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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到达了外婆家。胡敏之和老爸挥了挥手,说,下午来接我们。映入任苇眼帘的是一座高大气派的四层别墅,外墙呈乳白色,富丽堂皇。敏之在门前的锁上输入密码,门开了,二人走了进去。
“这座房子,平时只有我外婆和舅伯舅母三人居住。两个表哥和表姐很少回来。外婆虽然年近八十,但身体不错,饮食起居她可以自己来,外婆不喜欢外人打扰她,所以,家里没请保姆。”敏之边走边对任苇介绍。
进得门来,大厅中央放着一张圆桌,配着十把木质大椅子,枣红色,古色古香。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咖啡色的地毯,黑色金属的镂花栏杆护手扶摇而上。
“我们上二楼吧,外婆住在二楼,厨房也在二楼。”胡敏之走在前面,任苇紧紧相随。
刚到二楼大厅,一位老人从沙发上站起,主动迎了上来:“敏之,这位是你带来的小姐姐吧?”声音温和而清晰,有南方的轻软细语,老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一头花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神态安详,眉宇间透着慈祥,这种慈祥不是摆在玻璃窗里的精美艺术品,而是伸手可及的温暖。她年轻的时候,大约也是个美人。
这位老人的轮廓,似乎很熟悉,却一时记不起,任苇心里有种天然的亲近。
“是的,今天我们放假了,这位姐姐有空,我带她来,给您做你爱吃的馒头。外婆,你身体还好吧。”敏之早已飞奔过去,拥住了外婆。外婆,就是谢春,老人回答说,今天好多了。
谢春握了握任苇的手:“哦,欢迎你,小姑娘,每次敏之来我这儿,都谈到你,向我提过你好几次了,你真好看,叫什么名字?”面前这位女孩眼睛和嘴巴很有味道,眼头圆润,眼角锐利,显出几分妩媚,唇峰明显,唇角细长,又添一丝文气,五官清秀但不寡淡,既和敏之几分相像,又和妹妹谢雨年青时神似。看到这个小姑娘,谢春老人有一见如故之感。
“外婆,我叫任苇。”任苇一字一句地答应,向老人靠近,她顺着敏之的称呼,外婆这个词叫起来很贴心。
任苇挨着老人坐下来,盯着老人的右眼角,多看了几眼。那儿有一块疤痕。谢春看到任苇的神色,毫不避讳什么,直爽地说:“这是我年青时留下的,那年,我去湖北寻找妹妹,在武汉一家小旅店一不小心摔伤后,留下的印记。”
湖北?妹妹?旅店?任苇有些诧异,又看了老人一眼,觉得老人好像有些面熟,可又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她追问:“您老人家有个妹妹在湖北?”
老人正准备回话,厨房里突然传来了胡敏之的声音:“苇姐,你过来洗手吧,苹果削好了,我们吃了要开始做馒头了。”厨房和客厅之间用玻璃门做了一个隔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宽大的厨房一目了然。
两分钟后,任苇系上了围裙,准备和面。
任苇手脚麻利,做事有板有眼。她将米酒倒入盆中,米酒是谢春早就准备好了的,再将少量酵母和温水溶入小碗里,拌匀,倒入面粉里,一杯酸奶,两勺白糖,两个鸡蛋,最后,加少量温水反复搓揉。
外婆热情高涨,在一旁目不转睛,并问这问那,任苇一一回答:“外婆,馒头的口感,取决于搓揉功夫,揉的时间越长,口感越有劲道。揉的时候,用力要均匀,适度。面揉好以后,放在盆里盖上布,发酵二十多分钟,面团里有针孔样的气眼,说明面发酵好了,再掺上面粉,第二次反复搓揉,最后做成一个个馒头形状,蒸馒头时,开水直接蒸十五分钟左右就好了。您记住这几个步骤就行。”
老人点点头,说:“我记住了,我以前还有点基础,只是这么多年没动手,有些过程不清楚了。”
“外婆,您身体还不错,您多大年纪了?”
“我今年七十五岁了。”
“真巧,我奶奶今年也是七十五岁。”
胡敏之看任苇和外婆聊得很投缘,说,苇姐,我要去街上买两杯珍珠奶茶,好久没有喝了。
“小姑娘,我也来试试手吧。”谢春老人边说边脱去外面的衣服,倏地,一只玉蝉从外婆的领口露了出来。
玉蝉!任苇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奶奶,我见过一只玉蝉,和您挂的一模一样,上面还刻着一个雨字。”
“是吗?我找了好多年,就是要找那个刻有雨字的玉蝉,现在终于有了消息。”谢春奶奶欣喜不已,把胸前玉蝉取下来,给任苇看:“这玉蝉是我母亲给我和妹妹留下的。你看看,这玉蝉的背部上刻有一个字——春,我妹妹的玉蝉上有一个字——雨。春和雨,是我们姐妹的名字。”
任苇说:“春雨学校就是您和妹妹二人名字的简称?”
