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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了,天上点缀着几颗星星,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海风送来的淡淡腥味。
在远离大海的丛林里,有一处开阔的空地,周围是错落搭建的茅屋。这里是神农氏族的群居地,此刻,听訞正依偎在姜石年的怀里,手轻轻的抚上隆起的腹部,脸上的神情安详而满足。
姜石年是神农氏部族的首领,正值而立之年,健壮睿智,平日里总是为族人的生存而忙碌,顾不得家中的妻小,今天难得早早就回到家里,陪伴着即将临盆的妻子听訞。
“石年,我们已经有了炎居,如果再生个女儿就完美了。”听訞看着天空,轻声的说:“真希望能有一个像星星一样耀眼的女儿。”
“訞,一定会的,就像你一样美丽的女儿。”姜石年深情的凝视着听訞苍白的脸,怜惜的将她搂得更紧,“你要多吃一点才有力气。”
这时,天空中划过一颗流星,闪耀着红色的光芒,一瞬就消失了。听訞指着流星消失的方向兴奋的喊着:“石年,快看啊,天神爷爷一定听到了我们的话,会送来一个漂亮的女儿,所以叫星星来为我们报信了,哎呦......”
“訞,你怎么了?”姜石年紧张的看着妻子,听訞苍白的脸这时更加的没有了血色,吃力的呻吟着:“恐怕是......我们的......女儿......就要......出来了......”
神农氏族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人是不能靠近女人生孩子的茅屋的,因为沾染了女人的血光便会给族人带来厄运,所以,尽管心中焦虑万分,但是作为族长的姜石年也只能烦躁的在茅屋外来回不停的走着,儿子炎居挤在茅屋的门边仔细的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随时向不安的父亲报告最新消息。
“爹,娘又在叫你了......娘在哭呢......”
“爹,娘没声音了......”
“爹,娘这次叫的是炎居......娘是不是叫我进去呢......”
“爹,娘进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
“爹......”
炎居的每一次报告都让姜石年本就绷着的神经更紧张一分,爱妻听訞第一次生产炎居时,就差一点离他而去,要不是巫师突然从天而降,赠予他救命的灵药,听訞早就被天神带走了。
妻子凄惨的叫声越来越弱,姜石年握紧了拳头,真希望那痛楚自己能够承担,他心中暗暗的祈求:天神啊,请你帮帮听訞,让她快点结束这痛苦,能通灵的巫师啊,请你再一次现身,救救我的听訞吧。
围在一边陪着姜石年一起等待的族人中,有人开口:“族长,要不要去请巫师,听訞已经叫了这么长的时间,还生不出来,去求巫师显灵吧。”
“不可,巫师只为族中大事所求,除非自动现身,这样的小事这么能去惊扰神灵呢?”另一族人阻止。
姜石年看看说话的人,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要得到什么,又似乎要失去什么,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敢去想,只是不停的在茅屋外走来走去。
终于,茅屋里传来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守候的族人发出欢呼,每一个降生的新生命,都是神农氏族的希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听訞是否安好的姜石年不等产婆招呼,几个大步跨上石阶,冲进了茅屋。
产婆刚刚将新生的婴儿包裹好,姜石年却无暇去看,径直来到床前。
听訞闭着眼睛显得很虚弱,脸色憔悴,嘴唇也跟脸一样的没有血色,发丝散乱的贴在额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訞,你还好吗?”人还未走近,姜石年便开口询问。
“石年,”听訞被丈夫的呼声唤醒,吃力的睁开眼睛,“看见......孩子了......吗?”
“还没有,我更担心你,你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怎么经得起这一番折腾。”姜石年抓起妻子冰凉的手握在掌心。
“娘,是个妹妹,可是,妹妹长得好丑啊。”紧跟姜石年进来的炎居从产婆手里抱过小婴儿走到母亲的床头,他期待了半天,现在很是失望。
“给娘......看看......”听訞挺了挺脖子,挣扎着想起身,但是她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又无力的躺倒,大口的喘着气。
姜石年连忙扶起听訞的身体,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怀里。
“石年,看看......我们的......女儿,多......漂亮。”听訞望向儿子手中抱着的小婴孩,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娘,妹妹一点也不漂亮,妹妹很丑,脸上有个大疤,炎居不喜欢。”炎居将小婴儿放在听訞的腿上,指着妹妹大声的说。
“炎居,妹妹头上不是大疤,那是天神爷爷做的记号,因为妹妹太漂亮,怕被坏人抢走了,我们找不到。”姜石年这才看清了襁褓中的女儿,脸小小的,粉嘟嘟的,本该是个漂亮的孩子,可是左边的额头到脸颊却被块半圆形的红色胎记覆盖,显得丑陋不堪。
“石年,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炎居,帮娘......照顾......妹妹,”听訞吃力的喘着气,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把女儿的样子牢牢的记住,可是,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姜石年,炎居,还有女儿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模糊,她还要告诉丈夫自己为女儿想好的名字。
“清闱......”听訞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出女儿的名字后,软软的瘫在了姜石年的怀里。
“訞....你刚才说的什么?难道是你为女儿起的名字吗?你希望她叫精卫吗?”
