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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比蒋远周的反应要快,他伸手拦在他跟前,“蒋先生,小心!”
许情深并未丧失意识,只是觉得腿痛得受不了,她当时第一感觉是,还好,死不了。
只是疼痛在顷刻间就蔓延开,她连哼都哼不出一声,视线望去迷迷糊糊的,她仿佛还听到了蒋先生三个字。
老白目光落向她,看清楚了人的面孔后,那条手臂慢慢收回去。
蒋远周蹲下身来,不敢去碰她,“许情深。”
她伸出手,只是使不出什么劲道,手臂往下垂的瞬间被蒋远周一把抓住,她看到她的手上有血。蒋远周仔细看着她的右手,然后再看了看她的左手,还好,她的手指都在。
蒋远周拍了拍她的脸,伸手欲要将她抱起来,老白忙拦了把,“蒋先生,最好别乱动,还是等救护车来吧。”
蒋远周的手托在许情深身后,她痛得呻吟出声,旁边咖啡馆内的不少人都出来看。许情深恍惚看着跟前的人,原来,真是蒋远周回来了。
“明川,我弟弟……”
“我已经让老白去找了。”
许情深握了握右手,发现里面空落落的,她目露惊慌,“手,手指呢?”
蒋远周视线掠至地面,听到自己嗓音微哑地出声,“那是谁的?”
“明川……得赶紧找到他,接上……”
“放心,会把明川找回来的。”
老白弯腰将地上的纸盒子捡起,蒋远周脱下外套替许情深披上,“冷不冷?”
“不冷,”许情深蜷在那不能动,“只是好痛。”
蒋远周抬头看向楼上的房间,正好一个男人探出脑袋,他目光咻地转冷,杀气浮现,“老白。”
“蒋先生放心,里头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万毓宁怔在原地,这一幕同她心里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怎,怎样了?”
“万小姐,好像是蒋先生来了。”
“你说什么?”万毓宁大惊。
“怎么办?不是说蒋先生出国了吗?”
万毓宁捂着自己的肩膀处,她忽然拿了包快步往外走,伸手刚打开门,就看到几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外面。等万毓宁出来后,几人冲了进去,其中一人冲着万毓宁道,“万小姐,我们送你下楼。”
“你们是谁?走开!”
“请吧。”
万毓宁被带下了楼,走出宾馆大门,远远看到蒋远周蹲在许情深跟前,万毓宁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的血,她挣开旁边人的钳制,快步上前,“远周!”
男人一扭头,居然看到万毓宁胸口一大片红,颈间的肌肤血肉模糊,万毓宁松开手,她伤的不轻,颈部的血往外涌着。
许情深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蒋远周面容阴鸷,一把视线射向万毓宁,“许明川的手指,是你割的?”
“不,不是我。”万毓宁赶紧矢口否认。
“那是谁?”
万毓宁神情慌乱,许情深抬高视线,这样看着,她手足无措,像个孩子似的,“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蒋远周话语冷酷,中午的阳光很烈,照出万毓宁那一身血染的红,“我现在也不想听你解释。”
“远周,是她把我弄成这样的。”万毓宁伸手指着许情深。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许情深额头渗出细汗,她无力跟万毓宁辩解什么,她嘴唇蠕动几下,蒋远周单膝跪下去,将耳朵凑到她嘴边,“想说什么?”
“明川……尽快找到,越快越好,不然他的手指……”
“我知道,”蒋远周握住许情深的手,“别说话了。”
救护车开到跟前,下来的医护人员快步将许情深抬上车,老白示意手底下的人将两名男子带走,他朝万毓宁看了看,“蒋先生,万小姐怎么办?”
