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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练鸳鸯阵一事,由于起初有此心思并付之于行动的王升和徐磊分别隶属于督标和提标,所以最开始有此打算,甚至是彻底进行编练的也正是这两支浙江的绿营精锐部队。
提标营那边随着杭州的宣诏已经尘埃落地,而督标营这边,王升已经被洪承畴下狱,张国勋等人也等来了申斥的圣旨,就连原本打算有样学样的王之纲也立刻把复制明军编制战法的痕迹一扫而空,摆出了一副满清主子说什么奴才就做什么的架势。对了,王之纲不是旗人,还没资格自称奴才。
只不过,眼下满清依旧占据中国十之七八的土地,虽然否决了改编鸳鸯阵的建言,但却也并非无兵可用。精兵如云、战将如雨,这等话以前一般都是用来形容某个足以问鼎天下的大势力的,而现在满清哪怕真夷男丁不过四五万人,但用这句话来形容却一点儿也不过分,因为现下这个源自通古斯的大部落确确实实距离征服整个中国只有一步之遥了。
满八旗、蒙古八旗、汉八旗,除此之外,北方的绿营兵,直隶、山西、山东、河南,尤其是甘陕绿营更绝非是南方的绿营兵能够比拟的,毕竟他们与明王朝最为强悍的一支边军——秦军可谓是同根同源。
眼下浙江战场的战略主动权还掌控在陈文的手中,但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满清同样可以将大江南北的精锐部队向他们想要征服的地域进行调动,就像是辽东乱起后明军自大江南北聚集到那一隅之地去设法平息叛乱一般。
关键在于时间,这也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关键所在。只不过,陈文这边刚刚进行了培训的情报人员们才刚刚分批出发未久,散布开来的地区大多是在浙江,同时也包括了江西、闽北和江南的江宁府。只是时间尚短,工作还没有得以展开,很多情报暂时无法在第一时间获取到,所以陈文对于发生在杭州和衢州江山县的事情暂时还一无所知。
正月里,陈文给麾下的官吏将士们放了半个月的假,除了负责留守的还在轮值的外,大多数人都享受到了这长达半个月的难得假期,新兵训练营自然没有例外。
只不过,如同后世人对于长假的依恋那般,此时此刻的新兵营面对着刚刚完结了的长假亦是怀念非常,对于某些违反训练规定或是达不到训练标准的新兵而言,更是如此。
“一!”
“二!”
“三!”
“……”
每一声喊号,都意味着一皮鞭或是一军棍的落下。对于受罚的新兵们来说,没有肉刑、每天都有一顿肉菜、军官从不奴役士卒、有了军功还可以分田地以及很多很多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都要着极大的吸引力。
但是相对的,这军中规矩实在是太多,严苛的军法、繁复的条例,从入营起每天都在背诵却还是时不时的会干犯到一些不起眼的条例。而用那些训练官和执行军法的军法官、镇抚兵们的话说,之所以会如此乃是他们还没有真正适应下这支大军的节奏,否则那些繁复的条例是根本触碰不到的。
都一个多月了啊,就算抛去休假那半个月在年前也集中训练了有大半个月了呢,就像是此前在大兰山、天台山以及在金华府历次扩军时新兵们初入营时的感受一样,对他们而言这些条例实在有够复杂,或许正是免除了肉刑之后专门用来折磨他们的。
这等心思很多新兵都有,很多入了营甚至分到了大片田土的老兵们也都有过,但正如同陈文所说,军法和条例是用约束士卒行止的,防止他们会在一些坏习惯的驱使下潜移默化的影响到大军的战斗力。
举个例子,军法对于强抢民财的处罚极其严苛,一旦查明就会斩首示众,绝不姑息,为的就是防止军官士卒强夺百姓财物从军队变成匪帮,同时也是为了让将士们能够把更多的心思和气力用在训练和战斗上,因为只有获取军功才能得到丰厚的奖赏,当年的那支横行天下的戚家军就是这么做的。
