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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想起胡二狗枕头黄纸上的字眼,忍不住苦笑起来。
茅老道捡了把燃香扔进背篼,幽幽道:“我其实早该想到的。或许人心都有弱点,拒绝相信那些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我和他师出同门,处世之道却大相径庭。我不敢说自己走的道就一定正确,但我问心无愧。我只是不想看他走得太远……”
爷爷忙问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茅老道摇了摇头道:“时机未到,我现在说了你也未必懂。等过些时日,我自然会告诉你,还望曾老弟见谅。”见爷爷就要发作,茅老道抢道:“时候不早了,你我还有要事要办。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吧。”
爷爷心有不甘,伸出一根手指道:“就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不回我,我哪都不去。”
茅老道知道爷爷的脾性,背起背篼苦笑道:“你说。”
爷爷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是我的命。”茅老道拍了拍爷爷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接着道,“使命。”
路上爷爷还在消化茅老道的话,始终不明白他这算哪门子回答。
茅老道见爷爷只是勾着头赶路,也不说话,于是问他知不知道不化骨。
爷爷心不在焉地摇头。茅老道悠然道:“袁师祖曾在他的著述中,将走尸分作八个品类,有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和不化骨。紫僵最甚,白僵次之,以此类推,不化骨最次。虽是最次,但数量众多,易为人所用,所以古往今来,为害却最大。”
爷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不过倒是起了些兴趣,问道:“啥子是不化骨?”
茅老道见他搭腔,眉角有了笑意,答道:“严格来说,它不算僵尸的一种,因为它只是尸身上某些部位的尸骨。人死后,这些部位因为精神灌注而使尸骨不化。打个比方,农妇挑水经常用肩膀出力,出力即为精神灌注。农妇死后,肩膀不会腐化,这就叫不化骨。”
爷爷听他这么一解释,已经有些猜到他的用意了。
果然,茅老道转向他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拆庙挖出的枯骨,如今藏在什么地方?”
爷爷边想着什么人会用肋骨的位置出力边回答:“就在后山的死人野口。不过后头我们都走咯,就二狗子在,也不晓得他囔个处理噶?但怕只有去碰碰运气。”
两人往后山赶去。天色渐黑,茅老道突然停步,问爷爷能不能想法去弄些黑狗血来,说是等会儿用得着。爷爷犯了难,这时候上哪儿找狗去?就算找得到,山村土狗多以黄白杂色居多,别说纯黑,就是纯色的都很难见到,茅老道这临时起意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两人重新折回,兜兜转转在村里瞎晃悠了很久。好在之前茅老道救人有功,否则他俩免不得又要被人生疑。所幸两人到底还是找到了。虽然毛色不纯,但聊胜于无,主人家又是当日患病村民中的一个,所以只费了些口舌,最后还是很顺利地取了狗血,继续上山。
走到平日村民唤作死人野口的后山山洞,可能因为心理作用,爷爷总觉得那杂草掩映的洞口阴森森的,比两年前来的时候恐怖了许多。
茅老道可没想那么多,拨开草丛当先钻进去。爷爷不敢怠慢,打着灯笼在后头跟上。
山洞不大,灯笼的光能够照亮整个空间。两人刚进去,爷爷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怪味,仿佛刚洗过头的女人,头发被火烧着的气味,有些恶心,又有些令人陶醉——还有些熟悉。
爷爷他俩担心这气味有毒,都捂着口鼻。两人环视了一圈,四面洞壁光溜溜的,看得出质地很硬,不可能藏得进东西;地面没有,那就只能往地下挖挖看了。
灯笼火光闪烁不定,似乎快烧完了。两人用树枝扒拉了几处地方,都没有找到。
这么多枯骨,如果埋在地下,不可能一根都找不着。爷爷怀疑胡二狗换了地方,问要不要去山洞周边找找。茅老道点头答应。两人刚要往外走,茅老道却又站住了。
爷爷问他怎么了。茅老道眉头紧锁,转身面向爷爷道:“那日我俩去胡施主家,你可还记得,胡施主的令堂说了些什么?”