“你先把许明川给我挖出来。”
“是。”
蒋远周来到救护车前,万毓宁捂住颈部,脸色发白,蒋远周回头朝她看了眼。
万毓宁不由自主上前步,“远周,我真的没把许情深怎样,你可以问问她……我身上的伤……”
蒋远周现在没心思管这些,他上了救护车后跟着离开。
许情深被送回星港,做全身检查的时候,蒋远周就在身边。
万毓宁第一时间给阿梅打电话,阿梅听完大惊失色,让她赶紧去医院。
仁海。
阿梅赶到的时候,万毓宁也是刚来,一看到万毓宁这幅样子,阿梅急忙问道,“怎么会这样?”
“我没想到她手里竟然藏着能伤人的东西。”
阿梅搀扶她快步进去,“还有,你说蒋远周回来了?”
“是。”
“没事,没事,”阿梅拉住万毓宁的手,“毓宁,你跟蒋远周毕竟有旧情在,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但我就不一样了,毓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件事能不能别把我牵扯进去?”
“阿梅……”
“你想,如果不是蒋远周忽然回来,事情早就成了,我以后还可以帮你的,但如果让蒋远周知道我在背后给你出主意,他不会放过我。”
万毓宁知道,她如果把阿梅说出来,无非就是多拉一个垫背的而已,况且阿梅还是自己人。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来的。”
阿梅神色轻缓,总算放下心来,“快,你的伤需要好好治疗,把你手机给我,我给方晟打个电话。”
“好。”
方晟赶到医院的时候,万毓宁正在做消毒处理,这细皮嫩肉可不是被擦破了一点那么简单,方晟见到时明显吃了一大惊,“怎么会这样?”
“方晟——”万毓宁朝他伸出手,男人上前自然地握住,她颈部交错着十几二十道深浅不一的伤痕,皮肉外翻,方晟轻揽住她的肩膀,话语里头有怒火在往外烧,“怎么回事!”
阿梅只得接过话来,“是许情深。”
“什么?”方晟眼皮明显轻跳,他知道许情深的脾气,她虽然不懦弱,但从来不会主动去挑衅伤害别人。如今万毓宁这幅样子,方晟不敢往下想,他握紧万毓宁的肩膀,朝正在处理伤口的医生问道,“有没有大碍?”
“肩膀处倒是还好,毕竟穿着衣服,但脖子这边划得很深,恐怕会留下疤痕。”
“什么?”万毓宁想去碰触,偏偏不敢动,“还会留疤?”
方晟轻拍着她的肩膀,“这种事以后再担心,只要身体没事就行。”
万毓宁伤成这样,万家那边自然是要惊动的,方晟心急如焚,只是不好表露,万毓宁的伤口还需处理,方晟抬眼朝阿梅使个眼色,让她出去。
两人来到走廊上,方晟往后一靠,后背抵着坚硬的墙壁,“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在担心许情深吧?”
“你最好不要有事隐瞒我。”
阿梅朝方晟望去,“我也只是听毓宁说了几句,但她让我不要告诉你。”
方晟抿了下嘴角,扯出抹淡漠笑容,“你这么听她的话?”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我呢?”
阿梅只觉心跳漏了一个节拍,她避开方晟的目光,压低了嗓音道,“流产的事,毓宁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切了许明川一根小指,想要挟许情深吃那种药,但是被许情深扎伤了。”
“那,许情深人呢?”方晟听到自己的嗓音颤抖出声。
“从三楼跳了下去,蒋远周来后把她带走了。”
方晟轻闭双眼,万毓宁这段日子都在家养伤,他也忙着制药厂那边的事,居然没想到派人盯着许家姐弟。
“方晟,这件事你可不能帮着许情深。”
方晟冷冷出声,“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万毓宁在里头喊着方晟的名字,男人面无表情走了进去,阿梅转身站到门口,看到方晟脸上的神色在看见万毓宁后瞬间柔和下来,他坐到她身侧,轻拉过她的手,“很痛吧?”
