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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长进
去年的端午,还在燕韩京中。他们一道去的丽湖游船,还抓中了同一组阄,坐了同一条船去丽湖中央赏荷。
五月里,荷花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荷叶像绿色的绸缎一般,将荷花簇拥在中间,荷叶的清甜香气便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偶尔窜起的鲤鱼,惊了游船,她险些落入水中,还是他伸手将她揽回。
也似是像眼下这般,他的鼻息抵在她的侧颜,将她环绕在他的臂间,也不让她动弹。亦如眼下,她靠着门框,他伸手将她箍在胸前和门框之间,她躲也躲不过去。
忽然提起端午,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过须臾,孟云卿心中想了许多,直到面色浮起一抹难得的绯色,才见到他脸上的笑意。
“我在想,已经许久没有陪老爷子过端午节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天生的磁性,很是好听。
孟云卿略微有些失神。
原来他是说陪爷爷的事,她想错了,不由面色更红了些,遂而低眉应道:“今年正好。”
“是正好。”他浅浅看她。
端午的习俗赛龙舟,食粽子,饮雄黄,挂艾叶,悬菖蒲,还又——配香囊。
香囊里放朱砂,雄黄,香药,有辟邪驱瘟之意。
他贴得更近些:“衢州的龙舟没有多大看头,老爷子没有多少兴致。倒是可以让福伯备些包粽子的糯米和菰叶,再配些雄黄酒,陪老爷子喝一回。再准备些艾叶和菖蒲,插于门楣,悬于堂中,提神通窍,驱瘴防病。”
她不看他。
只是他同她商量,她便点头称好。
他眼中笑意更浓,她不看他,他又继续道:“苍月的习俗,端午要配香囊。香囊里放朱砂,雄黄,香药,可以辟邪驱瘟。”
香囊?
——剑穗子却做的丑了些,要不再做香囊吧。
——苍月的习俗,端午要配香囊。
她眼中微滞,一时忘了困窘,才抬眸看他。
本就贴得很近,这般抬眸,她的唇畔就恰好擦上了有人的脸颊,于是连忙避了过去,却更觉唇瓣的火辣滚烫。
脸上的绯红,就烧到了耳根子处。
整个人干脆紧紧贴上门框,留出和他之间的一段距离,掩耳盗铃。
段旻轩就笑:“马上端午了,让你给老爷子做个端午佩戴的香囊,孙女做的香囊,他肯定喜欢。”
爷爷?
孟云卿微怔。
她是有听过苍月端午送香囊给亲人的习俗,是辟邪驱瘟的,原来段旻轩是让她给爷爷做个端午佩戴的香囊。
“好。”她咬了咬唇,心中暗自腹诽,早知道便不用先前那般窘迫了。
思及此处,他也正好松手起身,仿佛是先前酒劲上来了,才一时扶墙的,眼下好些了,便起了身,也不觉得唐突。
孟云卿才微微松了口气。
“那明日便去趟衢州城吧。”段旻轩悠悠开口,她只得点头。
既然说了要给爷爷做香囊,总不能让福伯代劳,要做什么样的香囊,料子总是要自己挑得,去一趟衢州城也是应当的。
再加上要缝些吉利的猴子挂饰,编些五彩绳,再加上先前说的香囊,还要瞒着爷爷偷偷做,给他惊喜,怕是需要几日功夫,是得明日就去一趟衢州城置料子了。
“那你早些休息。”他笑吟吟看她。
“好。”孟云卿应声。
只是他不动,她也动弹不了,于是窘迫看他,不知他何意,一双眼睛水汪汪得看着他,实在无辜得很。
段旻轩奈何:“你拦着门,我如何出去?”
孟云卿当头棒头,只觉身后一僵,她果然是整个人死死抵在门前的。
莫名咽了口口水,才抽身退开。
段旻轩笑了笑,也不多逗留,推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等段旻轩出去,她竖起耳朵听,他脚步声确实是回了隔壁,然后又是掩门的声音。孟云卿才回神开始恼起来,她从方才回屋开始,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才是!
真真有些恼人……
反正这日午间,她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
段旻轩明明就在一墙之隔,却安静得很。
该是睡得很好。
她自己却在这里作死。
想起侧颜处,他略带温和的鼻息。她抬眸时,唇边擦上他的脸颊,似是带了些许酒意。还有便是他眸含笑意,有意无意说的香囊……
总归,她是更难入睡了。
袖袋里掏出那枚绣着牡丹的香囊,看了又看了。
端午配香囊,她是老爷子的孙女,她给爷爷绣香囊是应当,可偏偏又同段旻轩是沾亲的。
哪能厚此薄彼?
这香囊,真的要送给他?
孟云卿闭眼,果真是四月天了,阳光有些刺眼,她伸手撩了撩窗边的纱帘,奈何翻过身去——香囊上绣得可是牡丹呢!
好端端的,谁端午节送牡丹香囊的?!
