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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颜十七大声的打断了颜如松的话,“若是表小姐身子无恙,大人会让她随行吗?”
赵翀眯了眼睛,如同一只慵懒的猫,视线在对面的兄妹俩身上游移。明明是亲兄妹,怎么就长成了两个极端呢?
一个太实诚,一个则太狡猾。
“不会!”赵翀斩钉截铁的吐出了两个字,“我此行还有别的事情,不适宜女子同行。”
明知道她是要利用他,来堵住颜如松打算坦诚一切的嘴巴。他却还是忍不住的进入了她的套儿撄。
颜如松苦笑,下面的话却再也出不了口了。
颜十七松了口气,她现在觉得做男人挺自由的,暂时还不想做回麻烦的女人偿。
不管赵翀说的话是不是事实,他没有拆她的台,却是真的。
做人要懂得感恩!
颜十七脸上立马摆上了殷勤的笑,“大人,要不要喝茶?”
赵翀的唇角又开始忍不住的抽动,“把棋子收了!”
这丫头的脸可是变的够快的!
“是!”颜十七奴姓十足的回应。
赵翀看着那双莹白的小手,先落在了白子上,一粒一粒的捡拾。圆润的指甲泛着樱桃红的光泽。
喉结上下移动,干干的做了吞咽的动作。
“前面落脚的村落,名叫沂王庄!”
“嗯?”颜十七猛的抬头,手下的动作也跟着顿住。然后便落尽了他黑若夜空的眼眸,依稀还能看到星光闪烁。
没来由的,就觉得心脏开始快速的撞击胸(xiong)壁。
手里捏着的棋子,因为手抖,滑落了下去。
随着马车的颠簸,在车厢里滚来滚去。
颜十七赶忙低头,下意识的去抓。
却不期然的抓住了某人温热的指尖。
如同触到了荆棘般,快速的缩手。
温度却还是从指尖,疾风般的蔓延到了脸上,最后聚集到了耳朵上。
她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瞬间如同着了火般,烫得难受。
修长的手指捏起那枚棋子,移到了颜十七眼前,“想做一枚棋子吗?”
颜十七抬头,看向那张被胡须遮掩的脸,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平静?
“阿七!”颜如松戳了戳正在发呆的颜十七的肩膀。
颜十七贝齿咬唇,以期借助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心下暗恼,她在不平衡什么呢?
这赵狐狸稀罕的是男人啊!
所以,刚才的举动,在他那里,应该就如同姐妹之间拉手差不多吧!
想到这一层,颜十七就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的不行。
把那种相处,当成是左手碰右手的感觉,不就得了?
“我不做棋子!”颜十七声音里明显带着怨气,听起来就有些冲。
赵翀缩回手,棋子在他的手中揉捏。“人在很多时候,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颜十七抿唇,“所谓的身不由己,也不过是借口。缺少抗拒的勇气和直面问题的能力。”
赵翀道:“人力毕竟有限,当你无力抗拒,反抗不了呢?上天注定你只能为棋子,怎么办?”
颜十七咬牙,“那我可以选择棋手吗?”
“你想选谁?”
“你呀!”不假思索的答案脱口而出,说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一问一答,怎么都透着股子怪异。
就仿佛自己一不小心进了某个圈套,还未可知。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赵翀的声音里没有计谋得逞的愉悦,相反的,却透着股子肃穆和沉郁。“把手伸出来!”
颜十七本可以发挥逆反心理的,却莫名其妙的被他的声音蛊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
赵翀的手移到她掌心的上方,松开,棋子便落了下来。
温热的触感,似是他手指的温度。
微沉,然后慢慢的转凉。
“我此生再不做棋子的!”颜十七喊出,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何时做过棋子?
赵翀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阿七!”一直作壁上观的颜如松叹了口气,“别那么较真!说白了,若说整个天下都是一个大局的话,谁不是棋子?关键是,你要做怎样的棋子。是决定胜败的那种?还是一开始就被吃掉的那种呢?”
