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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际驱驰
九国之中,只有原阴国的仁和帝,现今的玄武镇国王高居自己的王府中,并没有上朝。 反正阴国就在索云国国境之内,并未遭受到匪嘉战乱和雾黑入侵的切肤之痛,对主战主和都没有意见。相比,倒对阴国被合并入索云国耿耿于怀,能够不上朝称臣,就坚不上朝。
原奉和国皇帝如今的开济藩王,原康成国皇帝如今的宏逸宗王,原永昌国太子如今的德辉郡王以及跟随他们合并进来大臣们也跟乌妃差不多的心态,亦是坚决主战。连最弱势的原弘国小皇子如今的嘉懿郡王也一派激昂地主战。
封地食邑都是小事,关键,雾黑蛮子杀其族人,屠其都城,灭其家国,亡国之恨,奇耻大辱,怎么能由着雾黑勾结了匪嘉,然后以一纸和约就敷衍过去?再说,他们签署协议,合并入索云国,他们原来的国土在理论上就合并进了索云国,因此,现在匪嘉所统辖的广袤土地,除了原嘉国国土之外,都应该是索云国的国土!
侵占了对方大片领土之后,还要跟对方签定和约,想正大光明地把那大片领土据为己有,天下,哪有这理?
荣国和昊国是战时暂时合并入索云国的,这要签了和约,他们两国就永无复国希望,因此立即激烈反对和谈,表示这仗必须要打下去,没有什么和谈可谈!
朝堂上主战方占据优势,更有激进派认为,目前匪嘉即将进入荒年,国内动荡,匪患四起,又没有军心民心,正该北伐。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主战已成定局之时,贺月却在朝议三日之后,出其不意地一意孤行地决定议和!
面对群情激愤的众大臣,众王爷,以前两个暂入国的滔滔质问,贺月沉着脸,字字铿锵地说道:“朕自有主张!”然后全然不顾众臣的反对,叫大臣起草文书照会,告知匪嘉愿意和谈,并约在十月初一,南枣郡七星岗主峰举行会盟。
贺月此言一出,便一锤定音,把前面众大臣王爷妃嫔甚至合国皇帝太子的慷慨陈词,激昂斗志全都白瞎了!只是在合国两年之后,贺月在诸王百官中的威信声望都大幅提高,天威极具震慑,又素知贺月贤明果毅,绝非那昏聩之君,再加上那意味深长的自有主张四个字,让人有无穷联想,因此,诸王百官再没有人敢冒犯天颜,再行劝谏。
匪嘉请求和谈,这么大的事,不光在朝堂上议谈纷纷,在街坊市井也同样议谈纷纷。普通百姓的着眼点就简单质朴得多,只觉得不打仗了,自己就可以安心地种田放牧,耕地织布,再不用怕被拉夫,被征兵,被加赋,正在前方打仗,自己日夜悬心的丈夫或儿子很快就会平安回来了,停战自然是最好的,因此在民间,一片主和。
风染作为一个暗中掌权的都统帅,他明面的身份仅是九品散骑卫,是不可能参与朝堂争辩的。不过街坊市井都在议论,风染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他认为贺月自会作出正确的决断,便没想去贺月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然而,等了几天,等来的结果竟然是贺月主和!并且直接把和谈日期订在了十月初一,而现今已经九月十七了,算上路途九天,仅有四天的时间准备!还要通传汀国喆国,就算要和谈,这也未免太匆忙了。
在得到消息之后,风染值完岗,已是戌时,天色擦黑,飞快跑到都统帅府来,第一次主动叫人向贺月带话,说自己要求见贺月。
风染并没有等多久,贺月就来了。风染揖揖手便算见了礼,开门见山地问:“陛下主张和谈,可有什么用意?”如今他与贺月私下见面,已经相当随便了,再不会像从前一样,一板一眼地,非要恭恭敬敬地行完君臣之礼。
贺月径自坐在书案前,见风染还站在门边,便指了指用镂空书橱隔出来的用来暂时歇息的书房里间,道:“去那躺着,都在城门上站了一天了,还不累么?到家了还站着?”又问:“我正吃晚膳呢,听内侍一说你要求见,就赶紧搁了筷子。你还没吃吧,赶紧叫府上膳房做来吃。”
风染哪有胃口吃饭了?
