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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极为矛盾的动物,越是坚定死亡,千奇百怪的念头越是强烈。金敏芝不怕死,却怕花心成性的程达康把魔爪伸向心玥。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无法遏制地漫延开来。
不给女儿安排好归宿,她死难瞑目。
身体已经发生变化,沉溺在高度白酒中的细胞催眠似的麻木着她的神经,敏芝费力地晃了晃脑袋,不管不顾地趴到客厅的地板上,发疯似的摸索着自己的手机。
沙发底下没有,临近的犄角旮旯里也没有。
电话,我的电话……金敏芝泪眼迷蒙地摸到捌角处的酒柜旁,碎落在地上的酒瓶碎片无情地刺破她的手指,划破她跪行在地上的双腿,她已经失了痛感,丝毫没觉察到此时的自己已经成了半个血人。
“来电话了,来电话了,妈妈快来接电话……”来电音是敏芝的宝贝女儿程心玥为她录制的。每每听到这个来电音,敏芝心里便会泛起温暖的感觉。
如同敏捷的豹,濒临绝望的敏芝迅速奔到声源处。原来,程达康怕敏芝打电话去父亲那里告状,昨晚便关了她的手机,且用心良苦地藏到了电视柜中的抽屉里。
让程达康没有想到的是,敏芝的手机有自动开机功能,早在程达康没出门前,她的手机就开了。
敏芝颤抖着双手按下接听键,心玥带着委屈的声音立时传了过来。“妈妈,我今天很不舒服,没有去学舞蹈……”
果真是母女连心呐,尤其是在生死之际。刹那间,敏芝有放声痛哭的冲动。好在,她还有死前的理智。
“乖,不舒服要记得吃药……”敏芝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揪心揪肺地寻找着为心玥安排归宿的理由。
“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妈妈,我做恶梦了,梦到妈妈不要我了,我就一直哭一直哭,今天是哭醒了的……”
敏芝连忙捂上嘴巴,差点在心玥面前痛哭失声。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我怕奶奶说我多事,直到她串门去了才敢给你打电话。”
金敏芝的婆婆刘桂枝是个阳奉阴违的势利女人,敏芝从不在女儿面前诉说自己的委屈,机敏的心玥却能看出妈妈的处境,尽量不给妈妈添烦恼。
“宝贝,妈妈在听你说呢……”金敏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试探着问:“心玥,爷爷呢?爷爷是不是也出去了?”
“嗯,爷爷一早去了程放爸爸那里。”
程放?听着这两个刺心的字眼,敏芝的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玥玥,你喜欢程放爸爸和晓文妈妈吗?”
“当然喜欢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发生了玥玥梦中出现的事情,玥玥可以选择做程放爸爸和晓文妈妈的女儿……”
“妈妈,你为什么哭?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电话那头,极为敏感的心玥突兀地哭了起来。
“乖,妈妈没有哭,妈妈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不要你……”金敏芝痛苦地压着已经变了腔的音调,极为虚弱地道:“对不起,妈妈忘了玥玥还有爷爷,爷爷和外公外婆是天底下最爱心玥的人,不管去到哪里,你一定要好好疼他们……”
仿佛,该说的已经说完了。金敏芝昏头昏脑地合上电话,凄然地想着,如果真的去了,公爹程守忠一定会很认真地听完自己对心玥的嘱托,送给孩子一个充满爱心的家。
“来电话了,来电话了,妈妈快来接电话……”
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打来电话的是自己的母亲。金敏芝愣愣地盯着电话上不停闪现着的妈妈两个字,难以遏制的泪潸然而下。
敏芝情绪失控地跌坐在地板上,却不敢接听妈妈的电话。
一百多平的豪华住宅里,充斥着刺鼻的酒气、也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眼皮有些沉,四肢有些软,紊乱的大脑中居然出现了两张丰神逸采的英俊面庞。
一张是她去世多年的哥哥金敏喆;另一张,是那个让她心心念念,想放又放不下的程放!
玩火者,必自、焚。
如果不是因为固执,敏芝也不会不顾一切地扎到这个让她身心俱疲的家里。
大错已经铸下,现在的她不但没有后悔的余地,也过了后悔的时限。只是,想到去世多年的哥哥,敏芝的心又碎了。
哥哥去世后,伤心欲绝的父亲一病不起,几乎被生活压垮了的妈妈曾对敏芝说过,如果没有她这个女儿,她早就带着爸爸去找哥哥了。
不能死!金敏芝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如果一意孤行,白发人再次送黑发人的父母也会步上她的后尘。
她不想做个不孝的女儿,更不想做个不负责任的妈妈,既然连死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她迈不过不去的坎?
金敏芝的公爹程守忠是个退伍军人,也是青林镇的党委书、记。
青林镇是个繁华的商业镇,紧邻青林区。青林区比一般的县级市还要大,每次换届选举,总有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
程放原是青林区秘书长,弃政从商后,凭着过人的经济头脑成为君放集团总裁。他为人儒雅处事精明,虽然离了政途人脉却越积越广。
君放集团的办公室里,程放亲自斟茶倒水,与程守忠倾心而谈。
“叔,子初虽然年轻,因为成绩突出,已经进了区里的后补委员名单,只是……”程放略一沉吟,接口说道:“他没有往区里走的心,为人又太过执拗,能说动他的人真的不多。”
成大事的人善于运筹帷幄,程放的人脉虽然广,把年轻有为的林子初推到区里任职,于长远来说是最好的打算。
“杨总那里也说不上话吗?”程守忠微蹙着眉头,因为帮不上忙,心里难免有所焦虑。
“她?”程放苦笑着,“不说还好,说了就是帮倒忙。”
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
“静坐思已过,闲谈莫论人。”门开处,立着倒倚在门墙上的林子初,他一边拉长音调痞痞地说着,一边做势敲着已经大开了的门。
程放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为面上有些尴尬的程守忠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