“我怕。”
“没事,我在你身边呢。”
阿梅轻眯下眼角,她知道方晟不简单,要不然的话,也不能轻易将两副面孔转变的如此自如。
星港医院。
许情深被送进病房,医生和护士都跟在身侧,检查结果全部出来了,蒋远周先问了句躺着的许情深,“有哪痛得厉害吗?”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有大事,就是头晕想吐。”
“这个很正常,”旁边的医生接了话,“从三楼摔下,要不是遮阳雨篷够结实,许医生这会早就断手断脚了。”
许情深心里微松,对方还能开句玩笑,就说明不会有太大问题。
蒋远周朝她轻睨眼,“确定仔细检查过了?”
“蒋先生放心吧,许医生就是有些轻微脑震荡,还有手上和脚上挺大面基的挫伤,虽然没有断骨,但疼痛是骨挫伤最普遍的症状。”
许情深配合着轻动下,痛的立马拧起了眉头。
蒋远周目光落到许情深的脸上,悬着的心却始终不能放定,也许是她摔在他面前的那一幕太过深刻。当时看到那截断指时,蒋远周整个脑子一片空白,那样的血腥冲击着他,残酷而令人心痛如麻痹了一样。
他伸手轻撑下前额,然后朝着身旁的人挥了挥手,“都出去吧。”
“是。”
许情深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我弟弟应该进手术室了吧?”
“是。”
“我们许家人,都倒了,”许情深轻摇下头,“真是流年不利啊。”
“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许情深言语间没有过多的激动,“你不是抓了那些人吗?问他们就行了。”
“我想听你说。”
她手臂上火辣辣的痛,像是要烧起来似的,许情深眼里慢慢滋生出恨意,“你就不怕我夸大其词,冤枉了万毓宁?”
“不怕。”这已经够惊心动魄的了,还能怎样夸大?
许情深盯着床边的男人,她其实不想多说,“万毓宁想要让我吃药,然后找好了两个男人要跟我欢好,我不同意,她就用明川逼我。我弟弟的手指就是刚割下来的,但我不想让自己陷入太悲惨的地步,所以我跳了下去。”
“那你就不怕摔死吗?”蒋远周语气里带了些许的恼怒。
“我当然怕,摔死和摔不死有一半的几率,但我那时候想的是,摔死挺好的。如果不是你恰好出现,而我又没死,许明川的安危我还是要顾,我又该怎么办呢?”
蒋远周心里犹如压了块巨石般沉重,“那为什么还要跳?”
“不然呢?”她状似轻松,一声反问。
问题被丢回给蒋远周,他却回答不出来,男人轻闭眼帘,许情深看了眼门口,“等我弟弟手术做好后,我想去看看他。”
“好。”
蒋远周惊讶于她的冷静,至少,许情深见到他的时候只是问了句许明川的情况,没有过多的哭诉和愤怒,即便她刚经历过生死,即便,她亲弟弟为此断了一根手指。
一直到晚上,老白才敲开病房门进来。
“蒋先生,许小姐,可以探望了。”
许情深毫无睡意,听到老白的话欲要撑起身,蒋远周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搀扶起来,老白将门口的轮椅推了过来。
来到许明川的病房门口,许情深头也不回道,“我自己进去吧,我弟弟可能情绪还不稳定。”
蒋远周松开了手,许情深自己推开了门往里走,然后将门关上。
来到病床边,许明川正定定看着天花板,许情深的视线移到他手上,她拉过他并未受伤的那只手,将额头抵着他的手背,“明川……”
嗓子里哽出哭声,那是许情深没法强压抑住的。她双肩轻微颤抖起来,蒋远周站在外面并未离开,透过玻璃的窗口正好能看见许情深的背影。
“姐。”许明川声音虚弱,许情深眼眶通红,抬头看向他,“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没了,”许明川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姐,我只是觉得很绝望,那天的婚礼现场我不该去,更不应该往饮料里放东西,但我都知道错了,可是万毓宁已经咬着我们不肯放了。”
“明川……”
“手指接上了,还会有被切掉的可能吧?”许明川年轻的脸上淌出眼泪,“姐,他们把刀按在我手指上的时候,我求饶过……”
