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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两点,龚玉婷睡意正浓时,被电话声吵醒,是虹在发视频。屏幕里,虹披头散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哭得伤心欲绝。
虹说,刚才她和丈夫干了一架,他打得她鼻青脸肿,这是结婚三个多月来第二十次动手。他已摔门而去,找他的那个小妖精去了,那个小妖精二十岁,是个网红。虹见过她,是在咖啡店遇上的,当时他说小妖精是他的一个客户。
那时,虹看到这个小妖精殷勤挨过来,心里像吃了苍蝇,这个小姑娘有着一张眉目清秀的脸,窈窕的身材,目光清澈,顾盼生辉,丰满的胸脯上像挂着成熟的香梨。她当时很想啐上一口,但作为一名知识女性,虹还是保持了必要的耐心和罕见的容忍。
现在,老男人终于撕破了脸,他开始嫌她家境贫寒,嫌她工资菲薄,嫌她不解风情。他说,他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虹在屏幕那头竭斯底里,比祥林嫂还祥林嫂,长吁短叹:玉婷,我当初瞎了眼,现在后悔不已,怎么办?龚玉婷果断地说了两个字:离婚。她关上了手机,明天还要上课呢。
闭着眼,龚玉婷努力地强迫自己入睡,可辗转反侧依然睡意全无,竟然惊出一身冷汗,那些虚头虚脑花花肠子的男人真不可信,看来,还是脚踏实地老实本份的男人可靠。譬如,童瑞君这种类型的。
童瑞君的晨跑结束了,每天早上,他都要绕着校园外面的马路跑上两圈。临近校门时,他发现路边的草丛间躺着一条手链,随手捡了起来。手链呈黄色,上面沾着露珠和杂草,没有一丝光泽,虽然他从没有穿金戴银过,但凭直觉,这绝对是一膺品,不知是那位小姑娘和大妈扔掉的。
来到餐厅,时间尚早,童瑞君只看到龚玉婷一个人在吃早餐,他掏出手链,开着玩笑说,送给你一个小饰物。他想,这样的小玩具,只适合女孩子玩玩。他买了两个粽子,便赶往办公室,上午第一节有课,他要看看教案。
龚玉婷今天值日,岗位是餐厅三楼查餐,按规定,六点二十分到岗,可她由于起得早,六点就到了,先吃早餐再说吧,于是,她要一碗米粉,外加了一勺油炸花生米。
她坐了下来,拿出童瑞君给的手链,用餐巾纸擦了擦,哇,是一条真金手链!她是识货的主,这手链和她脖子上金顶链的纯度差不多。看来,童瑞君的进攻浪潮又一次席卷而来,这次,再也不能推却了。玉手套上手链真好看,那金晃晃的手链闪着暧昧的光。
正当她陶醉时,一位五十多岁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端着盘子坐在她对面,他头发有点自然卷,身材已走了样,显得臃胖,脸上的皮肤和深黑色的保安服非常接近,几颗门牙排列得不整齐,嘴唇像刚吃过桑椹。他胃口很好,呼啦呼啦的,只吸了三口,一碗稀饭就见底,一口咬下去,一个大肉包就消灭了一半。三分钟,风卷残云,大叔的早餐结束了。
可是,大叔并没有离开,好像牙缝塞了。他先用小手指抠了抠,估计没有什么效果,于是,拿起一根竹筷从中间掰断,用一节竹签索性往腮帮里掏,一下,二下,三下终于有了效果,一团粉红色的肉末随着筷子弹出,他痛快地咂了咂嘴巴,嘴巴巴嗒巴嗒响,有少许的唾沫,喷到了龚玉婷的手背上。筷子上沾有殷红的血渍,大叔把筷子扔进身边的垃圾桶,打了一个沉闷的饱嗝,收拾好餐具,端起托盘,离开了座位。
龚玉婷猝不及防,看到大叔绝尘而去,从包里抽出两张餐巾纸,在手背上反复揩拭。此时,她胃口全无,放下碗筷,一声叹息。童瑞君,你为什么要走开,如果你陪在我身边该多好!
阮浩楠的妈妈身患肝腹水有几年了,一直没有去正规医院就治。他的爸爸在帮人家养猪,收入菲薄。母亲听人说中药效果好,为了省钱,就一直在煎中药,可几年下来,病情没有得到有效根治,前几天,她的肚子竟然变大变硬,无端地吐了几口血,只好送到人民医院急诊,大夫说,食道胃底静脉已破裂,幸亏送得及时,不然,会出大事。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阮爸问了主治医生,医生说想把病治好,需六万左右。别说六万,家里六千也一时拿不出,平时看病,家底已掏空,亲戚朋友该借的都借过了。
母亲住进市人民医院已有两天,父亲抽空来到学校,不得已把这件事告诉了阮浩楠,他连忙向田老师请假,和父亲一起来到医院。
看到母亲痛苦的样子,阮浩楠一筹莫展。回到学校,他六神无主,一天到晚,脑海里全是母亲的影子。他神智恍惚,却又无能为力,下课时,他实在压抑不住地啜泣。
“浩楠,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赵家屹关切地一连问了好几遍,阮浩楠把头埋在书堆里,始终一言不发。
朱艺和几位女生也走了过来:“一个大男人,怎么哭哭啼啼的?你不这样,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得上忙。”她最看不得别人掉泪,作为班长,她有一副古道热肠。
阮浩楠擦了擦泪水,断断续续地把母亲住院的事讲给大家听。胡敏之提议道:“朱艺,我先拟个草稿,你再去和田老师交涉,我建议,我们向全校师生发出倡议,恳请大家捐款。”
阮浩楠的家境,大家早有耳闻,大家一致赞同。胡敏之拿出笔,铺开纸,立马写了起来,大家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倡议书的草稿拟好。
经过田真真的积极奔走,学校几位主要领导反复商议后同意了,为此,阮浩楠母亲的捐款事宜立马在全校展开。
临近下晚自习的时候,田真真进班了,对大家说:“明天晚上,我们班级举行捐钱仪式,学校团支部还请来了市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影师,专门来我们班进行现场实拍。捐款一事,龚欣然同学就不用捐了,其他同学量力而行。”
下课了,众人边往楼下走,边议论纷纷。胡敏之说要捐两佰元,李享说捐一百元,那个陈韫田嚷嚷说要捐一仟元,他老爸是开公司的,这个低调的男孩很善良很大方。
方莲默默地跟在大家后面,感到为难了。她每次来校和返校,都是父亲用摩托车载着,为的是节约十几元的车费。父亲每次把她送到校门口时,总是递给她一百元,这一百元是她二十多天的所有费用。
前两天买了一套学习资料,剩下的二十元捐出去,会不会太少?她心里没有底。
路过315宿舍,李圆圆在叫嚷明晚涂什么颜色的口红好看,朱艺在预习明晚的发言稿,钱小贝又在吃零食,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方莲刚迈入宿舍,龚欣然迎了上来,说,“方莲,田老师要我不捐,我认为阮浩楠母亲病危,花费太高,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我手头有钱,春节我在福利院为爷爷奶奶们唱歌讲故事捶背洗脚,收到了两百元的红包,明晚我准备捐五十元,你呢,捐多少?”