老人回答说:“是的,不仅是学校的名字,我们姚家所有企业的名字都叫春雨。当年我父母离开人世时,就对我说,以后找到妹妹的话,把谢家三分之一的财富给她。”
刻有“雨”字的玉蝉,任苇曾抚摸过无数次,那时,谢雨奶奶也告诉过她,这个“雨”字,是她的名字。任苇百感交集,奶奶找了一辈子的姐姐,今天和自己意外相遇,她浑身一阵痉挛,她多想把实情向面前的这位老人和盘托出,她的心提到了嗓门。
怎么不早点和敏之来这儿做客呢,那样,奶奶就有钱治病了,不会在垃圾堆里生活,也许还健健康康活着。怎么和外婆摊牌?不,应该称之为姨奶奶,任苇酝酿着。
任苇和好面,洗净手,和谢春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把手放在胸前,嗫嚅了一会,话刚出口时,突然,谢春奶奶指着墙上的一张相片说,任苇,你看看,这是我们姚家人及里孙外孙的全家福,再加上妹妹一家人,就更热闹了。
任苇站起来,饶有兴趣地仔细端详,上面密密麻麻,大约三十多人,她首先看到了胡敏之和胡医生,接着,在奶奶身边,她看到了两位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她定眼一看,是姚一帆和姚小帆。
眼前的这位老人,是姚一帆的奶奶!姚一帆,竟是自己的堂哥!!!几年来,自己深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堂哥。
上天太捉弄人!任苇机械地坐下。
老人听到任苇说起玉的事,继续追问:“小姑娘,那块玉蝉现在在哪?”
此时,任苇心里五味杂陈,心绪不宁,说:“那只玉蝉在一个女孩子手里,她是湖北人。”任苇所指的她,是许妍。
老人的眼泪涌了出来,急不可待地说:“哦,对对对,我妹妹当年就是嫁到湖北,太好了,终于找到了。任苇,我可见到那位女孩吗?她现在在哪儿?”
任苇说:“她目前在诸城工作,我回去转告她,相信不久,您可以和她会面。”
“好吧,我等着你的答复。”片刻,老人的眼睛一片明亮,喃喃道:“苍天有眼,我终于就要找到妹妹了,任苇,谢谢你给我提供消息。”老人又叹了一口气说,唉,不知妹妹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任苇咬了咬嘴唇。她很想说,为了填饱肚子,您的妹妹平时一直在垃圾堆里拚命地劳作,她的腰,被一个女孩摔伤,后来发展到骨癌,因为没有足够的医药费一拖再拖,最终病死了。此时,她猛然想到了姚晴愠怒的样子,任苇在这张相片看到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女孩。
同样是风,春风和煦,夏风炽热,秋风瑟瑟,朔风凛冽。亲爱的堂哥,你那么文质彬彬,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奇葩的姐姐?
姚一帆,从此以后,我们只能以兄妹相称。再见了,我只能用一种方式来爱你,断弦无声,风笛踏歌,烟雨归路。
馒头发酵好了,任苇把馒头放进蒸笼,她一言不发,默默地操作,二十分钟后,又白又胖又松软的馒头出笼了。她觉得这儿到处都有姚一帆的影子,她想尽快逃离这儿,解下围裙,对谢春老人说:“外婆,我要回学校有事,我先走了。”
谢春奶奶递上两个馒头,说,任苇,你也尝尝吧,以后有空常来。以后找什么理由和借口来玩?任苇接过馒头,忍住泪水,把热气腾腾的馒头凑近鼻翼,她要把姚一帆的名字写在袅袅的热气上,吸进肺里,留他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任苇刚走到楼梯口,正巧和姚晴狭路相逢,今天放假,姚晴是回来拿换洗衣服的。
姚晴盯着任苇看了三秒钟,看到她身上沾有面粉,手里的馒头,还有额上的细汗,估计任苇是来帮奶奶做事了,说:“任苇,你真是神通广大,嗅觉灵敏,你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你以为来我家撸撸袖子,装装样子,就可以收买人心,让我们一家人收留你?”
她更靠近任苇一步:“告诉你,你别做梦了,你真卑鄙,为了进入豪门,投其所好,处心积虑,见缝插针,收买人心,居心叵测。你给我赶紧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姚晴像一只斗红了眼的公鸡,竖起头上的大冠子,张开翅膀。
久久积压在心底的愤怒,任苇终于忍不住了,她针锋相对:“姚晴,你不要以为住着豪宅就高人一等,你看似漂亮的外表下,怎么有这么丑陋的灵魂?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的,我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没有地位,如同蚁蝼,举目无亲,人单力薄,但是,这不是任你欺凌和宰割的理由。”
任苇也向前迈了一小步:“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软柿子,任你捏来捏去?你想错了,现在,我和你是平等的。这座房子你可居住,也许还有我的一份,你太蛮横无礼,简直丢姚家人的脸,你把我奶奶打伤致残而亡,那笔帐还没和你算,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恶报的。”想到奶奶离世时痛苦的样子,有几滴泪滑过任苇的脸庞。
二十多年来,从没有人敢违抗她,任苇的话句句似重锤在击打,令她恼羞成怒,她忽然一伸手向任苇手中的包子夺去:“你敢和我作对?我家里的一草一木你也不能拿走。”
任苇双手攥住,死死不放:“这是外婆送给我的,你没有资格管那么多。”
姚晴气急败坏,她一抬腿,向任苇踹过去,任苇一躲闪,脚没站稳,顺着楼梯,向一楼重重滚去。
谢春老人正在厨房收掇馒头,听到争吵声走了过来,她来不及劝阻。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姚晴太不成体统,怎么可以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打伤致残呢?简直有辱姚家门风,都是儿子和儿媳平时宠坏了。
老人站在栏杆边,担心地往楼下看了看,双手合十:上天,保佑保佑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