许情深终于崩溃似得痛哭出声,她握紧许明川的一只手,哭声凄厉而悲怆,她没有压抑,所以蒋远周耳朵里面清清楚楚听到了属于许情深的控诉和无奈。
“姐,你别哭,别哭了。”许明川一看到她这样,也慌了,“我好多了。”
许情深握得他手发疼,许明川不敢动,盯着姐姐的头顶说道,“姐,从小到大我就没看你这样过,别吓我。”
她伏在被面上不答话,肩膀的耸动越来越明显,蒋远周薄唇紧抿,原来她的情绪不是不外露,只是没有当着他的面而已。
“姐,你还有蒋远周呢,别哭啊。”
许情深好像没听进去,许明川继续道,“他肯定会帮我们。”
半晌后,许情深才坐直身,她仍旧握着许明川的手,“在来医院之前,我也把万毓宁弄伤了,明川,这件事只能这样算了。”
“什么,算了?”许明川不理解,继而试探问道,“姐,蒋远周是不是你男朋友?”
许情深擦拭着眼角,并未回答,许明川神色焦急,“姐,你看你这样,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差点被姓万的害死?”
“明川!”许情深恢复了冷静,“你听我说,蒋远周能把我救下来,能把你救出来,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接下来的事,你不许在他面前提一句。”
“为什么?”许明川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难道不应该为你出头,找万毓宁算账吗?”
“明川,”许情深试图让弟弟冷静下来,“我和你,终究不是他的谁,他能做到这样,难道我们还不应该满足?”
“姐……”许明川被这个回答噎住,如鲠在喉,“但你是蒋远周的女朋友。”
门口的男人尽管看不到许情深的神色,但她的每句话每个字都透过门板清晰刺入他耳膜内,“他就这样一说,难道我能当真?”
“怎么就不能?”
许情深认真地看向许明川,“你觉得我和蒋先生配吗?”
“为什么不配?”许明川尽管虚弱,但还是愤愤不平。
“明川,当你有天喜欢哪个女孩的时候,你说让她做你女朋友,那肯定是认真的。但是蒋远周……”许情深语气微顿,一口苦涩咽在喉间,“反正,我没敢想过。”
“但万毓宁那样……”
“万毓宁是万小姐,跟蒋远周青梅竹马长大,她自小惹祸都是蒋远周替她收拾的。他可能会愤怒,也可能会生气,但绝不会为了我做任何伤害万毓宁的事。”
许明川眼里的绝望更甚,就好似一种信仰被猛然打破,瞬间失去了能够仰仗的东西,“我的手指,白断了,不光这样,以后万毓宁如果要对付我们,我们只能尽量躲避是吗?”
“明川,”许情深抬起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姐,这样的话你太委屈了。”
许情深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其实还好,上学的时候、工作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遇到麻烦事麻烦人,我不是也这样过来了吗?”
许情深安慰了许明川几句,蒋远周往后退了步,老白站在不远处的窗边,蒋远周大步过去。
“蒋先生,那几个人都开了口,您要亲自听一遍吗?”
男人摇下头,他面色疲倦,“大概的经过,我都知道了。”
“万小姐这次,确实过分。”
“何止是过分,”蒋远周抬起狭长的凤目望出窗外,“她之前虽然也心狠手辣过,可在我心里,我始终把她当成了小打小闹,一次地放任换来一次更重的伤害,你看到了吗?她都敢割人手指,还要把许情深……”
最后的半句话,蒋远周终究没说出口。
老白朝许明川的病房看眼,“许小姐很难得,没让你一定要替她出头。”
“她太敏感了,也觉得别人不至于会无条件去帮她。”
“是,许小姐可能从小,就没人能帮她吧。”
蒋远周闻言,朝着老白深深看了眼,老白轻抬腕表,“蒋先生,要不要吩咐酒店送些吃的过来?您下飞机后也没好好歇息过。”
男人轻点了下头。
万毓宁被接回家后,万家夫妇也来了,万太太看到女儿这幅样子,眼泪立马涌了出去,“宝贝,怎么伤成这样啊?”
