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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话期间,擂台上已转换了好几对同门师兄弟,卫飞卿也不是一直顾念与邵剑群私聊,他重心总归还放在为众人讲解那些个被他带去九重天宫又教导了两个多月的各派弟子的武功招式之上,抽空才与邵剑群闲谈几句。而无一例外的,台上胜出的也尽是修习过天宫武学的弟子。
差不多了。
心里念叨着,卫飞卿正要起身,却忽听一道声冷冷道:“你话真多。”
他怔了怔,转过脸去看他左首边的人。
他左首坐的是一直默默看擂台上比斗却未出声与任何人讨论过的段须眉。
适才与他说话的也是段须眉。
段须眉眼睛却仍然全神贯注盯着擂台之上,连眼角尾风也未多赏他一个。
显然段须眉也是在用传音入密与他说话。
是以段须眉嫌他话多……
卫飞卿忽地失笑。
世界上又有哪等传音入密能逃得过天下第一杀手的耳朵?
这人听了半晌的墙角,转头却又讥讽他话多,真是……等等!
卫飞卿忽然想到适才大言不惭对邵剑群自夸段须眉是看在他的面上才会出手救他,一时只觉脸上颇有几分火辣辣的,再次凝神去看段须眉神色,果然便在他眼角扫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心中暗骂,卫飞卿冷笑一声:“我看段少侠今日沉浸在演戏之中不可自拔了。”说罢不等段须眉反应他已站起身来,朗声道,“今日累得诸位奔走这一场,为表歉意,这最后一场的较量就由在下上场好了。”
他话出口,人群中喧哗讨论之声不由得静了一静,尤其燕越泽等人眼神更是刷地亮起来。只因前面几场的比斗之中各派弟子展现出的九重天宫所学固然精妙无比,但众弟子论真实的实力毕竟与他们这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辈还有很大一截差距,众人固然热烈讨论那些武功招式,观战之中却难免会带上一力降十会的轻视情绪,亦不知那些招式又真正的高手施展出来会是何等的威力,况且他们亦可借此机会一览卫飞卿的实力,委实一举两得,不由得纷纷叫好。
而清楚卫飞卿身手的方解忧、东方玉等人此刻也绝不能说对此没有期待,甚至从某方面讲他们会燕越泽那些人更为期待。因为他们门下的弟子都已经一一上擂台较量过身手了,那之前之后的差距旁人看不出来,他们自己门派中人却再清楚不过。而曾经败在卫飞卿手下的方解忧东方玉等人亦想亲眼见证时至今日的卫飞卿比之当日又有了怎样的精进,仿佛那样就可窥见他们弟子、甚至于整个门派未来的模样。
众人正各自打算间却听卫飞卿又出惊人之语:“须眉,就由你陪我练上两手吧。”
这才知他适才那“沉浸在演戏之中不可自拔”是何意,段须眉皱了皱眉,寒声道:“我不与谁‘练两手’。”
卫飞卿闻言半分不恼,颔首道:“我自然知晓你出手的规矩。”不等人反应却又补充一句,“只不过对我也是一样的规矩么?”
段须眉颇为恼火瞪着他。
两人上一次动手的惨状如在眼前,段须眉至今握着破障刀都仿佛还能闻到刀刃穿透眼前这人身体之时留下的血腥味,又如何能再次向他出手?
见他模样,卫飞卿隐隐料到两分他如此顾虑的缘由,不由也收敛了调笑的神色,沉吟片刻叹道:“原本也并不是非你不可,但我这些日子阅遍天宫偷盗与新创绝学,愈发觉出当年悟出断水刀法与改进了断水刀法的段前辈夫妇真是不世出的天才,而你将断水刀与立地成魔合二为一亦是了不得的创举。我想要与人较量那些前人留下的了不得的招式,一时除你之外,脑海里竟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段须眉静了静。
他想到今日之事对于卫飞卿而言意味着什么。
无声叹息一声,段须眉道:“罢了。”说着打头朝擂台之上走去。
卫飞卿目中溢出几分笑意。
一时群情哗然。
段须眉是谁?
在段须眉还只是关山月的时候,整个武林都知道关山月是天下第一的刺客,无论皇宫禁地还是街头巷陌,这世上没有他想杀而杀不到的人。那个时候,全天下都以为关山月只会一种功夫,那就是杀人的功夫。
但后来关山月的真实姓名与身份逐渐暴露与人前,武林中人渐渐知晓了关山月段须眉是杀圣池冥的义子,练成了天下间最霸道的魔功立地成魔。知晓了段须眉是武圣段芳踪的儿子,继承了天下第一的破障刀与曾经横扫了武林的断水刀法。
很少有人知道段须眉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但不妨碍他们知晓段须眉是整个江湖最不能惹的人,是个高手,是绝顶的、最会杀人、也会使天下间最不可思议刀法的高手。
二人上台,破障与斩夜各自在手,卫飞卿道:“你我皆已臻立地成魔第十层,若真个全力相拼,怕是我这新修好的庄子要保不住了,就如先前那几个孩子那般,不比内力了吧。”
皆为立地成魔第十层!
皆!
