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不脱

属羊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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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逃不脱

    老村长是皇军的顺民,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驻扎在山里的日军第一时间就要保证老村长不会泄密,他没被日本人杀死,就是归顺。

    当年左红莲跟在日本军队后面进了山,日本人在绝村不远的山洞里潜伏,村上少佐威逼老村长提供粮食和布料,还要出劳力替他们干活,这些任务都被老村长很好的完成了,无论是他怕死也好,为乡亲着想忍辱负重也罢,都已是过眼云烟。

    山中寂寞,左红莲一个女人远远的住在帐篷里,不单让那些士兵心里痒,就连村上少佐都有些按捺不住,左红莲的姘头只是中尉军衔,名叫津源君,他担心左红莲被欺负,就让老村长带她去绝村生活,还出了二十块银元,让老村长找人盖了一栋小院。

    绝村村民知道山里进了日本人,却不知道左红莲,见她跟着老村长回来,都嚷嚷着询问来历,老村长被猪油蒙了心,一张口就说左红莲是他在山下买来的小老婆。

    他是这样对左红莲解释的,只有说他的女人,村民才不会有人怀疑,更不会有发春的小伙子打她主意。

    老村长当时四十多岁,有老婆还有一个年轻的儿子,即便在家里,他也没有对妻儿说实话,硬抗着认了自己买小老婆的事实。

    他在家里如何解释左红莲当然不知道,头几个月她住在荒屋,等村民盖好房子才搬进去,老村长天天去看她,村民以为看自己的女人,左红莲以为他在完成太君的任务。

    老村长对我主动承认了,他从没有见过左红莲那么水灵的女人,小鼻子小嘴的精致模样,见了就想尝一尝,虽然有太君在他不敢动手,可能在名份上占点便宜,还能天天见到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左红莲就这样在绝村住了半年,期间有民国军队的联络员上来巡查,老村长很想将日本人举报,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占有左红莲,可绝村也有日本人的眼线,有些是会说汉语的士兵时常在村里溜达,还有几个是绝村的无赖,他们身上都装着刀子,每次来了巡查员,他们就跟在老村长身边。

    半年的时间,太君们觉得老村长大大地忠心,又在山上无聊的厉害,索性换了粗布麻衣,偶尔去老村长家吃鸡宰牛,他们明白杀鸡取卵不能长久,每次都留下几个银元,老村长更加忠心了。

    村上少佐对左红莲念念不忘,终于在一次喝醉了之后,不顾老村长的劝阻强暴了她,左红莲找到津源君哭诉,津源君起的拔出枪,没三秒钟有插回去了。

    老村长说当时很想抢了津源君的枪,把村上少佐崩了,可他也不敢。

    从此村上少佐一发不可收拾,将左红莲当成了泄欲的工具,军队的几个上层军官聚会的场所也从老村长家改到了左红莲居住的小院,大日本帝国对待朋友从来不吝啬,每次吃喝都带着老村长。

    左红莲不敢自杀,就注定了在泥沼中越陷越深,村上已经不满意这样的玩乐,听说左红莲在日本留过学,还会几手乐器,就打发老村长跑了一趟太原城,买来日本艺伎表演用的乐器,有几样左红莲不会用,没关系,打几顿之后就会了。

    左红莲由津源君的女人变成村上的玩物,最后沦为一名暗娼,接待了大部分军官,就连津源君都来了几次,不过他不给钱,左红莲也百般讨他欢心,还做着嫁给他的梦。

    老村长见她越来越肮脏,只觉得自己很委屈,有一次村上接到任务要带人离开三个月,老村长趁机要了左红莲,那一次她挣扎的很厉害,却没逃了毒手。

    事后老村长很害怕,津源君不敢对日本人下手,杀死他还是很容易的,见左红莲哭的厉害,老村长担心她告密,就威胁要把她杀死扔进山里,日本人回来之后就说她逃跑被狼吃了,左红莲果然害怕不敢再哭,老村长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苦言哀求了一番,说自己喜欢左红莲。

    他勾画出了美好的未来蓝图,日本人现在战事不顺,要是撤军,一定不会带走左红莲,她无依无靠,老村长又如此喜欢她,正好可以留在绝村,那可是村长的二夫人,开玩笑呢!

    左红莲答应了,眼看着日本人快要回来,她的肚子居然大了,还一口咬定说是老村长的骨肉,让他想办法帮忙生下来。

    老村长哪敢生下来,买了一包药说是安胎用的,骗左红莲把孩子流了。

    左红莲因此大病半年,身子刚好些,日本人投降,一天夜里,津源君带着几个军官冲进来,老村长正好也在,津源君指着左红莲大骂,说她玷污了日本军魂导致战事失败,要用最残忍的办法杀死她,洗刷军人的耻辱。

    老村长劝说大家不要冲动,津源君拔出刀让他滚,老村长就滚了,左红莲骂他狼心狗肺,还告诉津源君被他欺负过,津源君却说她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脏女人,不加理会。

    后来的事就是报纸上写的那些,左红莲死后三天日本人走了,老村长收殓她的尸体埋在荒山中,可头七的时候,全村人都梦见左红莲穿着青布碎花旗袍,踩着时髦的高跟鞋从村口一步步走来,第二天村民责骂老村长,说他把自己的女人献给日本人玩,现在左红莲回来报仇了。

    老村长当即下山请道士抓鬼,可道士一听左红莲的情况都不敢出手,正愁眉不展,却遇见一个从临汾逃荒来的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见他一面,就感叹着说:“可悲可悲,古人形似兽,却有大圣德,今人形似人,兽心不可测,你做了这样的孽,债可有的还喽。”

