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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我突然坦然,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不想和他分开。
我不希望他嫁人,我不希望他对别人好,我不喜欢他和别人在一起。我希望他能一直是那个缠着我的沈三郎,爬我的窗子,在地牢里吻我,为我出尽风头抢一朵带着传说的花。
上官婉清拉着我,感受着我逐渐变凉的手掌,笑容里露出了狠意:“沈公子出身青楼,秦大人迎娶沈公子,怕是给不了正室的位置吧?”
“秦某一生只娶一个人,”秦阳躺在沈夜怀里,垂首看着酒坛,“既然迎娶三郎,自当以正室身份,十里红装,八抬大轿。”
“一个青楼浪子,也值得秦大人这样做?沈公子的清白身子,怕是已经送给我们家舒城了,秦大人日后瞧着舒城,不觉得硌硬吗?”上官婉清又问。
“我与舒大人,”沈夜淡然开口,“清清白白,并未破身。”
上官婉清脸色变了变:“那是在下误会了,原来你与秦大人夜夜出入成双,秦大人竟是你第一人吗?”
“上官婉清!”秦阳猛地吼出声来,“议论男子清白,就是你们这些贵族子弟的爱好吗?”
她刚吼完,我猛地抽出了上官流岚放在桌上的剑,直指向她。沈夜手快,一把夹住我手中的剑尖,笑容里带着嘲讽:“舒大人,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们这些贵族子弟都是下三烂。”
“你和有没有她在一起?”我颤着声问。沈夜勾着嘴角:“与你何干?”
“我问你和她有没有在一起!你要和她成亲吗?!”
“与你何干?”
“沈夜,”我深吸了一口气,“她到底碰没碰过你?!”
沈夜不说话,他的沉默让我害怕,我心里翻天覆地,许久之后,我慢慢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骄奢淫逸的贵族,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哪怕没什么能力,也到处为虎作伥?你不回答我,”我红了眼睛,眼里蓄满了眼泪,“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仗势欺人!你要嫁给她是吧?她碰你了是吧?我从来没为难过她,我这辈子和她之间的纠葛,从来没牵扯过别人,可是我这一次,”我猛地大吼出声,“一定要让她死!”
我气势如虹地吼出这句话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上官婉清赶忙扯我的衣袖,慌慌忙忙地解释道:“她醉了。”
秦阳面上再没有了笑意,她从沈夜怀里直起身,凝视着我,一字一顿地道:“舒大人可知道,在下哪怕不济,也是当朝二品御史大夫,论品级,舒大人还在我之下。”说着,她慢慢站起身来,“我的命,你想要便要,你舒家到底是王法还是天?!圣上如今安在,你便如此口出狂言,你舒家当真是不将圣上放在心上了吗!”
“她只是醉了,”上官流岚皱起眉头,“秦大人小题大做了。”
“你以为我怕吗?”约莫是真的醉了,我竟一时什么都不怕,冷笑着出声,“杀了你,也不过一命抵一命。我将话放在这里,今日你若碰了沈夜,我便杀了你!你若娶了沈夜,我便杀了你全家!不只是你,哪怕是我亲姐姐,她若要迎娶沈夜,要么我死,要么她亡!”
“舒城,”旁边上官婉清有些犹疑地提醒,“你姐死很久了……”
“你闭嘴!”我怒吼出声。秦阳忽地笑出声来:“既然你不让人碰,不让人娶,舒大人何不自己娶了他?圣上让你迎娶正君,也未曾说不准你迎娶侧君。”
我一时语塞,心跳得飞快。
苏容卿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是我一直以来认为的唯一的羁绊,我会娶他,我必须娶他。可我容不得沈夜离开,所以秦阳的提议,未必不是一个好的提议。
上官婉清也说,一个人是可以同时爱很多人的。她对谁都是真心的。虽然上官流岚不赞同,可能也只是因为上官流岚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而我现在经历了,我现在理解了。
我喜欢苏容卿,我没有不喜欢沈夜。这两个男人,我都要,我都要娶。
哪怕以后后院家宅不宁,哪怕以后他们俩可能有一个或者两个人都抑郁,可此时此刻,我放不了手。
我转头看着沈夜。
“沈夜。”我干涩地开口,放下了剑,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子。我瞧着他,那么久了,我好像很久没见他了。他就坐在我面前,那么静,那么温柔。
我颤抖地伸出手,抚上他的面颊,温柔道:“你做我的侍君吧?”
“为什么?”他凝视着我,目光淡然。
“我……我……”我觉得那句话那么艰难,我难以出声。许久后,我终于说出来,“沈夜,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你。”
“那苏容卿呢?你喜不喜欢?”