万鑫曾面色铁青,“你怎么一个人就过去了?”
“我以为没事,况且当时房间还有别人……”
方晟替万毓宁将外套小心翼翼脱下,万鑫曾仔细瞅了眼女儿的伤势,心疼地恨不得把许情深就地撕了,“居然伤的这么重!”
要知道,这个女儿他可是从小就没舍得动一下。
万毓宁配合地痛哭起来,“爸,医生说还会留下疤,以后可怎么办啊?”
“方晟,你说,毓宁这件事怎么办?”
男人潭底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在回答的时候,似有暗涌在聚拢,“爸。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毓宁受了这样的苦,我们应该讨回来。”
“方晟。”万毓宁靠到他怀里,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痛得她握紧了方晟的手。
万太太走的时候想把女儿带回家,但万毓宁不想过去,万鑫曾吩咐了方晟几句,便带着妻子离开了。
万毓宁吃过药,睡得很早,也睡得很沉。方晟洗完澡出来,他双手撑在床沿处,短发上的水珠滴在万毓宁脸上,她眼睫毛动了下,双眼却并未睁开。
药里面有安定的成分,所以万毓宁即便痛得厉害,也能安然入睡。
方晟食指在她脸上轻刮了下,“还能这样心安理得地睡觉,不愧是万家的种。”
在人前,方晟不能表现出对许情深任何的关怀及余情未了,他伪装的辛苦,同样也让自己的心越来越冷漠。就像此时,他恨不得掐死万毓宁,可他却能轻而易举忍住。
他的手掌落向万毓宁颈间,伤口被包扎好了,方晟张开五指,一点点用力。
万毓宁摇下头,眼皮子也动了动,方晟用力掐下去,万毓宁痛得惊醒过来,睁眼看到方晟就在面前,他右手落在她肩膀处,面露关切,“怎么了?做恶梦了?”
万毓宁手摸向颈间,痛得额头渗出汗来,她伸手抱住跟前的男人,“快陪我睡吧,我好怕。”
“怕什么?”
万毓宁这辈子还没在别人手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当时许情深要是再往上一点,我的脸就毁了,我没想到她胆子那样大。”
方晟拉开万毓宁的手,掀起被子后躺到她身侧,“别想了,快睡。”
她一句都未提起许家姐弟,也是,就算许情深当场摔死了,万毓宁也不怕。万家最擅长的,不就是草菅人命吗?
万毓宁很快又沉沉睡去,方晟搂住她肩膀的手收了回去。
星港。
许情深回到病房,蒋远周躺在另一张床上已经睡着了。茶几上摆着吃食,都是酒店直接送来的,许情深推着轮椅回到床边,想要自己起身坐上去,但还是因为动静太大,把他给吵醒了。
蒋远周坐起身,手指轻按眉宇,眼睛还是闭着的,“去吃点东西。”
“我头晕,不想吃。”
许情深手掌撑着床沿,蒋远周睁眼一看,起身走到她身边。他拦腰将她抱起身,许情深哎呀一声,男人神色慌张地看向她,“怎么了?”
“腿,腿疼。”
蒋远周的手臂此时正抱着她的腿,被她这么一喊,竟不知该将手放在哪了。
“我,我还是睡会吧。”
蒋远周将她放到床上,许情深觉得难受,整个人往下躺,她手放到胸口处,男人看见了问道,“怎么了?”
“有点难受,闷,而且痛。”
蒋远周坐向床沿,伸手替她解开病号服的扣子,刚才检查的时候,许情深就把文胸脱了,为了能好受些一直就没穿上。男人手掌伸进去落到她心口上,她忙按住他手腕,“做什么?”