颜十七合拢手指,将那枚棋子紧紧的攥在掌心。
然后用另一只手指指棋盘,再指指棋盒,“颜解元觉得,这些棋子有何不一样?”
颜如松道:“决定胜负的棋子,毕竟会在棋手的心中不一样。”
颜十七涩笑,“等这一局过了,下一局重新来过,谁还会记得上一局举足轻重的棋子呢?”
“这------”颜如松被噎住。
颜十七叹气,“颜解元又何必太认真呢?人生如棋,却未必是棋。棋子是死的,一切但凭人做主。但人毕竟是活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是可以有自己决定的。选择一个把人当人的明主,一个有心的明主,就不用担心过河拆桥用完则弃了。”
颜十七说着,动手,一粒一粒的捡着棋盘上的棋子。
颜如松一愣,“没想到阿七你小小年纪,居然能想的这般透彻,为兄受教了。”
颜十七扭头,冲着他咧嘴,“我这叫瞎猫碰着个死耗子!真正的大学问,还得看大人呢!”
赵翀眼中的锋芒一闪,这丫头有事用着他的时候,总是会好话不断。这又把他捧高,莫不是又要算计什么?
颜如松完全没有感到那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本正经的道:“是啊!大人的学问和见识,真真是松望尘莫及的。”
颜十七用手捏起掌心的那枚棋子,“大人是要把这枚棋子送给阿七吗?”
赵翀警觉地看着她,“你想要,就拿走吧!”
“谢大人!”颜十七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只是,一副棋里少了一枚棋子,就不完整了。相信大人这种高风亮节的人,是事事追求完美的。所以,大人与其守着一副废棋,看着就心烦,不如就干脆全部送给阿七吧!”
“阿七!”颜如松大叫,“不可!”
赵翀瞟了个眼神过去,颜如松赶紧闭了嘴巴。
他在情急之下,的确是失态了。
但自己妹妹这样子明目张胆的打劫,就真的不怕惹恼了眼前这位,将她丢到冰天雪地里吗?
到时候,还是不得不摊牌啊!
他当初怎么就答应了颜十七这个女扮男装的提议呢?
这骑虎难下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却听赵翀慵懒的开口,“全部?”
颜十七谄媚的笑,“是啊!全部的棋子,包括棋盘。”
颜如松抚额,不忍直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如此的贪财啊!
所谓的磁石的棋盘,他从前只是听闻,那并不是一般人所能用得起的。想来价格不菲,他家妹妹却是开口连窝都端走啊!
赵翀眼中含笑,“给我一个理由!”
颜十七眼中滴溜溜的转动,“阿七遇到大人之前,这一辈子的目标就是平安喜乐的过日子。得遇大人后,眼光突然就远了。这平安喜乐也是分层次的呢!阿七将来的目标,也想有大人这样的马车,马车里最好也配这么个棋盘。”
赵翀的神态中多了玩味,“目标很远大!”
颜十七继续滔滔不绝道:“所以,要想实现如此宏伟的目标,就必须有十足的马力呢!大人将这副棋送给阿七,阿七只要看着它,就会想到与之匹配的马车,必然会动力十足的。所以,大人为了一个有为之士的上进心,还是忍疼割爱吧!”
颜如松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歪理胡缠的主儿,真的是他那曾经乖巧单纯的妹妹吗?
赵翀探身过来,手落在棋盘上,“陪我对弈一盘,赢了,这万金难买的磁石棋盘和玄铁棋子就送给你!”
颜十七撇嘴,“既是彩头,又谈何说送?大人说话算话啊!阿七若是赢了,这可都得给我呢!”
颜如松忍啊忍,实在忍不住,“阿七,这些个,无论是棋盘还是棋子都很沉的,不方便携带。”
颜十七道:“没关系!大人带回京城后,再给我也不迟。”
没有脸皮最厚,只有脸皮更厚。
颜如松往旁边挪了挪,以期离着颜十七远一点儿。
可惜,车厢就那么大点儿地儿,再躲也躲不到天边去。
就见颜十七把黑色的棋子往赵翀面前一推,“来吧!”