台下愈发哗然,燕越泽等人一时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来。延雪宫的掌教凤书停痴痴道:“这、这……”
延雪宫亦是魔门,与阴月教、仙华宫同列近几年声势渐起的魔门大宗之一。
但凡魔门中人,谁又不曾幻想有朝一日能够修习立地成魔,或如数十年前杀圣池冥那般大杀四方,或如而今段须眉纵横四海无可匹敌,但觉非要做到如此这般方不负邪魔外道四字。
遗憾的是,立地成魔的功夫也唯独只流传在这两父子之间而已,无论当初的池冥抑或而今的段须眉,正道之人遇见了或许还敢上前分说两句,魔道中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无人敢逆其锋。
而关于立地成魔这门功法的来历,当日登楼之中贺修筠几人分说的明白,然而那一场盛会之中却无半个邪派之人,以至于此时数十个不知内情的门派之人乍闻卫飞卿不但亦修习立地成魔甚至练至第十层,一时场中人震惊讶异直如掀翻了热油锅。
凤书停身边坐的乃是苍山派俞秋慈,闻言冷笑一声道:“独有你们才会将那位当做是任由我们拿捏的弱质之辈。”
但他终究也只敢讽刺这么一句而已。
毕竟邵剑群猜测到的那个事实,他们所有人也都心中有数,委实不敢再多找麻烦。
凤书停闻言双眼却愈发亮起来。
这是不是说,卫飞卿的手中同样也有着立地成魔的心法要诀?
但台上两人自不会体贴到立时替他们解答这疑惑。
卫飞卿说不动用内力正合了段须眉意,当下随手一刀就朝着卫飞卿斩过去,轻若鸿毛,瞧来漫不经心之极。
但段须眉不带内力的一刀就等同于没有威胁力吗?
又或者说,台上这两人不带内力比拼就会与先前龙小江与洛书琼那一战一样么?
当然不。
天差地远。
卫飞卿曾经见过段须眉的这一刀。
这一刀曾经在大明山的天宫旧址地道中出现,他亦如此刻这般轻飘飘挥刀,花哨至极,柔情万种,然后轻轻柔柔将通往地宫的青铜门外整个地道一刀震碎。
卫飞卿还记得当日自己被这人这刀惊艳得连自己姓什么都险些给忘了。
后来他知晓这一刀名为断水式。
抽刀断水而水更流,恰如江海,绵绵不绝。
两人站在台上,落下擂台即分胜负,段须眉当然要出这一刀,让卫飞卿避无可避、要么认输、要么被逼退之后再认输的一刀。
整个擂台被刀光洒满,连一处空隙也找不到。
卫飞卿只能一退再退,却显见已退无可退。
这个时候他不忙寻找一线生机,却竟然开口了。
他道:“我从与你一起之后便养成一个习惯,每当你使出一刀,我便会绞尽脑汁寻找破解之法。这一刀我初见之时极其惊艳,但觉其中刀意难以化解,至某一日才顿悟到原是我想得太过复杂了。”
段芳踪与段须眉都是简单至极的人,他们的刀法也忠于一个直字,真正难以破解的并非是他们的刀,而是他们的人使出这样的刀。
说话声中,卫飞卿亦举起了刀。
“这一刀的真意是要破开周围一切障碍,意为‘扫除’,所谓的破解之法,其实只要突破‘范围’二字也就是了。”
卫飞卿的刀竖放在他自己的眼前。
一时间众人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只因他们似乎是见到、不,是感受到一层隐隐的佛光从那锋利无匹的薄刃间散发出来。
下刻他们确认这并非是眼花。
“当年恶寇所盗门派之中包含佛门,这一招乃是贺兰阙晚年之时从盗取的一门佛家武学中顿悟出来,名为‘佛法无边’。”
佛法无边。既无边界,自无范围。
卫飞卿竖刀变横刀。
一层又一层的刀意随之荡漾开去,比段须眉那一刀更轻,比段须眉那一刀更柔。
两种刀意在中途不知是相撞还是相融,轻轻柔柔的,既曼妙又慈悲,未曾伤害台上的任意一人,却在相遇的瞬间突破擂台朝着四方一涌而下。
众人反应不可谓不灵敏,擂台四方前方或坐或站之人几乎同时起身朝着后方跃去。然而后方原就挤满了人,这两厢一碰撞场面立时就狼狈起来。
但原先站在前排那些人此刻却庆幸这狼狈。
只因在他们起身往后的同时,摆放在他们原本所在位置的桌椅迎接上刀意,几乎立时被撕作一堆又一堆的碎片。
木屑尘土飞扬中众人咳嗽不断,不少人擦掉颊边冷汗,余悸未消。
他们总算明白卫飞卿适才所说全力相拼必要毁掉一整个山庄是何意,但觉这人讲话可真是……够谦逊的。
他们在此神思复杂思绪万千,台上两人却浑然无事的模样,谁也不急着出第二招。段须眉讽道:“你这佛法可真够‘慈悲’的。”
卫飞卿笑嘻嘻道:“可不就是度化了你么?”
台下众人闻言神色却愈加复杂。
这两人莫不是在调情?
若是调情,这情调也未免太凶残了点!
若说不是调情,呵呵……谁他令堂的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