“我给你揉揉。”
“不用。”许情深握住他的手往外拉。
蒋远周五指干脆张开,然后一把握住,“胸闷会很难受。”
“我不难受,已经好多了。”
蒋远周弯着腰,另一侧的手肘支在许情深耳侧,两人离得越来越近,他干脆将脸埋在她颈间,右手换了个姿势伸进衣服里头。
许情深脸色酡红,伸手拉过被子盖住了蒋远周的手。她生怕会有人忽然进来,男人这下更加肆无忌惮了,他唇角含笑问道,“我看你平时吃的也不多,是怎么长成36D的?”
这个问题,许情深还真回答不出来。
蒋远周并未继续太长的时间,手伸出来后,他将被子给她盖好。
许情深比许明川先出院,赵芳华得知儿子的事情,免不了伤心难受,直说最近真是撞了鬼,家里接二连三出事。
蒋远周推着轮椅往前,许情深腿上披了条毯子,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可以自己走。”
“恢复的这段时间,不要轻易走动。”到了车前,蒋远周将她抱了上去。
开出医院后不久,许情深看到前面有两辆车停在路边,跟蒋远周的车汇合后,便逐一发动引擎跟上。
“我们不回九龙苍吗?”
“先去办点事。”
车子径自开到了万毓宁所住的别墅区,保安检查严格,司机落下车窗,老白低声说了几句,车子就被放进去了。
此时,方晟正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视线内陡然出现几辆车,蜿蜒过茂盛的绿化,直逼而来,到了门口,为首的车子率先停稳当,老白是第一个下车的。
方晟目光轻抬,嘴角不由勾笑,看来那件事,蒋远周是不肯善罢甘休。
老白打开后车座的车门,蒋远周挺拔的身躯钻了出去,司机将后备箱的轮椅拿出,蒋远周伸手将许情深抱上轮椅。
方晟视线紧锁住不远处,许情深张望下四周,“这是哪?”
“进去了就知道了。”
方晟往后退了步,然后转身进入卧室,正好保姆在门口敲门,他招了下手,“你给家里那边打个电话,就说蒋远周来了。”
“是。”
方晟并未立马下楼,保姆出去后,他走进洗手间,涂抹上洗手液后一遍遍洗净双手。
蒋远周推着许情深往前走,门口的人毕恭毕敬喊声蒋先生,却犹犹豫豫不肯放行,老白冷着脸上前步。“别忘了你们以前是跟着谁的。”
“可是……”
“蒋先生在这,你们敢造次?”
“不敢。”
许情深坐在轮椅内,抬头仰望这座华丽如宫殿般的别墅,院子内的喷泉掩住了身后的几句说话声,坚不可摧的铁门徐徐打开,蒋远周带着她大步往里走。
万毓宁还在家养伤,身上披了条毛巾毯,懒洋洋地在沙发内看着电影。
门口传来一阵动静,保姆快步跑进来,万毓宁坐起身,就看到蒋远周带着许情深进入了客厅,她杏眸微睁,“远,远周,你怎么来了?”
老白的身后,那日在宾馆的两个男人被押了进来,万毓宁面色微白,放在沙发上的两条腿挪了下去,“这是干什么?”
许情深反而有些无措,事先压根不知道蒋远周会把她带到万家来,万毓宁站起身,视线在蒋远周身上逡巡,“远周。”
“万小姐,这盒药你不陌生吧?”老白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后,放到桌上。
万毓宁眸光轻扫了眼,“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药。”
“这两人可是全都招了。”
万毓宁恼羞成怒,双手紧紧攥着,“你们什么意思?远周,你看我这样,你问问许情深是谁干的!”
“是我干的,”许情深毫不犹豫地承认,“那万小姐做过的事,也敢认吗?”
“我……我没做过,我为什么要认?”
