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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水将军望去,只见皇帝将莫等闲唤到身边去,满眼带笑:“烟烟也到了该嫁娶的年纪了,闲儿正好也该娶个王妃,水将军,不如来一个双喜临门啊!”
水笼烟微微抬眸,瞥向父亲,只见水将军呵呵一笑,满脸歉意的望着皇帝,又望向莫等闲,许久才开口道:“臣这次回来,也是想说一说这个事。”
皇帝一拍大腿,笑得合不拢嘴:“如此说来,水将军倒是和朕想到一块了。”
水将军眉头一皱,眉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可怕的马蹄印,一双浑浊的眼望着水笼烟,欲言又止。
“水将军,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朕说,朕一定为你做主。”
皇帝也有些着急。
“爹,您终究是要脸面的,不如,由我来说吧。”
水笼烟从水将军身旁起身,跪倒正殿中央去,低眉顺眼,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征之前,我怕自己回不来,空占着平西王未婚妻的名义,所以写了悔婚书送到平西王府,平西王收下了。现在我回来了,可说出去的话绝不反悔,我也认真想过了,我配不上平西王,所以,我在此恭祝平西王与云家大小姐喜结连理。”
云雨薇一听便坐不住了,脸色即刻变得阴郁,眉心隆起,心像波涛中的小船起伏不定。
莫等闲见状更是当场一副深情款款模样走上前,与水笼烟跪在一排,向皇帝请辞:“父皇,儿臣心里只有烟烟,此生非烟烟不娶。我与烟烟青梅竹马,指腹为婚,若不能娶她,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水笼烟当即微微凝眉,她装出一副感到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伤心的模样,眼泪迅速地涌进了眼眶里。
而后扭头看向云雨薇,强装镇定道:“那日我脱掉孝服去平西王府与你告别,不是你说我是不祥之人么?不是你将云大小姐护在怀里赶我走么?平西王,我与你所有的情意早断绝在那一天。往后,还请平西王自重,与云大小姐好好地。”
“水笼烟,你少血口喷人!那一日分明是你打了我在先,又引得平东王对我出手。现在你倒要恶人先告状!你还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的吗!”
云雨薇顿时变得焦躁异常,心里火烧火燎,仿佛只需一点火星,就一触即爆。
云雨薇哪里能让她将自己拖下水?这样一来,皇帝还能饶了云雨薇么?
水笼烟闻言冷冷一笑,强忍泪水看向云雨薇嚣张跋扈的模样,冷声质问:“我为什么打你?你心里不清楚吗?你怎么好意思在圣上面前做出这副吃亏的模样?我若理亏,你为何当日不告到圣上面前去!”
莫等闲眼瞧着事态要恶化起来,赶忙瞪着云雨薇,示意她闭嘴。
可云雨薇那一腔怒气岂是藏得住的?她也是千金大小姐,从小娇惯,如今被水笼烟反打一巴掌,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旋即又指着自己的腿说道:“水笼烟!那一日就是你踹伤我的腿!你敢承认吗!二哥!那一日我伤成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我绝不是血口喷人!”
云雨薇焦急的看向云天惊,这个素来护着她的二哥,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皇帝看向云天惊,冷声质问:“右丞相,这是怎么回事?”
云天惊傲着一张脸,走出座位,停下步子,漆黑的瞳眸深深看了水笼烟一眼,唇角漾起一个高傲十足的笑意:“回圣上,臣妹所言句句属实,那日的确是水笼烟将其腿踢断了送回来的。”
宴席上立刻沸腾起来,不少人已经朝水笼烟投过去恶毒的目光,原本对她救出父亲的这份孝心全部化为鄙夷。
水笼烟却淡定得很,就是要这个效果,现在云雨薇越是猖狂,一会儿就越是难堪!
皇帝眉宇深锁,看向莫等闲,责备道:“这么大的事,平西王你怎么不告诉朕一声?”
莫等闲心里实在窝囊,此刻进退两难,如同抽去了扯线的木偶人,无精打采,怎敢接话?
“父皇,此事不能全听云家兄妹一面之词。儿臣那日也去了一趟平西王府,也见到了一些事实。”
莫思量站出来为水笼烟说话,却瞥见水笼烟眸中的寒意,真是多管闲事。
皇帝立刻示意莫思量说下去。
莫思量扫了一眼莫等闲,冷声道:“那日是烟烟要为水将军送灵的前两日,我路过平西王府,正巧听说烟烟去平西王府退婚了。她一介孤女,又有孝在身,平西王府因她有孝在身,认为她是不祥之人,怕给三弟招惹去邪祟。真是左右为难,所以儿臣便想着进去将烟烟请出来。谁知道——”
莫思量停顿了,像刀尖子一样的目光狠狠地盯剜了云雨薇几下,冷着脸怒斥:“谁知道正好看见他们三人起了冲突,烟烟正被云大小姐辱骂是不祥之人,还说烟烟不过是个死了爹的孤女。这话谁听了不生气?也难怪烟烟失手伤了她!”
云雨薇脸色煞白,眯着眼睛,颤抖蜷缩的手指勉强的指着莫思量,嘴唇哆嗦的想要说什么,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莫思量又看向莫等闲,冷哼道:“我记得很清楚,那日三弟怀里确实抱着云大小姐,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倒是对烟烟十分冷漠,生怕沾染了晦气。”
这番话更是实锤了莫等闲与云雨薇偷偷摸摸在先,羞辱水笼烟在后的事实。
皇帝震怒,猛地一拍桌,指着莫等闲斥责:“逆子!”