颜如松张了张嘴,很想提示她一下,白子是优势一方,是要先让黑子发棋的。
“你确定?”赵翀手压在盛满黑子的盒子上。
颜十七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不喜欢黑色!让你又何妨?”
赵翀的手一抖,黑色的棋盒便从桌子上拂落了下来,棋子在车厢里四散。
这话听着太过耳熟,竟像是从记忆中而来。
就连语气听起来都是一模一样。
“你是故意的吧?你肯定是不想把这副棋送给我了,所以,故意用这招来避免跟我对弈,对不对?”颜十七嘴上抱怨着,却也不得不动手敛收棋子。
“阿七少说两句!”颜如松在颜十七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冲着对面失态之人挤了下眉眼。然后也加入了捡拾棋子的行列。
赵翀却是端坐不动,如同雕像一般,“为何不喜欢黑色?”
“看着沉重啊!没来由的心情不好!”颜十七小声的嘟囔。
话音刚落,马车却来了个剧烈的颠簸。
颜十七一个不稳,一头冲着对面栽去。
好巧不巧的,鼻子撞上的,并非车厢壁,而是某人的胸膛。吃疼的闷哼了一声。
刚想着挣扎着起身,又来了一阵颠簸,颜十七可怜的鼻子就来了二次碰撞。
“疼啊!”颜十七倒吸气。
赵翀的手就扶在了她的肩头,将她的小身体稳稳的托住,“你没事吧?”
颜十七在摇摆中抬头,“你看我流鼻血了没有?”
赵翀手上用力,“没有!别怕!”
颜十七道:“那鼻子有没有歪?”
赵翀登即哭笑不得,她对他投怀送抱,他现在还手扶着她的肩膀,她是不是应该像个正常女人一样,先关心自己的名节,再关心鼻子啊?
如果是她在这儿,绝对不会问出如此幼稚好笑的问题吧!
在他的面前,她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人。
像今日这种事情,她所表现出的也必是一脸的沉静。
是他想多了吗?
眼前的带着小小的世俗的算计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呢?
可是,她们明明都不喜欢黑色啊!
马车停住。
“大人,您还好吧?”沈铨在外面敲击车窗。
“阿七,你没事吧?”颜如松关切的问。
心中也是沮丧,刚才电光石火间,他愣是没有抓住颜十七。等他伸手的时候,颜十七已经撞到赵翀的身上了。
“还好!”颜十七从晕头转向中稳住身体。
赵翀的手,倏地缩了回去。
颜十七倒也没注意他的异样,她现在只关心外面的情况。“不会是马车陷进雪里去了吧?雪下的有那么厚了吗?”
沈铨道:“道路狭窄,刚才有马从咱们的车队旁边跑过。咱们的马就有些惊着了。好在今日驾车的是蛮牛,总算是稳住了,有惊无险。”
颜十七恨恨的道:“太不懂礼貌了!那么着急,是赶着去投胎吗?”
赵翀的神色便又冷了下来。
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
刚才车厢内的气氛有些诡异,所以没太注意,这次倒是听的清清楚楚了。
颜十七一边捡拾黑子,一边道:“赶着投胎的人可真多!”
“莫非沂王的宝藏在沂王庄?”颜如松浓眉弓起道。
关键时候,他的反应力也不是慢的。
赵翀不说话,但整个人看着阴沉的能滴出雨来。
外面沈铨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是镇海侯世子又折回来了!”
颜十七翘了唇角,“他呀!还真是!”
每次都是急吼吼的赶着投胎的样子,这性子,还真是不太好呢!
“赵大人,好巧啊!”杜锦轩的声音从外面不带温度的传来,“赵大人不在回京的路上,怎么走到沂王庄来了?”
赵翀看着颜十七手不停的捡拾黑子,那小手和棋子真是鲜明的对比啊!“谁说取道沂王庄就不是回京的路?”