“我……也是喜欢的。”
“舒城,”沈夜被我气笑了,他低下头,贴近我的面颊,我几乎以为他快吻上来,他温柔地瞧着我,低喃,“你怎么就这么看得起你自己?”
说完,他猛地起身,桌子朝我身上一撞,他的袖子拂过我的面颊,全是他的味道。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如果这是真的,这样的感情未免太过浅薄。我沈夜从不将就。”他居高临下地瞧着我,仿佛一只凤凰,神色高傲,“这天下,怕也就只有你舒城,敢跟我说让我当你的侍君。”
“我是真心的……”我低喃。沈夜大笑起来:“舒城,你的真心,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你去想清楚吧,”他携着秦阳走到船头,“我与苏容卿,只能有一个。你若要娶我,便只能有一个。”
说罢,他抱着秦阳,足尖一点踏水而去。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上官流岚跟着瞧着,好久才说了一句:“好身手。”
上官婉清从我后面扒拉着我的背爬上来,忍不住感叹:“舒城啊,为什么你看上的男人都这么难搞?他武功这么高,你不怕自己被家暴致死吗?!”
“在他打死我之前,我先打死你好吗?”
我把上官婉清推了下去,然后坐回座位,将酒坛往桌上一推,看着上官流岚问道:“你喜欢过人吗?”
“喜欢过。”
“人呢?”
“再没见过。”上官流岚笑了笑,笑容里全是苦涩,“你知道我小时候名声不大好。纨绔子弟,一无所成,如果不是因为正室所出,上官家主的位置该是我那个偏房妹妹——上官流清的。后来遇到了那个人,我就改了。”她有些感慨,“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啊!”
“那……你只喜欢他一个人吗?”
“舒城,”上官流岚抬头看我,“感情这件事,从来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婉清是个傻子,根本没喜欢过人,你别听她瞎说。其实喜欢与执念,不过一线之隔。”她看向窗外倒映着明月的湖水,慢慢道,“所谓执念,不过是一种习惯,一种逃避。人总是不愿意改变的,也不愿意面对善变的自己。每个人都会觉得感情一定要天长地久,可其实爱一个人很久,不爱了,并非一件可耻的事情。”
我没说话。我们两个人默默地喝了很多酒,然后我让人停船靠岸,我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赶往了苏府。
我没下拜帖,从后院翻墙进去,院子里的人大多睡下了,苏容卿的房间却还亮着灯。我酒劲儿上来了,踉跄着去敲门,苏容卿给我开了门,却还是戴着那纯白面具。我靠在门边,不由得笑了:“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模样。”
“太美还是太丑?”
他没说话,侧过身子:“你醉了,先进来吧。”
“苏容卿,”我一把抓住了他,固执地问,“你喜不喜欢我?”
“你醉了。”他没回答我的话,想要搀扶着我往里走。我一把向他的面具抓去,他猛地拉住了我的手。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你想看我的容貌是吗?可是若你看了,你便必须娶我,你便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再也不能喜欢别人。我容不下侍君,容不下他人,你可明白?”
他说得我愣住了。
“你想好了,到底要不要揭下这面具?”
“他也有过一张面具……”我有些脚软,被他揽在怀里,愣愣道,“在乞女族,我帮他揭下来了……可是容卿,我认识你太多年了。”我呆呆地抬头,“你就是我心里的梦想,我的执念。在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娶一个喜欢的人之前,我没有想过什么,我就只想把你放在心里,一辈子珍藏着、爱着、呵护着。可我现在知道我能娶你了,我把你看得比命还重要,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对不对?”
“可是,你根本不了解我,谈何喜欢?”