***
到了下午,段旻轩果真还醉着,没有爬起来。
老爷子司空见惯,也不意外,正好说要领孟云卿去后院逛逛茶山。
孟云卿倒是乐意。
四月里,山间路滑,她搀着老爷子,一路都行得很慢。
沈通和音歌,娉婷都远远跟着,也不扰了他们祖孙兴致。
加上茶山里又空气清新,漫步其中,更觉得到了世外桃源一翻。
这般闲散着漫步,最适合聊天,老爷子才不时问了他们在珙县的日子。
老爷子当是想念爹爹的,孟云卿就挑了些开心的说,譬如爹爹小时候带她放纸鸢,教她读书写字等等,听得老爷子一直眸间含着笑意。
等她说话的空闲,若是有合适的,老爷子也会见缝插针捡着爹爹小时候的事情说,听得孟云卿聚精会神。
老爷子口中的诸多,有些像爹爹,有些又不像爹爹。
其实加上前一世过去的二十余年,她对爹爹的好些印象其实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反倒是老爷子口中那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刻进了心里。
……
走了个半时辰,微微飘起了小雨,正好在茶山上的亭里避雨,等雨小些了再走。
春雨不寒,只是沾衣欲湿,尤其是四月天里,润物无声。
亭子里,老爷子又问了燕韩国中的事情来,定安侯府,以及段旻轩在燕韩京中等等,老爷子当是极关心段旻轩这个外孙的。
末了,又问:“他可有欺负你?”
欺负?孟云卿愣住,木讷摇头。
说欺负,其实也说不上。
归根结底,他待她其实很好。
老爷子就道:“如是他欺负你,你就来跟爷爷讲,爷爷收拾他。”
孟云卿哭笑不得,唯有应好。
老爷子又感叹:“旻轩的爹娘走得早,他自幼都是我拉扯大的,他的品行为人我是最清楚的,牢靠……”
孟云卿便笑。
老爷子也似是就在人后夸夸某人而已,当着面,爷孙两人总是不对付居多的。
段旻轩也是一个样。
倒比她更像老爷子的亲孙子。
趁着这一场雨的功夫,老爷子说起不少某人小时候的事情来,半是专门揭短来的,半是透着对这个外孙的喜爱。
等到雨停,段旻轩的老底也揭的差不多了。
孟云卿才挽着老爷子往回走,也不需多撑伞。
一场雨后,山地里更滑了些,一行人便走得更慢,不过有沈通和音歌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路上又不时遇见带着斗笠的茶农,都热情得同老爷子招呼,老爷子很是开心。
孟云卿又想起外祖母来。
外祖母年事也高了,但是终日在侯府里待着,除却初一进宫拜谒,很少外出,连寒山寺都少有去,不像爷爷这头,有空就来山中休养,更有益于延年益寿。
等回了燕韩,也当同外祖母说说,挑些日子,她陪外祖母去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外祖母的身体说不定都会好很多。
许是这下午单独相处的时间,孟云卿觉得同爷爷亲近了不少。
回庄子路上,老爷子也会问她,定安侯府那头给她说亲了没有?
孟云卿想了想,摇头,“外祖母和舅母在看。”
她说的都是实话。
老爷子点头,“你可有中意的?”
孟云卿怔住,脚下顿了顿,才道:“娘亲才过世不久,还在守孝,暂时没有心思。”
老爷子便笑:“不急就不急!我的孙女急什么!”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爷爷说的是。”
等折回庄子,都到黄昏了。
庄子里陆续掌灯,福伯连晚饭都备好了,还特意煲了烫驱寒。
老爷子也没让人去唤段旻轩,一口一个这家伙一点酒量都没有,简直不像他。言语间好似分外嫌弃,却实则维护得很,舍不得扰他,让他多睡些时候。
晚饭过后,孟云卿又同老爷子下了两局棋子。
老爷子不像外祖母,爱摸牌九。
福伯就道,军中是禁牌九的,老侯爷早已习惯了,孟云卿也恍然大悟。治军者严,最忌赌,以防人心涣散,故而军中是最少见到赌徒的。
老爷子爱下的是将棋,孟云卿不会,就只得陪老爷子下了两局黑白棋子。
再晚些时候,福伯来叮嘱老侯爷该歇息了,老爷子还意犹未尽。
“小姐明日再陪老侯爷下就是。”福伯连哄带骗。
孟云卿配合点头。
***
翌日,孟云卿照旧早起,去东苑陪老爷子用早饭。
段旻轩果然还没起。
早饭过后,便接着陪老爷子在苑内的葡萄藤下下棋,老爷子很是喜欢。
临近晌午,段旻轩才出现在苑中。
老爷子瞥他:“哟,倒是有些长进了。”似是再说,放往常都得睡到这日的黄昏过后。
段旻轩看了眼孟云卿,应道:“昨日同云卿约了去衢州城,就起早了些。”
孟云卿便看他。
她还以为他是醉话,醒了说不定就抛到脑后了,结果他还记得。
老爷子竟也不问去做什么的,便笑呵呵道:“既然要去衢州城,就早些去吧,让福伯带你们去。”
段旻轩道:“不劳烦福伯了,我带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