,马车便缓缓离去,景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胸口忽然窒闷得好像无法呼吸。
那女人,会像上回一样嚎啕大哭吧?会在心里骂他千百遍吧?还会傻傻的寻个什么机会跑回来吧?他手里攥紧了那根糖人,最后却还是无力地松开。
不会了,她说,老死不相往来。
小尼姑是个很较真的主儿,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是这样的了。
景勉从后院大门的阴暗处走出来,站在景渊身边,也望着远去的马车说道:“侯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按原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