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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阳春祖宅前鞭炮炸想,喜乐齐鸣。今日系长房大夫人的儿子孟常乐娶妻的日子,阳春府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各房亲戚比肩继踵,挤满了前门的道路,场面颇为热闹。
孟常乐娶了工部侍郎张家的三小姐张思瑶为妻,她虽是庶出女儿,但对商贾出身的孟常乐来说已经是高攀了,何况孟常乐的身体从小就不大好,智商也有些问题,能娶着这样的媳妇,算是几辈子烧高香得来的。
这让全家都羡慕不已,尤其是二夫人。
二夫人的儿子孟常忻虽然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但到底只是个庶出,可以结的亲家比孟常乐低了不止两个等级,这样一来心中更是不平衡。
当晚,新人拜过天地,喝完交杯酒后,孟常乐便呵呵一笑,两腿一伸,进入了梦乡,接下来的事情全然整不明白。
新娘子又急又气,只觉得自己被自家主母骗了来嫁给一个傻子,便是想了一通宿都没想通,失眠了一整夜。
直到卯时,张思瑶忽听外头有人在念经敲木鱼,觉得甚是奇怪,于是起床去寻那声音的出处。
她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祖宅最里头的一间暗房外。
张思瑶穿着喜服,侧耳聆听,确定声音是从里头发出来的以后便试着去推门,哪知门根本没锁,轻轻一推就向里大开了。
张思瑶走进房中,这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外头看这间房,不过是山脚下的一间小房子,可实际上里头却很大,它连接着山体,掏出了一个纵深大约三十丈的佛堂。
佛堂的三面墙上都是佛像,供奉了大小上百尊菩萨。在这漆黑的夜里,长明灯忽明忽暗,吓得张思瑶久久挪不动步子。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那木鱼声是从最中心的一个白色小瓷罐子里发出,一声一声直击到人的心房。
她也不知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抱起罐子,揭开了盖子上的封条。
“咚咚咚——”五更的打更声传来,张思瑶如梦初醒,下意识放开了手中的瓷罐。
“啪”地一声,瓷罐落在地上,碎成了瓷片渣子。
这时,便有一股腐烂的气息迎面而来,紧接着便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自己眼前。
黑影没有五官,脸上只有眼睛的部位有两个漆黑看不见底的洞。
她明显感觉到了那黑影散发出的杀气,吓得跌坐在地,本以为自己活不了了,谁知,那黑影却从她眼前一晃而过,消失不见。
整个佛堂又恢复了初来时的平静,除了地上碎裂的瓷罐历历在目,旁的影像全都不见了。
张思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走得动?她就这样神智不清的坐在那里,口中不停的念叨:“有鬼……有鬼!”
直到第二日正午,大夫人久寻不到新媳妇,才派人四下寻找,最终在暗房里发现了吓傻的她。
“后来呢?”狄姜见钟旭迟迟没有往下说,便催促他。
钟旭思疑了一会,才指了指屋顶道:“后来我便在阳春孟家的祖宅发现了那口棺材。”
“那位张家小姐呢?”
“已经死了。”
“死了?!”狄姜一惊。
钟旭点了点头:“前日晚间,悄无声息地吊死在了自家门前。虽说到夜间时过往之人较少,但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院前,又怎会没有人发现她?可事实上就是,她毫无征兆的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上吊身亡。”
“自杀?”
“不是,”钟旭摇摇头:“她的尸身下没有可供她上吊的踩踏物,也就是说,她是凭空上去的,或者说是有人将她吊了上去。”
“工部侍郎家的小姐新婚不足月便离奇死亡,这让孟家如何交代?!”
“这也正是大夫人最担心的地方,长房暂时封锁了消息,想托我寻得凶手之后再做打算。”
“这……并非鬼怪所为吧?”狄姜蔫蔫道:“昨日我在九渡河外踏春,可未见着丝毫的怨气呀。”
钟旭点头:“起先我也没有看见,直到大夫人带我去过孟家祖宅之后,我才发现那里头怨气冲天,教人惊讶。”
“那怨气来自何处?”
“就是那口棺材。”钟旭郑重道。
“所以,你将它带了回来?”
“是,我本想将它送到白云观中封印,却不想问药打开了棺盖,让我发现,他其实还没死。”钟旭说完,转头看向床上会呼吸的死尸。
“如若没死,你怎么解释他萎缩的筋骨和皮肉?”狄姜问道。
钟旭答不上来,反问她:“那你又如何解释他的呼吸?”