贺月却不管这么多,叫小七把齐姑姑宣来,吩咐备饭。然后才反问道:“对了,议和的事,还没有听过你的高见,你且说说。”
风染心头有事,哪能休闲地躺下?只在曾经躺着让贺月换伤药的躺榻上坐下,说道:“臣以为,驱逐雾黑,剿灭匪嘉,一统凤梦,战是必须的。据说,朝堂上有大臣主张趁势北伐,臣以为,臣准备得还不充分,现在大规模的北伐尚不是时候,打得下来,但是守不住。虽然一时和谈,可起缓兵之计,但是,一旦和谈,于我方固然可休养生息,于匪嘉亦可休养生息,相比之下,陛下勤于政务,爱惜农工,虽因战事,百业萧条,然我方尚可支撑战事,一旦和谈休养,于匪嘉将受益更大。臣不主张和谈,亦不主张现下北伐。臣准备再多派精兵潜入他们后方,或是加深匪患,或是巩固壮大我方山头营地的势力,臣想在入冬之后,趁他们粮荒,南面开始派军队近距离,小面积北上骚扰,在匪嘉后方,也派一些大的山头营地出击骚扰,主要攻打他们的小城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退,但是不能给匪嘉休养生息的机会。”停了停,总结道:“臣不赞成和谈。”
贺月道:“我瞧着你的公文往来,大约正在部署这些,我料你必定不主张和谈。我也没想和谈,只是想缓一缓。依你看,那雾黑蛮子和匪嘉,是会议和停战的人么?耀乾那贼子逼死我皇祖母,还欠着我皇宫里一百多条人命,我岂会就这么议和放过他?反正这仗最终是要打下去的,我也不怕到时撕毁和约,率先开战。”
“陛下所说的‘缓一缓’,是什么意思?刚臣说过了,我方尚可一战,并不需要缓和休养。再说了,这缓一缓,要缓多久?若是让匪嘉缓过粮荒这阵子,等明年他们注重了农耕,这仗只怕要打得更持久。”风染轻轻叹了一口气:“臣亦觉得,趁着他们粮荒攻打逼迫他们,是不够仁义,饥馑和战乱,必会导致匪嘉国内许多百姓死亡,惨不堪言,臣也觉得痛心。可是,若一时不忍,给了匪嘉喘息之机,只怕会导致更多的平民百姓死于战乱。陛下三思。”
“你想错了。”贺月道:“我只想缓五个月的时间。缓这五个月,不是为了百姓,也不是为了战争……是为了……私心。”
风染不说话了。贺月可以算个上是个一心为公,又公私分明的皇帝。其实像贺月这样的皇帝很少,所以,当风染还处于男宠的屈辱地位时,也不能不被贺月所折服,不能不承认贺月是个好皇帝,以至于被贺月影响,渐渐认同了贺月的宏图大业。就风染所能记忆的,贺月几乎从未因私心私事妨碍过国事公务。
要说这天下,这江山,都是贺家的,是贺月的,众臣不过是帮着管一管家,众将不过是帮着守一守家罢了。天下和私事,在贺月这里,其实是没有公私之分的。贺月要为了自己的私心,耽误一回国事政事,却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书房里静寂了一会,风染站起身,说道:“既如此,臣告退了。”皇帝的私心,他一个臣子,不配过问,只心下暗暗盘算着如何把自己的全盘计划推迟五个月。
“风染,你不问问是何私心?”
“臣无需知道。”
“你不劝我?”
“陛下一向贤德慎明,思虑周详,分得清轻重缓急,陛下既然决定要缓五个月,必定经过深思熟虑,臣无需劝谏。”
其时,膳房做了几样小菜,齐姑姑亲自送了来,贺月便叫他们都放到书房里间去:“别忙,吃了再走吧。身子不好,别老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如今战时,食材稀缺,加上风染也只是偶尔在府上吃一次,膳房就只能常备一些瓜果疏菜。
等齐姑姑走了,贺月把头仰放在椅背上,漫无目标地看着屋梁上的勾栏彩绘,道:“风染,你吃着,陪我说说话罢。”
风染只得又坐回了躺榻上,开始用膳。
“去年,你从万青山回来,被贬了官,有四个月都没有来都统帅府,我便这么坐在这里。”贺月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说道:“那时,我觉得好冷清。”那种冷清,不是因为没有人陪伴,而是因为心头失去了寄托和慰藉。舒一口气,又道:“中秋时,我叫老庄给你带话,可是,等了你三个月,你都没有来。我想,你是怨责我了吧?是不会再来了吧?”
风染辩道:“臣是觉得臣只是个散骑卫,没资格进都统帅府。”
贺月一直不停地吸气呼气,显得心情有些动荡起伏,并没有跟风染争辩进不进府的问题,说道:“我那时候想,如果你不来府上了?撂担子了?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