“訞,你说话啊,我在问你呢。”
“訞,你怎么不睁开眼睛,訞,你看看我,我是石年。”
“訞,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你快看看她,她还等着你抱她,訞......”
姜石年紧紧的搂住听訞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泣不成声,“訞,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精卫。”
“娘,妹妹这么丑,炎居才不要帮娘照顾。”炎居撅着嘴大声的抗议着,年纪小小的他浑然不知母亲已经撒手人寰了。
听訞走了,留下了面貌丑陋的女儿清闱,也就是被姜石年错念的精卫。
看到母亲听訞被族人抬走了,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了,炎居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他心中滋生了恨意,他恨这个妹妹,他认为母亲去世都是被这个丑妹妹吓死的,他把对精卫的厌恶表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从此不再抱她,也不带她一起玩,更不跟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妹妹跌倒了,他不会去扶,别人欺负妹妹,他会开心的在一边看热闹,妹妹每次叫他,他都可以当做是风吹过,不理不问,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天神爷爷快点显灵,把这个丑女带走,把娘送回来。
每次看到这个丑陋的女儿,姜石年的心情都很复杂,要不是她的出生,爱妻听訞现在还活在自己的身边,依然会深情的说:“石年,你终于回来了,訞一直惦记着你。”自己还能吃到她亲手为自己煮的饭菜,穿上她亲手为自己缝制的新衣,可是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在梦里去回忆了。
每次精卫可怜巴巴的凑到他的身边,叫他爹爹,给他看自己被别人欺负后,留下的伤痕,姜石年的心就很痛,他很想亲近这个女儿,很想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但是又怨她夺走了听訞的生命,她不是天神的礼物,她分明就是妻子的催命符。
精卫渐渐的长大,没有一个朋友,因为他们都说她是丑鬼,是不详人,不愿意靠近她,父亲对她不冷不热,除了叫她吃饭,睡觉和叹息,再没有多余的话,哥哥也当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精卫很寂寞,看着族里的小姐妹都有娘疼,她问过爹爹,自己为什么没有娘,可是爹爹的回答就是大滴的眼泪,精卫知道自己惹爹爹难过了,便不再询问,在渐渐长大的日子里,精卫从好事的姑姑,姨娘的闲话中终于知道,因为自己的出生,娘被天神爷爷带走了,因为她是不详人,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所以才长得那么丑陋。
精卫在人前渐渐变得很沉默,做事也更加的小心翼翼,她希望自己的懂事乖巧能得到大家的欢心,能有人多看她一眼,可是,她的努力并没有带来任何的改变,她的话依然只能跟海浪说,她的朋友也照旧只有飞翔的海鸟,于是,去海边消磨时间成了精卫每天必做的事情。
昨夜天气很奇怪,还不到傍晚,整个天空就被黑黑的云团包裹的严实,闪电雷鸣夹杂着冰雹,没有任何先兆的从天而降,呼啸的海风穿过丛林,似乎要将整个村子的屋顶都掀翻。
现在还是暑天,天上怎么会下冰雹呢?一定是天神在发怒,惊恐的族人早早就躲进了自家的茅屋。精卫也很害怕,是不是天神爷爷要来带走自己了,她一夜没睡,睁着眼睛,听着屋外的雷声,风声渐渐消失。
天亮后,族人都聚集到姜石年的屋外,大家互相打着招呼,炎居来到精卫的门前,拍了拍门,门开了,精卫肿着眼睛出现在门口,炎居看到妹妹还在,送了口气,扭头就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心中时刻希望妹妹消失,可是一起床,第一个出现在脑海的念头却是看看她还在吗?
吃过早饭,精卫如往常一样目送着父亲和哥哥带着族人出门耕作后,她挎着小篮子向海边走去。
昨夜涨潮了,早晨海边该有很多的收获,没准还能捡到新鲜的海鱼,可以给父亲和哥哥改善伙食,精卫开心的想着,天神爷爷没有捉她走,一定是因为自己很乖,在代替娘照顾父亲和哥哥。
可是,今天很奇怪,沙滩上干干净净,没有海螺,没有贝壳,似乎昨夜潮水根本没有上过岸,这还是第一次没有收获的退潮。
精卫有些沮丧,坐在沙滩上望着海面开始发呆,突然,她的目光被远处的一个黑点吸引,此起彼伏的海浪上似乎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