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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寇一双黑而长的浓眉扬起。
他竟小看了这慕容延钊。
“不错,这位慕容县尊说,他以为县衙闹鬼,定是人为。”吴大恭敬道,“大郎之见,某怎样答他?”
李寇笑道:“此经略使所定事我怎可胡说。”
折彦质当时回头要去问折可适。
“你这小子又捉弄人。”姚平康扯住折彦质,回头笑骂,“你看他信心十足智珠在握何曾有询问之意?”
折彦质一瞧不由恼恨:“大郎哪里都好只是戏弄人。”
“我哪里有什么主见,还是请教经略使的看法吧。”李寇揣手靠着墙站着,目似瞑,意暇甚。
甚么办法?不过一个拖字诀而已!
只不过李寇认为若要展示经略使的威风,便让慕容延钊自己上书请求彻查县衙闹鬼一案。
但这要建立在两件事的基础之上。
之一,须信李寇有此手腕。
还有一点是至关重要的,便是折可适愿意让多少好处出来给人。
这是封疆大吏的权威谁敢挑战?
李寇可不愿做杨修那样的人。
正此时,有人喊马嘶一路人马过来。
爨同知竟亲自来了。
李寇微微一笑靠着墙瞧也不曾瞧他一眼。
蠢货!
果然,不用占察功夫慕容延钊亲送爨同知出来。
爨同知竟还蒙在鼓里不解其意。
他怒气冲冲要上马离开。
“同知且慢!”慕容延钊扬声道,“下官本分在潘原县,赖同僚信赖,才暂且权审问军卒杀人案,此下官之权,朝廷之律法所定也。然,”他朗声道,“县衙有捕头先递话,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又说‘何必与个当军的做主’,下官本十分不解来着,如今同知亲率这么大队人马,进门喝问下官,甚么‘与经略使勾结’,又叫嚷下官‘昧心要于个当军的开脱’,好说,下官要问同知二事,”慕容延钊神色一肃厉声呵斥道,“是下官问案,还是同知问案?下官有决断之权,还是同知坐下一条走狗也能做下官的主?此其一!另有一问,同知闯进下官的衙门,不尊下官且罢了,扯着下官,当个甚么似的喝问与这个与那个有甚么勾结,此诬陷也,请同知问过这里的百姓,下官未问案前,何曾有甚么‘经略使’‘李大郎’一伙来贿赂过下官?”
爨同知惊得目瞪口呆。
百姓足有数十人也哄然鼓噪。
此时便是一头猪也知入了慕容延钊的彀。
爨同知面红耳赤指着倚在墙下打盹的李寇:“这小儿不是在你这里吗?”
慕容延钊奇道:“他在这里便与下官勾结?”
李寇惊得跳起来叫道:“屈杀好人了也么哥——”
这一声可谓声震四野了。
李寇装天价叫道:“众位乡亲可见有如此贿赂堂官的吗?”
众人视之便看一群眼熟的将校,都卸刀枪穿着铠甲,一个个倒看着墙安静得很。
有人叫道:“不错,咱们何曾看过他们进了县衙?”
爨同知怒道:“你等怎知他们没有进过县衙?”
有人雀跃叫道:“同知有眼,咱们也有,那明晃晃的铠甲,翻墙是不能,昂然进大门哪一个瞧不见?”
爨同知指着李寇喝道:“这厮小儿一个必定”
“同知这是哪里的话?”李寇叫道,“我只看同知大摇大摆,一路风也似闯进了县衙,因为我是识得同知的。这么多人里同知一眼瞧见我,自然也是识得我的。众位乡亲既识得同知,也该识得我才是,我若进了县衙的门,哪一个认不出来?”
爨同知怒道:“小儿狡辩,左右快拿下”
“爨同知逼着李某击那通天鼓吗?”李寇大怒,站出去团团拱手叫道,“众位乡亲可都看见了,某归乡人也,虽有些许家资,大都拿了出来,养活秦州流民。宋刑统中级有规定,‘犯流民盗、奸、抢掠、杀人者,即罪,罪斩’,必是有此等先例,是也不是?”
折彦质大声道:“不错,去岁有流民便坐盗,杀,即斩,事在渭州。”
人群中有人道:“是这样的,今岁流民可未犯事,规矩的很!”
李寇指着爨同知告众人:“某舍家财,少说也有个安流民的名声,因此与军中大佬粗门多有一些往来。不错,某今日本要叫卖面条,只听竟有军卒杀人,便一起来瞧个端地,方到了这里,既虑搅扰慕容知县断案,又怕为奸邪小人诬陷,因此升堂前站在这里,是动不敢动言不敢言,规规矩矩待事了,好又去挣些伙食钱。这爨同知,我是知道的,威风得紧,他见了李某问也不问,只叫左右一顿好打,洒家不解,这是哪里的王法?李某一个归乡人耳,也不过经略使公堂上,见不得爨同知作威作福,曾仗义执言几句,怎地爨同知逼迫至此?经略使见某也有几句好言抚慰,此有经略使家公子作证。”
折可适道:“家父诚然赞李大郎有‘救难济困’的心胸。”
李寇奇道:“那我就不明白了,爨同知行的是哪一国的王法定要与我李某人过意不去?”
慕容知县仰天长叹一声道:“休说是你李大郎便是下官也疑惑爨同知行的是哪一国王法?李大郎抚慰流民有功,下官要秉公断案也有公心在此,如下官与李大郎这样的人,爨同知非过意不去,下官想着这便是西贼行事吧?”
爨同知提着马鞭,他又不敢打宫中有贵人的慕容延钊因此大步要来打李寇。
李寇心下暗喜,他若敢近身便将内劲打入他的身体!
他可不在意杀人是用甚么法子。
慕容延钊却抓住了此机会。
他一把拽住爨同知问道:“同知久住此处定知县衙端地,下官以为,同知有意拖延下官问案,莫非要借鬼神之说杀害下官不成?”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爨同知怒道:“本官何曾拖延尔问案过?”
他又道:“下官倒是为慕容知县担忧,这鬼神之说不可不信,你可莫要撞上了才怕!”
“哈,滑天下之大稽!”慕容延钊大叫一声,“爨同知信,下官却不信,下官以为鬼神之事定是人为——正好,下官今日要问案,将这县衙闹鬼杀人的事,也一并都问了——爨同知可要记着了,你是信的,下官是不信的,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厮要做什么?他莫非要掀了桌子不成?
不是!
他要借机把经略使府拉进这个局中。
因此,这次手指一指李寇,道:“下官听有个叫吴大的乡人,说李大郎也不信,下官便发付个差使,你敢接么?”
李寇笑道:“这只怕有些不合规矩。”
爨同知这一下才知晓慕容知县的用意。
这人竟要联手经略使府,把平凉县衙里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从无外地官理本地衙门事的,不可!”爨同知当即急了。
然此事须他点头同意么?
“我看可以。”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折可适面如重枣声若洪钟,他远远道,“此军州也,外地官理会本地衙门事,如何不可?某乃经略安抚使也,爨同知现居何职啊?”
爨同知愕然,这厮怎么如此有信心?
难不成他真当慕容延钊这等膏粱子弟有甚么本事?
爨同知又瞥一眼李寇,他更不当李寇有那么大的本事。
那么折可适何来这么大的信心?
李寇看两眼错愕的折彦质,他猜到了折可适出手的缘故。
只怕他早掌握了县衙闹鬼连杀两任县令的事定是人为的证据。
这一番老将出马不为儿子,便是要归拢将士的心了。
“西陲战事只怕又要起了。”李寇揣手望着云头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