同样的道理,军官士卒领饭,由火兵前去排队领取,带回本队的位置后由队长按照个人在阵型中的位置为序来进行分配,队长要确定了队中每一个战兵都吃上饭了才能开始用饭。这项条例看起来就是在折腾军官士卒,但却是在潜移默化中使个人更加确定他们在阵型中的位置和任务,训练中也更容易形成条件反射,到了战场上即便是枪炮轰鸣、鲜血淋漓也不会导致阵型遭到不必要的破坏。
陈文的这支军队不同于其他,军法和条例约束起来的将士们将受到参谋司大脑的操控,在军令的指引下会如同机械的每一个部件一般驱动着这台钢铁战车滚滚向前,而军需及各个后勤部门则是用以为这台战车提供必要的燃料和零配件。
不过对于新入营的新兵们而言,刚刚入营尚且无法适应也是在所难免。事实上不只是校场的受罚区,很多已经完成了刑法的新兵们则早已回到了宿舍,一个个趴在床上,是不是还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处新兵的营房里,暂编新兵训练队乙区第二十九队的新兵甘苍正趴在床上痛并快乐着——痛,无非是违反条例被军棍打了一顿;而快乐则是明天他也无需参加训练了,可以美美的睡上一个懒觉。
此番扩军规模甚大,前后分为三批进入新兵营,并非是交替,而是期初每隔几天就会有一批新兵入营开始训练,而他们的完结考核也会依次延后。
甘苍所在的乙区,乃是专门用来训练弓箭手的,新兵营的训练并非会直接排好队列,待结束后由战兵营接收,而是根据各战兵营的需求以及士卒的特长进行集中分配训练。弓箭手与火铳手搭配使用是这支明军的火器队的一个特点,为的便是在战场上出现敌军突近到阵前或是没有视角射击需要仰射时,弓箭手能够依靠射速和多角度射击的优势为火铳手提供有效的补充。
而这样,正好对了甘苍这等猎户出身的弓箭手的心思。不过新兵营的日子实在不好过,随便干点什么都有可能违反条例,所以今天甘苍干脆来了一把大的,被打得无法继续训练也好躲开两天那些两眼比他这样的猎户还尖的军法官们。
军棍噼里啪啦的打下来,直到现在屁股上还疼得要命,甘苍正琢磨是这么干到底是合适还是不合适,一个挑着担子的火兵都是走了进来,将晚饭给他摆在了宿舍公用的桌子上。
“我说兄弟,你看我都趴床上起不来了,你能不能把饭给我拿过来啊。”
那火兵久在新兵训练营,对于条例远比这些新兵来得熟悉,见了这个新兵有此一言,他自然也并不怯场。
“根据条例,只有重伤员以及无法自行吃饭的轻伤员才享有喂饭的权利。你这不过是打几下军棍,躺在床上是为了让你快点好,吃饭自然还是要自己下地吃的。”
又是该死的条例,那个火兵说完就走了,头也不回一个,弄得甘苍连找人辩论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无可奈何,只能自己爬起来吃饭,可是今天刚刚被打,屁股上还很是疼痛,一点点儿的磨了过去也不敢落座,干脆就捧起饭碗站着吃了起来。
“甘兄弟,你这是闹哪样啊,站着吃得多?”
同在一个宿舍住了快一个月了,一听这声音甘苍就这知道这是从谁嘴里发出来的。
“姚大嘴巴,晚饭才刚开始,你就回来了。吃那么快赶着上吊去啊。”
“呸。”只见刚踏进屋门的那个汉子转过头一口唾沫吐在了外面,然后还伸出头看看有没有被军法官或是镇抚兵看见身子才缩回了屋子里。
“大过年的,上什么吊,老子又不是监军文官,赶紧吃你的饭吧。”说着那汉子随手就拍了一下甘苍受创的部位,直疼得他差点儿跳起来。
二人平日里关系就很是不错,斗斗嘴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拍完了拿一下,那汉子转身就去给甘苍倒了杯水,随即更是神秘兮兮的对他说道:“今天是黄监军官在咱们这一区讲古,你去是不去?”