蒋远周坐向一旁的沙发,朝身侧的人递个眼色,其中一名男子被押过来,蒋远周起身朝着那人的腿弯处重重踢了下。几乎是惯性,他啪地跪倒在茶几前,蒋远周瞥见旁边的果盘内放着把水果刀,他一把拿过来,手起刀落,尖刀扎进了对方的手背。
“啊——”
许情深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万毓宁咚地坐回沙发内,男人凄厉的撕喊声震耳欲聋,“万小姐,救命,救命!”
万毓宁唇瓣哆嗦,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别,别喊我,跟我没关系。”
蒋远周按住对方的手掌,然后将刀子往外拔,那名彪形大汉痛得脸都扭曲了,蒋远周朝他看了眼,“怎么拔不出来,是不是卡住了?”
说完,他左右使劲扭动刀把,男人脸皮子颤抖,话语含糊不清,“药是万小姐的,是她说赏给我们一个美女,让我们别客气……”
“你胡说八道!”万毓宁气得浑身发抖,客厅内站着的都是蒋远周的人,她顿时觉得孤立无援,“远周,你信我。”
“怎么回事?”这时,一道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方晟一步步下楼,许情深抬眼,他的模样,同她记忆中的真是没什么两样。一件黑色的宽松毛衣、一条休闲牛仔裤,卷起了边,脚上是双轻松舒适的棉布拖鞋。
他依旧丰神俊朗,他依旧风度翩翩。
万毓宁听到这阵声音,心里瞬间有了底,她轻轻喊了声,“方晟!”
方晟走上前,目光掠过坐在轮椅上的许情深,视线未作丝毫逗留,便看向了万毓宁。
“蒋先生亲自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万毓宁切了许明川一根小指,还差点逼死了许情深,你不会不知道吧?”
方晟揽住万毓宁入座,目光同蒋远周交锋,“有什么证据吗?”
“我带来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有人蓄意陷害呢?”
许情深以为自己听错了,视线一瞬不瞬紧紧盯向对面的方晟,蒋远周轻笑了下,“你这样放任万毓宁,可不是好事。”
“就算真的不好,毓宁的前二十年,不也是被你这样放任过来的吗?”方晟目光同蒋远周对上,眼里有着明显的挑衅。
“所以,我放纵出来的女人,我来收管。”蒋远周忽然站起身来,颀长挺拔的身子走到万毓宁跟前,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毓宁,让我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方晟坐在旁边没动,万毓宁有些摸不清状况,蒋远周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前,她原本是坐着的,一个趔趄令她跪倒在地上,蒋远周按住她的手腕,将她握成拳的五指掰开。
“远周,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你把别人手指切下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害怕过?”
蒋远周拿过旁边那把带血的水果刀,刀刃刺进万毓宁分开的指缝间,尖锐的刀口压在了她小拇指上,万毓宁吓得动都不敢动,“远周,一直以来你都不管我的,我做了再出格的事你都会帮我,为什么现在不行?我没错。”
许情深盯看着蒋远周的侧脸,她看到了他眼里的复杂,男人握紧的刀子往下轻压,万毓宁小指上渗出血来,“因为你以前是我的人,可现在我的女人是别人了,懂吗?”
“不要——”万毓宁撕心裂肺地痛喊,“别动我的手,不要。”
方晟冷眼旁观,万毓宁是要吃点苦头才行的。
老白押着另一个男人过来,蒋远周抬起手臂,将刀子扎进对方的手腕,温热的血沾到万毓宁的脸上,她忽然没了声响,完完全全喊不出来,眼睛圆睁着,右手手臂失控般抖动。
方晟见差不多了,起身拉过万毓宁,目光冷冷望向蒋远周,“蒋先生,这可是在万家。”
蒋远周丢开手里的刀子起身,“我要找的就是万家。”
“这件事,说到底没有真凭实据。”
蒋远周就站在许情深的身侧,她抬头能看到他指尖沾染上的鲜血,她从未见过这一面的蒋远周,居然对万毓宁都能下这样的手。她喉间艰难地吞咽下口气,“方先生,这件事,我和我弟弟是受害者,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方晟揽着万毓宁,她在他怀里不住哆嗦,他在万毓宁的后背轻拍两下,一直没有正视过许情深的双眼,在听清楚这句话后看向了她,“许小姐,你这话就算上了法庭都没用,哪有受害者给自己作证的?”