“唔……真是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狄姜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又道:“我的书童被阳春府的人抓了去,等天亮了我们再去一次阳春府。我相信,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
钟旭点了点头,随即双手抱拳,与狄姜行礼道:“一切拜托狄掌柜了,明日一早我再来寻你。”
“等等,”狄姜叫住他,指着床上道:“你把它带走,还有屋顶上那口棺材,我可不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休憩。”
“好。”钟旭说完,便背过身蹲在床边,随即将尸体放在了自己背部,背着他从窗户外跳上了屋顶,不多时,便见他扛着一口大棺材,轻松的落在了街道上,然后转身进了棺材铺。
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钟旭竟连眉头都没有皱过半分,狄姜见了不禁连连摇头,心道:“他还真是心宽。”
狄姜收回眸子,再看一眼自己的床,便发现如何也过不去心理这道坎了,索性下楼去了书香的屋子,连衣服都顾不得脱,沾到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今日,她算是累极了。
狄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梦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咚咚咚”地一直在脑袋顶上炸响,吵得她一夜睡不安生。
狄姜霍然起身,才发现“咚咚咚”的声音并非是做梦,而是有人在敲门,她穿上鞋大步走出去,才一打开房门,便被外头的阳光刺痛了眼睛。
狄姜这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她穿过庭院,打开大门,便见钟旭一脸黑线的站在门外,隐忍道:“你终于听见了。”
“啊哈……钟道长,早安啊……”狄姜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即转头悄悄拭去了眼角的眼屎,努力装出一副早已起床的模样道:“女子出门,总该是要耽搁些的,你再等我片刻,我去叫问药。”
“别叫了,我与你二人足够,若再多一个人,我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这样啊……那我也要与她说一声,让她好好看店。”狄姜施施然一笑,转身进了内堂,先是快速的洗漱了一遭,随即龙飞凤舞写下了一张字条贴在了铺子的正中。
确保问药起床,一眼就能看见。
做完这一切,狄姜才去了钟旭的棺材铺。
铺子里,长生正在整理钟旭的包裹,包裹里放了许多的法器,狄姜认识的不认识的,多到足有二十来种,一个包袱装不下,长生又进里屋去拿了另外一个包袱。
钟旭却并不领长生的情,阻止道:“我有太霄足矣。”
狄姜听了,这才知晓,原来那把寒剑名叫“太霄”。
怪不得戾气这般深重,想是十方冤鬼的精魄都惨死在剑下,教它如何不血腥?如何不暴戾?
这样的一把戾气之剑,也只有钟旭这样的得道道人才镇得住,否则教旁人拿了去,必然会被剑魄所支配,故而失去自己的本心,沦为剑奴。
狄姜思索着,突然觉得背后锋芒在刺,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抬起头,却发现长生不在屋里,而钟旭忙着从棺材里捞出了那具会呼吸的死尸背在肩上,根本不在自己身后,更加没有回头在看自己。
狄姜心中惊疑,四下巡视了一圈,最终在一堆纸扎里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纸人。
那纸扎人的眼睛是一条月牙形的墨迹,配合着弯成半圆的嘴唇,怎么看怎么怪异。
狄姜驻足,盯着他看了许久,只觉得有些面熟。
“这是你画的?”狄姜问钟旭。
钟旭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怕是长生画的。”
“唔……难怪这般丑陋。”狄姜刚想转身,却见那纸人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珠子飞速的左右转动,惊得她连忙跳起来,抓住了钟旭的手,惊叫道:“你家的纸人怎么还会睁眼呢!”
钟旭闻言回头,却并没有发现纸人有何不妥,淡道:“狄掌柜想是一宿没睡,出现幻觉了。”
狄姜此时再仔细一看,便见那纸人确实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与周边一堆纸扎放在一起,根本分不出区别,而刚刚经历的就似是一场幻觉。
“没道理呀……”狄姜一边摇头一边被钟旭推着向外走,等出了铺子她便也忘了刚刚的事情。
钟旭背着阳春山人跟在她身后,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别的变化。
就在此时,那一堆大大小小花红柳绿的纸扎尽数睁开了眼睛,眼瞳止不住的在屋子里乱瞟,嘴唇勾起的弧度,就像被人强行拉开了嘴角,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等长生从后院进来后,纸人瞬间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奇怪……刚刚明明听见笑声了……”长生疑惑的摸了摸脑袋,一会便忘了此事。
他仔细收拾好店中的杂乱之后,便打开了铺子的大门,将纸扎花圈一个一个搬到了门口,准备迎接新一天的生意。
东边初升的太阳悄然躲在了云层之后,天光开始变暗,并不如辰时那般敞亮,此时混合着阵阵北风,吹得棺材铺前的花圈冥纸哗哗作响。
长生不得已,又搬出来两只薄皮棺材挡在边上,才稍稍安抚了在狂风下乱作的冥钱。
今日,似乎颇不太平……
长生暗暗祈祷,祈祷自家掌柜可千万别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