讲古是明军在营中有限的娱乐方式,据说当年陈文在大兰山时就每天在山下讲古,所以才留下的传统,那时天天吃完饭跑去听的人乌央乌央根本数不过来,不提早去根本占不到一个好位置。
但是对于这等传闻,新兵们却大多是嗤之以鼻的,陈文是谁,一位侯爷啊,那可是朝廷的勋贵,这等身份会去干那等说书先生的活计,这帮军官和老兵就知道蒙人。不过嘛,某些监军官讲得却还是很不错的,如果不知道这些人几乎都在军中多年得话,还以为他们原本就是干说书先生的呢。
听到这话,甘苍摸了摸屁股,不由得叹了口气。“不去,老子还得在床上趴着呢。”
“哦,你不去我自己去喽。”
说着,那汉子就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向着远处的大校场而去。而甘苍这边,两眼却来回来去的往外面瞟,就连饭碗也都拿了起来又放了下去,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讲古一般是要到晚上吃过了晚饭才会开始的,甘苍心里又想去,可是又怕让相熟的军法官撞见,一时间竟如百爪挠心一般。
“妈的,赌一会,万一没碰上呢,不去可就真真的少听一段呢。”
稀里哗啦的把晚饭吃过,甘苍直接就重新趴回到床上,等着火兵拿走餐具后的一次镇抚兵检查。他知道这是专门为防止新兵留下部分食物藏在宿舍而招来老鼠和蟑螂,导致疫病的产生,而这一次检查后总要到临熄灯时才会再次检查宿舍。
如其所料,火兵离开后很快就有一个镇抚兵转了进来,检查了一番后就转身离去,继续检查下一间宿舍。
距离讲古的时辰已经不多了,可甘苍却知道,眼下镇抚兵还没有检查完毕,他这一瘸一拐的出去别说是听讲古了,被再拉出去打几鞭子都不新鲜。毕竟根据条例,得病、养伤不能参加训练的士卒必须在宿舍里养伤,根本不允许离开宿舍的区域,否则就是违反条例。
这项条例的目的在于防止装病现象的发生,可甘苍的屁股虽然还是很疼,但他却就是耐不住心里面的那个小爪子。好容易扒着门缝瞅见镇抚兵检查完毕,甘苍见宿舍无人,知道他们也都去听讲古了,便站直了身子,一步步装作身上没伤的样子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一路走出乙区的宿舍区,除了几个轮值站岗的新兵还杵在那些岗哨的位置,甘苍愣是没有看见一个新兵。
新兵营是分区的,几个监军官都是轮流到各个区去讲古的,比起其他监军,这位黄监军官讲得可谓是尤其的好,而且知道的也很多,所以在新兵中可以说是备受欢迎。
监军官是什么,甘苍现在还不太明白,至少在他看来怎么着也得有把尚方宝剑什么的,即便不能上打昏君,那么下达谄臣的事情也得包揽了才对劲嘛。至少不会像他们看见的这些监军官,每天不是和新兵们谈天说地拉家常,就是吃过晚饭后讲古,完全没有监军该有的架势嘛。
当然,监军该有什么架势,其实他也不知道,只是模模糊糊的这么觉得罢了,要不怎么看得住如狼似虎的武将啊。
旁若无人的走到了校场,讲古已经开始,早已预料到如此前那般人满为患,甘苍倒也很是放下了心——这么多人呢,军法官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发现他来着。
走到近前,甘苍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位置蹲下,至于坐却是不敢的。转头一看,恰巧是个熟人,前两天一起受罚时认识的,叫做李还乡,是骑兵队那边的,只是不知怎的跑这边来听讲古来了。
二人相视一笑,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听点兵台上的那位黄监军官说道:“从北直隶的天津卫,一路南下,上万里的路途啊,张世杰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南下临安,也就是距离咱们所在的金华一府之隔的杭州去投效王师。”
乍一听从北直隶的天津卫一路南下,还上里的路程,甘苍还以为是之前听人说过的侯爷的段子呢,可是谁知道,竟然是一个听也没听过的人物,张世杰,那是干啥的,也有侯爷那么能战吗?
满怀着疑问,甘苍与大多数人一般听着那位黄监军官将南宋最后一位名将,越国公张世杰的故事娓娓道来,着实是鞠了一把感动的热泪,尤其是当他听到崖山之战的鞑子主帅张弘范竟然和张世杰还是堂兄弟,更是引起了一片惊呼。
“这个不要祖宗的二鞑子,呸!”唾沫没敢吐出来,因为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吐别人身上不太合适。
夜幕早已降临,眼看着已经快到了熄灯时刻,好容易讲到了崖山之战,正是关键的时候,甘苍聚精会神的听着故事,早已融入到了故事之中,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突然,他的肩膀上被身后的什么人人拍了一下。故事正听到关键处,甘苍对此有些不耐烦的把手指放嘴边发出了“嘘”的声音。奈何后面的人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似乎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
“有嘛事回来再说不行吗?正听着……”
关键的时候,这五个字尚未出口,甘苍一回头看到的竟然是本区的军法官带着几个镇抚兵,而左近更是有几个好像也是今天挨罚在床上修养的新兵。
“嚯,蹲功不错嘛,你这身体素质看来挨几军棍根本用不着养伤。”
说罢,未待甘苍有所反应,只见那个军法官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就拍在了左近的李还乡的肩上。
“本来都告诉了你们区的军法官叫他们来领人,这急急忙忙的看来我们还得给你送回去喽?”
说罢,那军法官便站了起来,继而说道:“新兵营是练兵的地方,是让你们日后能够在战场上更有把握活下来的地方,不是专门给你们讲古的地方。来人,把这些不老老实实在屋里养伤的都押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