“现在我还没有想好,明天再说吧。”方莲应付道。
任苇正在一旁发垃圾袋,从方莲的语气和表情中,她猜到了方莲手头拮据。方莲的家境任苇一清二楚,五十元,对于小女孩来说,也是一个大数目。这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女孩,现在的小孩,面子永远比里子重要。
任苇口袋里有零钱,她很想掏出来给方莲,但她没这样做,她清楚,性格倔强的方莲是绝对不会收下的。
任苇想起来了,明天是周末,桂花大姐一家人要去乡下看望她的母亲。于是,任苇把方莲叫到门外,悄声说:“明天下午你去帮我奶奶整理废品,周大姐明天有事,那儿缺人手,半天可以挣一佰元,这样,你就有钱捐了。”
方莲不知其中原由,高兴极了,穷人家的孩子,有的是力气,吃得了苦。她想,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下午可以自由活动。
第二天午休后,任苇带着方莲先来到小屋,给她换上工作服,再陪着她去奶奶做事的地方。此时,奶奶一个人坐在垃圾旁忙个不停。
任苇贴在奶奶耳边,打了声招呼,去忙自己的事了。
方莲走到奶奶身边,习惯性地用家乡话打了一声招呼:“娘娘,尼好,尼辛苦合(奶奶,您好,您辛苦了)。”
多么亲切而熟悉的乡音,尽管几十年没有听过和说过,但从没有忘记。奶奶连忙回答:“还好,习惯合,小盆友,尼来帮我马着(还好,习惯了,小朋友,你来给我帮忙的)?”
奶奶的回话,令方莲怔住了,任苇姐是湖北人,班上同学都知道,怎么奶奶会说诸城的方言?而且说得那么地道?“奶奶,您是哪儿人?”方莲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出生在浙江,后来,嫁到湖北,在那儿生活了几十年,直到前年才来到浙江。”奶奶一边劳作一边回答。
方莲笑着说:“奶奶,您现在是回娘家了。”
娘家!听了这个小姑娘的语音,奶奶有回娘家的感觉:“小姑娘,你家是哪儿?”
方莲说:“奶奶,我离这儿不远,家在小唐镇。小唐镇,您听说过吗,哪儿主要是做袜子的。”
小唐这个名字,从小就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直到此时,奶奶才知道自己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乡。一个常年生活在异乡的人,是很容易把记忆弄丢的,奶奶在湖北的几十年,早已忘了家乡的村言俚语,就像一个舌头正常的人,长时间不说话,就有可能变成哑巴。
今天,方莲几句极具诱惑的语言,把奶奶从一个遗忘的意识模糊的角落里拉了出来,奶奶突然觉得有一盏灯在牵引着,体内的另一个自己正在开枝散叶,终于有一天会突破坚硬的冻土,找到自己的归宿,如雨后春笋。
奶奶在椅子上挪了挪,剧烈的腰痛使她不能长时间固定一个姿式,最近,老人家突然咳嗽了,一口一口地吐出苦苦的胆汁,似世界末日来临。奶奶想,等腰痛稍微好转后对任苇讲一讲吧,或许能找到老姐姐,谢春老姐姐,你还好吗?
尤莲挨在奶奶身边,照着奶奶的样子,把各种垃圾分类,她手脚麻利,不蓄力,她想尽量多做点,让奶奶可以轻松一会。两个小时后,奶奶反复催促她不用做了,不要耽误了晚上上课。
尤莲早已累得腰酸脖子痛,鼻洞全是黑黑的。她真不知道奶奶这样大的年纪,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她看天色也不早了,拍了拍身上厚厚的尘土,赶紧脱下工作装,交给了奶奶。
看到方莲回到宿舍,任苇见四下无人,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佰元,塞到了她的手里。说:“这是你今天的报酬,是桂花姐让我转交的,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对其他人提起。你看你,一身灰尘,快去冲个澡吧。”
这,正合尤莲的心意,方莲从内心里感谢任苇姐维护了自己尊严。
今晚,有钱捐款了,不用惊扰家人了,在同学面前能昂起头了,方莲心里一阵轻松,我有一碗酒,可以慰忧愁。
水龙头喷出的细密水柱,轻轻地打在方莲的头发上和身上,舒服极了,如母亲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