爷爷慢慢瞪大眼睛,似乎想到什么,浑身又忍不住颤栗起来;而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山洞里的气味闻起来有些熟悉——当日他和茅老道进胡二狗房间时,闻到的就是这种怪味。
虽然爷爷尚未清楚胡二狗他娘说的“他们”是人是鬼,但这胡二狗决计有问题,联想到他房间里的怪味,很可能当年他用白帛包了那些枯骨后,并没有就地掩埋,而是偷偷拿了回去,另作他用。他拿这些茅老道口中说的不化骨,到底想干什么?
事情越来越蹊跷。我爷爷开始觉得,过水村,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小山村,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而这些乡民,也并非全都温良淳朴。
茅老道猜测,胡二狗应该也通晓他们那行的门道,再不济也懂些皮毛,只是不清楚他是科班出身还是半路出家。不过胡二狗已死,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些不化骨。
两人快步回村。爷爷边走边问茅老道要这东西做什么。
茅老道说:“不化骨既是邪物,自然也能用来通灵。曾老弟年近而立未有子嗣,怕是跟阴灵作祟有关。我得去下边替你问问。”说着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爷爷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内心早已对茅老道这般冒死相助感激涕零。
两人马不停蹄赶到胡二狗家。胡二狗的老娘已关灯安歇,爷爷不忍打扰,和茅老道商量着明早再过来。茅老道摇头,表示今晚子时太阴当悬,最好办事,误了时辰恐生变数。
爷爷也不懂他那一套,听他说的有板有眼,没奈何,轻轻敲了敲胡家的大门。
爷爷敲了很久,这才听到胡二狗老娘老迈的应门声。
房门打开,老人端详了他俩许久,朝他俩背后望了一眼,突然喜笑颜开,很热情地将他俩迎进屋,自顾去厨房端出剩饭剩菜,嘴上不停地念叨“快吃快吃,菜都凉了”。
爷爷注意到,老人摆了三副碗筷,还拿了三张条凳。
他俩落座的时候,老人一直站在身旁,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张空着的条凳,满脸慈爱。
爷爷感到后背发凉,似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茅老道用手肘杵了他一下,示意他别愣神,不露声色地夹菜吃饭。老人见他俩动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胡二狗的房间。
老人在房间里絮絮叨叨,听着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爷爷到底还是忍不住,放下一口未动的饭碗,正要问茅老道是不是胡二狗回来了,茅老道抢道:“咱俩途经墓地的时候就跟着了。别怕,他没有恶意。”
老人整理完房间,拉着爷爷的手请他俩留宿,慌得爷爷急忙摆手拒绝。
茅老道起身替他打圆场,说晚上还有事,跟二狗聊两句就走,就不打扰他们休息了。
老人朝胡二狗的房间看了一眼,似乎在征询谁的意见,点点头,心满意足地回房去了。
爷爷知道胡二狗的鬼魂此刻就在房间里,苦于自己看不见,而脑补出来的形象又过于吓人,只想马上离开。茅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镇定,走到房间门口,先敲了敲房门,然后点点头,示意爷爷垂着脑袋进去,在床头点上一支白烛,两人交手站在门边。
茅老道悄声提醒爷爷,如果白烛无端熄灭,要赶紧退出房间。爷爷忙点头答应。
茅老道冲着白烛的方向,问胡二狗近来可好、在下面过得可还习惯之类寒暄的话。爷爷则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白烛,生怕它突然熄灭。好在烛火燃烧得相当平稳,身前又有茅老道挡着,爷爷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这时,他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酸臭味。
茅老道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枯骨藏在哪里。
爷爷看到床头白烛的火光微微晃动,吓得他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等了有一会儿,白烛噗地灭了,木板床毫无征兆地发出“喀吧”的响声,像是被人用力按断了床板。
爷爷一只脚都已经迈到门外去了,却被茅老道拉了回来。
他指了指木板床道:“他已经走了。过去看看,不化骨应该就在那儿。”
爷爷下意识地就往床下地板望去。茅老道却径直走到床边,一把将床垫掀开。爷爷只看了一眼,忍不住汗毛直竖——那些枯骨竟被胡二狗码得整齐平坦,铺满了整张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