    老村长知道这是高人,涕泪纵横恳求他救命,少年也心善,耐不住相求答应了,他让老村长将这件事公布于众,借天下人的责骂声化解左红莲的怨气,可老村长怎么敢把自己交代出去,挑枝捡叶的找记者说了,可报纸印出来还要好久,他们就先回了绝村。

    少年独自去了左红莲的小院,老村长挖尸体拍遗像,这一忙碌就到了左红莲的二七,午夜时分,村里人都梦见左红莲穿着旗袍高跟鞋的身影,不过这次是出村,最后消失不见。

    少年用一把锁头将小院锁紧,让老村长每年中元节下午两点的时候进去祭拜,又嘱咐他等报纸印出来搁在供桌的抽屉,然后就要离开,老村长不放心,揪住他问若是左红莲再出来怎么办,少年叹口气说:“我要走,你不让,猪羊进了宰生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老村长心中不安:“小兄弟这是什么话?”

    少年淡然:“莫做亏心事,更不可一错再错,明理刑法相系,暗中鬼神相随,哪个逃得脱?左红莲化为厉鬼,本来要杀人寻仇,我本事不高只能将她镇住,碗子村人多阳气壮,压的她出不来院子,若是有一天村里的人离开,她可就出来了。”

    老村长急忙问道:“怎么会离开呢?我们村在这过了两百年哩。”

    “清皇帝在故宫住了几百年?不一样被赶走了?”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封实在了的信封说:“真到了村民离开的那一天,左红莲出来后你们一个都逃不脱,到时你将这信拆开看,务必与亲近的家人一起拆开,也万不能提前拆开,这封信只是对付左红莲的,其余的不顶用,你能做到,我将信给你。”

    老村长忙不迭的答应,心中却疑惑少年早写了信为什么一开始不打算给,还没问出口,少年就摆手下山。

    之后的绝村再没出现过左红莲的冤魂,只是村民生不出儿子,老村长怀疑可能是左红莲搞的鬼,却不敢再请道士来做法,生怕揪出他以前做的孽,而且他的孙子才刚满月,也不担心自家会绝后。

    碗子村渐渐变成绝村,七六年时政府获知了这里的事,出面动员迁村,这可把老村长急坏了,行将就木的老人发疯似的让家人抬着各家游说,可村民因为左红莲的死,还有他带回来染了花柳病男人的事对他爱答不理,眼看着压制厉鬼的阳气们要离开,老村长召集最亲近的家人打开了信。

    “文人有儒家正气,口诛笔伐之言放在左红莲遗像下可当超度经文使用,让你公布于众,你偏偏欺上瞒下,如此没有担当贫道怎个帮你?奈何不忍见碗子村生灵涂炭,才勉强留了些转圜余地,若你有心悔过,自缢于家中,血亲具不得离开,方可安抚压当日被你扼杀之血脉。若还不悔改,则拖累全村惨死。贫道终赠言:出村路让他人走,亏心事劝你莫为。”

    看了信的老村长手足俱颤,磕着声将原委一股脑说了,亲人痛骂,可老村长虽然认错却不敢自杀,于是十几人送他上路。

    老村长的姐弟,妻儿决心为当年的事承担责任,用闹鬼的说法逼走想留下的李奶奶一家,可他们虽然有担当,却还是放不下骨肉之情,老村长的孙子也跟着走了,并没有按少年说的全部留下等死。

    所以左红莲怨气更加浓烈,有些来探险的人只要接近小院,不是疯了就是惨死。

    这样过了五年,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趁夜来了,径直走到老村长上吊的地方,老村长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少年。

    “大师,求你帮我。”

    “怎么帮?”

    “我在这吊了五年了。”

    “唔,还差九十五年。”男人叹息道:“我送儿子去太原看病,听说一个人来过这里后就疯了,所以我来看看,你们终究没按我的话做,现在左红莲怨气重的离谱,我已经治不住她,刚才我俩谈判,我说虐杀你换她投胎,她不答应,我一怒之下用龙匾锁了小院,只要没人进去,她就害不了人。”

    老村长从来不管他人死活,一味的苦求:“求道长慈悲,求你救我。”

    “什么道长,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是个本分农民,”男人苦笑道:“今夜来看看你,再无相见之日,我回去了,不然村里的人找不见批斗对象,又得折腾我家媳妇。”

    日复一日,老村长在这里吊了二十多年,亲戚从不来看他,守着诺言不离开,现在也全都老死。

    听他讲述了当年的事,我感叹左红莲悲惨,憎恨老村长软弱,却更加担忧如何救表哥,十二三岁的少年就能压一只厉鬼,这是孙悟空转世吧?他都杀不掉左红莲,我能做什么!

    “老爷爷,你让我带你去见她,难道我能把你弄下来?”

    “不能,不过院门上的隔板里有块匾,是当年的大师镇压她用的,你将匾揭了她就能出来,第一个来见的肯定是我。”

    “好,你把门打开。”

    门开了,我走出去七八米远,隔着窗户骂道:“你这老王八,老子揭了牌匾她出来杀人怎么办?你不想在这吊着了,哪怕左红莲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也无所谓,难道不想想别人?你孙子还没在世吧?真是牲口,为了自己痛快连亲孙子也不要了,狗东西。”

    骂完这句我转身就跑,屋里苍老又凄厉的惨呼声根本拿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