他的怀抱很温暖,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在他怀里感觉一片安宁。
没有意料之中的紧张、害怕、满足……任何情绪都没有,仿佛这个拥抱,根本不存在。
“你对我的记忆,其实不过就是那一年竹林相逢,还有这几年来的传书。我未曾在信里透露过我的事,这么多年来,我不过一直在帮你排忧解难。舒城,于你而言,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从来不懂。你贪恋的不过是我给你的温暖和依靠,你留恋的不过是那一年竹林里的收留之恩。这世界太大,你害怕。那年竹林里的避难所,已经是你心里永远的避难所了。你喜欢的不是我啊……舒城,”他轻轻笑了起来,“你喜欢的,是你自己给自己幻想出来的苏容卿。”
我没说话,呆愣地待在他怀里。许久后,我才问:“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他抱着我,雨声渐大,有雨丝溅到我们身上。
好久后,他沙哑着声音,慢慢道:“喜欢的。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要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喜欢我。你得自己去明白自己的内心,我等得起,一年、两年,无论多少年。你要是突然有一天发现你喜欢着我,那你便来找我;若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们还是君子之交,你还是可以同以往一样,有什么事就写信给我,我会帮你。”
我不说话了。这一分钟,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位兄长,他的肩膀如此宽阔,为我遮风挡雨。
我慢慢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纯白的面具。
我说:“容卿,你亲亲我吧。”
他凝视着我,我慢慢闭上眼睛。这是我最后一次打赌,如果我还喜欢他,我便会睁开眼睛。
我听到他揭开面具的声音,然后感觉他的唇印了下来。
冰凉的,柔软的,让我想起那个暗牢里,沈夜那个强势的吻。
没有那时候的慌乱、紧张、羞涩甚至是微小的愉悦,仿佛是不相干的人,蜻蜓点水般地来了又离开。
整个过程我都闭着眼睛,等听到他说:“好了,你走吧。”
我终于睁开眼睛。
“我会给你一个结果。”我说,“容卿,再见。”
说完,我便离开。走之前,我忍不住回头,看见他黑发如瀑,白衫广袖,站在门前静静地端望着我。看我回头,他眼角眉梢似乎带了笑意,挥了挥手,说:“走吧。”
当天晚上,我便回家写折子。折子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我终于理顺,大意就是我有了心上人,非君不娶,希望陛下网开一面,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棒打鸳鸯云云。
写完之后,我吹干了放在兜里。第二天上朝时,我一言不发地站在前面。
下朝后,我赶紧屁颠屁颠地尾随着女皇到了御书房。刚一进去,我便听到女皇调笑:“听说你最近和苏公子感情很好,是准备好婚期了吗?朕这桩婚事没指错吧?”
“臣正想来同陛下商议此事。”我一本正经地将奏折呈交了上去。女皇含着笑接过奏折,漫不经心道:“朕也恰好有些事和你们商量,白少棠那小子回来了,你们两家不是世交吗,他们家在云州……”
话还没说完,女皇看着奏折,忽地变了脸色。她沉默着看完我写的东西,抬起头来,慢慢道:“我几个月前刚赐婚,你就有了一个心上人,舒城,你喜欢别人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感情就是一瞬间的事……”
“胡说!”折子猛地砸到我的脸上,女皇高喊出声,“朕赐婚,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你还当朕是天子吗?”
“陛下息怒!”我赶忙跪了下去,“陛下天子之尊,臣自当不敢忤逆,但人非草木,情难自禁也是常事,还望陛下体谅一二,臣自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女皇笑了起来,“舒城啊舒城,你有这个胆子,不就是仗着我没办法动你舒家吗?”
“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我告诉你,苏容卿,你必须娶!你若不娶,你这官就别当了!”
我没说话,跪在地上。女皇似乎觉得自己方才的行径过火了,慢慢沉住气,转头道:“其实吧,你喜欢那个叫沈夜的什么呢?长得好看的男人大家都喜欢,但是怎么能为了这种人耽误前程呢?你……”
“陛下!”我打断了她,“请削了臣的品级吧。”
女皇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再说一遍?”
“陛下!”我直起身来,“臣忠于陛下,却又不能拂逆内心,便请陛下削臣官职,让臣做一个闲散逍遥之人,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
“所以,你是铁了心抗婚是吧?”女皇笑了,声音里有了阴狠之意,“说什么忠于我又不愿拂逆内心,不过就是你知道,你被降级,舒家一定会找我闹,最终我还是会妥协,对吧?”
“臣不敢如此打算。”
“不敢?你舒家有什么不敢?”女皇站起来,走到我边上,抓着我的下巴,强逼着我仰起头来,直视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你舒家何曾将我放在眼里?你们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不想做的事情,谁也逼迫不了你们。要美人不要荣华是不是?”
女皇捏着我下巴的手越来越紧,这手劲若是用在我的颈上,怕此刻我已经断颈于此。我觉得她想杀了我,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我,急促地呼吸着。
许久后,她猛地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对我拳打脚踢。
常侍在她身边的宫人临染赶紧关上了门。她仿佛疯了一般,一面踢打着我,一面嘶吼出声来:“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朕是天子!朕岂能容得你们摆布!”
“陛下……”我艰难地出声,蜷缩在地上,护住自己,“还望陛下体谅。”
“陛下!”旁边临染也看不过去了,上前跪到了她身前,猛地抱住了她的腿,高声道,“这毕竟是舒少主啊陛下!”
听到这话,女皇明显愣了愣。片刻后,她镇定下来,居高临下地瞧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