莫等闲百口莫辩,只得惨白着脸色一脸弱势望着水笼烟,乞求原谅:“烟烟,都是我一时糊涂,你不要生气,那日我是担心你伤了雨薇不好给云家一个交代,所以对你冷淡了些。你不要多想,我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了。”
水笼烟闻言震惊不已,一见到他,心中更像活吞了一条毛毛虫一般不舒服。
莫等闲啊莫等闲,你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厚颜无耻的!
难道前世那些求饶讨饶的话语也是如出一辙?
好!好得很!我真是瞎了狗眼,前世才会觉得你是真的舍不得,真的悔过!
水笼烟心头的仇恨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填满整颗心房,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对我?你对我当然好。你怀里抱着云大小姐,嘴里说着我是不祥之人。放任云大小姐说我是丧家之犬,说我不过是个死了爹的孽种,没人要的下贱坯子,爹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番话气得水将军是当场拍桌,指着云雨薇怒斥:“你这狐媚的女人!竟敢这般欺辱我儿!”
水笼烟赶忙拉住父亲,一脸伤怀的劝解:“爹——别动怒,女儿已经教训过她了。她再如何没教养也终归是云家大小姐,咱们不能不给云家面子。”
水将军一双眸愤恨地瞪着云雨薇,脸色气得惨白,呼吸都变得重,最后是用手指着云雨薇许久,才肯罢休。
云天惊万万没想到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一时间连带着他的面子也丢光了!
云天惊连忙扭头给水将军赔礼道歉:“水将军,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见谅!我对此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实在无意冒犯!”
水将军根本不想看到云家的任何人,于是两眼一瞪,花白的胡子吹起来,不言不语。
水笼烟赶忙一脸接受的样子笑道:“我爹就是这样子,右丞相别见怪。那日的事情云大小姐做得不对,我也有做得不对的。我们算是两清了,这笔账便一笔勾销吧。”
“如此,多谢水姑娘了!”
云天惊虽心有不甘,却只得如此草草了事。
转身恨恨的看着云雨薇委屈的脸,与她一道退回席间。
剩下莫等闲还跪在那里,期待着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水笼烟又提到悔婚书:“平西王,此次出征艰险无比,我已是身心俱疲。回来后不希望再受到任何纠缠与打扰。既然悔婚书你已经收下,往后我们便再无任何瓜葛,也请平西王自重。”
莫等闲闻言犹如被当头浇了彻骨的冷水,他突然感到一股失望的苦水,淹没了全部期待,身子轰的软了下去,眼里满是后悔。
水笼烟乖巧的站在父亲身旁,一脸求保护的柔弱姿态,任谁见了不同情?
水将军那常年征战,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显露出气愤与恨意,任谁见了不感慨?
千错万错,都是莫等闲与云家大小姐的错,这婚事,悔定了!
场面一度尴尬,皇后赶忙笑着打了圆场:“今儿是给水将军父女接风洗尘的日子,不说这些了!平西王也被跪着了,快快起来,跪坏了身子皇上又要心疼了!”
皇帝闻言更是寒心,看着莫等闲那副不争气的模样,气得只想冲过去甩他一耳光!
弄丢了水笼烟这把好刀,这个蠢样,简直令人抓狂!
整个宴席上,总是笼罩着一层阴雨绵绵的沉重,皇帝自然心中不快。可皇后却笑得格外明媚,好像心里放了晴一样,竟然贪杯了,不久便有些昏昏沉沉了。
等到宴会快要结束时,皇帝示意福公公宣旨了。
福公公眯着笑靠近水将军,手里捧着沉甸甸的圣旨,恭贺道:“恭喜王,贺喜王,即将荣升!”
水将军抬眸望了一眼龙座上一脸不悦的皇帝,跪下听旨,只听得福公公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王收复境州,劳苦功高。朕特赐其为上将军,赐良田万顷,黄金万两,望其一心为民,为国尽忠。钦此。”
水将军愁眉似锁难开,恭敬伏在地上,迟迟不肯喊出臣接旨这三个字。
福公公等了一会儿,又为难的看向皇帝。
皇帝皱眉纠结,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烦躁问道:“水将军这又是何故不接圣旨?难道封你为上将军你也不满意吗?”
四周又开始议论纷纷,水家功高震主早就是明面上的事情了,皇帝还要怎么恩赐?难道与他共享江山么?
“臣,不敢接受皇上隆恩!”
水将军伏在地上,滚烫的热泪自他眼中朝地上洒落,四周原本小声的议论顿时如雷灌顶。
一时间,众人安静下来。
又听得水将军肩膀若有若无地抖动着,缓缓道出一句:“臣生而为民,九死不悔。不敢贪功,更不敢浪得虚名。此番能够归来,都是靠着烟烟拼死相救,否则,臣定然马革裹尸!”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仿佛塞入了巨石,一个个都难受不已。
“臣——请辞官回乡!万望圣上恩准!臣已经年迈,老眼昏花,不能再为皇上尽忠了!”
水将军忽然将头磕得碰碰响,水笼烟听得心惊肉跳,眼眶里饱含泪水,隐忍着,不敢低头看父亲那副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