这话一出口,颜十七差点儿没忍住爆笑出声。
原来,威风凛凛的赵大人也有赖皮的时候啊!
赵翀继续道:“杜世子宣纸完毕后,不急着回京,却绕道这沂王庄来,莫非皇上另有旨意?”
杜锦轩冷哼,“奉劝赵大人一句,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殿下是迟早要登上那个位子的!赵大人还是多为国公府和自己的前途想想吧!”
赵翀眼中的锋芒一闪,“杜世子想多了!”
小丫头这个将棋子紧紧的攥在手里的举动,是因何被触动?
肯定不是因为他不肯站队太子那边,而为他和卫国公府担心,那她浑身的戒备又是为谁?
是因为提到了太子吗?
莫不是打从心里抗拒着太子?
因这一发现,刚刚作出的否定便又算不得数了。
“赵大人好自为之!”马蹄声随之远去。
颜十七抬头,落尽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赶忙继续低头捡棋子。没话找话道:“沂王庄好像很热闹呢!”
赵翀道:“嗯!比你想象中还要热闹!”抬手敲了敲车厢,示意马车继续前行。
外面除了马蹄声,便只有风卷着雪花的呼呼声了。
颜如松担忧的看着赵翀,“镇海侯府显然是站在太子一边的,也就难怪那杜世子如此的猖狂了。”
赵翀道:“解元郎一定要记住,储君不是君。”
颜如松怔愣,“可是储君必定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之人啊!”
赵翀阴阴的笑,“你怎知皇上立储,不是给诸皇子找了个共同的靶子?”
“怎么会?”颜如松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颜十七叹口气,“怎么不会?别说是太子之位,就是那个皇位,不也是一直有很多人在觊觎吗?”
她这老哥,在审时度势上,明显的比赵狐狸差了一大截啊!
当然了,这也是有原因的!在京师长大的人,跟在莒州长大的人,其成长环境,决定他的见识高度。
关键的,这赵翀,自从十七岁高中探花之后,就开始外放历练。打得过西南蛮夷,镇得住瘟疫,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反观颜如松,一切的认知恐怕都是从书本上得来的吧?
颜秉正虽然才学渊博,却也并没有太多做官的经验,能给颜如松的还真是有限呢!
所以,她这次让颜如松跟着赵翀进京,是多么的明智啊!
赵翀突然道:“沂王庄的地下,的确是沂王墓。”
“呀!”颜十七难掩惊愕,手里的棋子更是啪的坠落。“大人在沂州盘踞了三年,莫非也是为了沂王的宝藏?”
赵翀扯动了下唇角,小丫头若为男子,就凭这份敏锐的嗅觉,其将来在朝堂上的仕途都应该会比她哥哥的宽吧!
“我为治理沂江而来!”
骗鬼吧!颜十七的唇角抽了抽,若非杜锦轩提醒,她还不知道路经沂王庄是刻意的呢!
难怪他不喜欢女眷随行,难怪要让沙毓颖病在沂州,原来是怕扯了他探寻宝藏的后腿啊!
“顺带着挖挖宝,也没人会说什么的。话说,沂王宝藏真的存在吗?传说中的富可敌国,有多少夸大的成分?”
颜十七全神贯注投入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晶晶亮的。
赵翀就看的恍惚,尤其那声音,还透着股子说不出的甜糯,仿佛带着某种蛊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再出口的话便带了沙哑,“存在的!”
“嗯?大人可是已经找到了?是不是就在沂王墓里?真的有很多吗?多的你搬运了三年还没搬运完?”颜十七的问题如同燃放的鞭炮,在耳边噼噼啪啪的炸响。
颜如松挠头,“阿七,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知道的!”
颜十七吐吐丁香小舌,也意识到自己管宽了,赶忙低头继续捡棋子。
六皇子,国舅府,镇海侯府都感兴趣的沂王宝藏,的确不是小事情。上升到了朝廷和皇室,岂是她一个内宅小女子能打听的?
“大人抬一下脚,棋子被压着了!”颜十七好心的提醒。
不谈论大事,那就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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