许情深朝那两个男人看去,“那他们的话呢?也不可信?”
“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也不能排除是有人想陷害毓宁。”方晟的话,一字一语,铿锵有力。
许情深眼里的身影逐渐恍惚起来,她至今没想过,跟方晟会处在这样对峙的场面上。
蒋远周回身,坐在了她的后面,许情深看眼万毓宁,这娇小姐原来也就是个绣花枕头,一见到血就吓成这样。“所以一切伤天害理的事,在你这都不算什么,是吗?”
“毓宁身上的伤,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许小姐还要咄咄逼人?”
许情深喉间干涩,裂开似的痛令她不能很快答话,她收回最后的一点点感情,“既然这样,方先生能保证,方太太以后绝不找我和明川的麻烦吗?”
“你要知道,我们的孩子是被许明川害死的。”方晟眸光清冽,看她的视线没有夹杂丝毫的个人情感。
“那件事跟明川没关系!”许情深失控般怒吼出声。
方晟却将一把情绪控制的极好,“许小姐不必这样,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就算明川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我们已经付出代价了……”
方晟揽紧怀里的万毓宁,手指朝她颈间一指,“看到了吗?她并没讨到任何便宜,既然这样,你又凭什么带着人到我家里,上演这么一出教训人的好戏?”
许情深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哑口无言。
蒋远周抬了下视线,目光正好看到她苍白的侧脸,以及微微颤抖的肩膀。
许情深的心里,始终有一个位置不曾沦陷,她小心翼翼地呵护,不让任何人接近它、触碰它,但是今天,她分明感觉到它的岌岌可危了。
“我如果不反击,就只能等着被人玷污,方晟,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选择主动去伤害别人。”
她喊了他的名字,方晟耳根处微动,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周边静谧无声,好像整个别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方晟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这还是你的片面之词,那好,就算真是这样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小姐如果心里还是不平,你跟你弟弟的医药费,我们可以全部负责。”
万毓宁伸手抱住方晟的手臂,蒋远周完全靠不住了,她能倚靠的人只有方晟了。
许情深听在耳中,心里猛地一空。
“你的意思,我还不该来这是吗?方晟,你是不是已经把许明川忘了,他从小就跟在你身后,一直喊你一声哥哥。”
“那又怎样?他不懂分寸,一根手指赔我一个孩子,不值吗?”
许情深的呼吸骤停般,她两条腿忽然放到地上,老白欲要上前搀扶,蒋远周朝他摇了摇头。许情深艰难地站立起来,身上的伤还未好,每走一步都犹如用刀在割。
万毓宁见她过来,身体瑟缩下,面露惊恐,“别过来,别过来!”
“别怕。”方晟柔声安抚,同方才的凛冽全然不同,简直是判若两人。
如今他这般模样,也只是舍得为万毓宁一人展露。
许情深走到方晟跟前,垂在裤沿处的手一点点紧握起来,蒋远周冷眼旁观,紧接着,他听到一阵响亮的巴掌声传到耳朵里。
方晟脸微微别向一侧,被打过之后并未动怒,他舌尖在嘴角处轻触,然后抬起头看向了许情深。
“赔你的伤,赔你的差点被玷污,够不够?”
许情深站在原地,不住点着头,“够了,足够了。”
蒋远周眼见她摇摇坠坠,似要跌倒,他起身上前,手臂轻轻拥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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