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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仍旧一起上学,一起进教室,桂大勇继续喊我“林妹妹”,叫孙一淼“宝哥哥”,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只有我俩才知道,心底的这种默契早已发酵,有了别的味道。
用完午餐,孙一淼又去打篮球,当然还有白玫瑰,下午还要语文测验,我就不去数进框的篮球了,想早早进教室复习功课,经过小花园,瞧见一个男生拉起萧雯衣领,掴了一巴掌,我实在看不过去,上去轻而易举将他撂倒在地上。
“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连女生都打。”我呵斥。
看他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皮肤黝黑,长得没个人样。
他爬起来,对萧雯愤愤道:“今天,算你走运,你最好乖乖听话。”之后也不忘恐吓我,“还有你,我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说完灰溜溜走开。
萧雯靠着墙壁饮泣:“谁让你假惺惺。”她对我说。
“别误会,我也不想和你化干戈为玉帛,只是看不惯他打女生而已。”我转身离开。
“喂,黑子不会放过你。”萧雯在身后提醒我。我不答话,继续朝前走,上前出手时,早就料到会如此,可是,怎么办?现在,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黑子当然找我报仇来了。
就在当日放学,我帮英文老师改完考卷,正准备和孙一淼在校门口拉面店集合。
黑子叫了三个人来,埋伏在巷子口,我出去时,堵在我前头。
“嗨,女侠。”黑子摸着腮帮子,冲我幽幽笑,“你那一下,让老子的骨头到现在还在痛。”
路灯昏暗,惹得他的脸更加阴暗。
“这是什么架势?打不过,找来帮手了?”我盯着他看。
“兄弟们当然不会看着我受苦。”他对我说。
后头两个上前一步来,一个嘴里叼着烟,一个摩拳擦掌,另一个靠在远远的机车上不说话。
“喊了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一个?这么抬举我?”我对黑子说。
“我一向恩怨分明。”
我笑了几声:“好无耻,四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女人。”
黑子暴怒,有兄弟们撑腰了,竟也来了胆子,手举得高高要扇我。我捏住他的手,将他踢倒在地:“要不要跟我单打独斗,对付你这么个小赤佬,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喂,你们快上啊,兄弟们快上。”他躺在地上求救,“老大,快救我。”
另外两个厮正想朝我动手,靠在机车上的男人低吼一声,两人停止,想必他就是黑子口中的“老大”。
“哎,你们怎么了?”黑子不明所以,“老大,我的手快断了,老大。”
机车男朝我走来,在路灯下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星眉剑目,眼神锐利。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声音低沉。
“颦颦,林颦颦。”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放了他吧,林颦颦。”或许是我的错觉,他竟用商量的口气。
“你们一起上,我一定对付不了,选个代表跟我一对一对抗怎样?”我竟跟他谈条件。我放开黑子的手,那货灰溜溜跑到了老大的身后。
机车男逼近我,面无笑容,我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后面是墙壁,我无路可走。
“你想干什么?”我咽了口口水,小心脏吓得乱跳,他不似黑子,他身上有股莫名的力量让我觉得恐惧害怕。
他举起手来,我闭上眼:“孙一淼,快过来帮帮我。”
良久,没有任何动静。
我睁开眼,机车男拿着片银杏树叶冲着我笑。
“这东西,在你头顶。”之后笑笑扔了树叶,转身招呼兄弟们离开。
黑子在后头叫唤:“老大,你们怎么走了?老大……”他小跑着跟上,之后四人消失在黑夜里。
我身体一阵疲软,顺着墙壁滑了下来,恐惧萦绕着我,这种感觉从未曾有过。
我取出手机,完全没有关注无数个未接来电是谁,直接给孙一淼电话,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但是始终没有人接。
“颦颦……”
这时,我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我抬头,赵方明正朝我飞奔过来。
“颦颦,你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赵方明在我面前蹲下,忧心忡忡。
“赵方明,抱抱我。”我轻轻说。
“什么?”他问我。
我不说话,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里,因为在此刻,我觉得这里才会最安全、最温暖。
赵方明带我到了附近的咖啡店。
我穿着棉衣,里头开着空调,但我整个身体仍在瑟瑟发抖。
赵方明脱下外套披到我身上来,阿玛尼的套装,做工考究。我又闻到了他的味道,清新、朴实,而又温暖。
他替我点了杯热可可,我捂在手里。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问我。
“不,没有任何事情。”我答。
“没有事情,你会吓得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他愠怒。
他是律师,或许我不该跟他撒谎。
“我惹到了一个人。”我说,“今天他来找我麻烦。”
“需不需要报警?”赵方明问我。
“没有那么严重。”我答。
“需不需要转学?”
“不用,我可以应付。”
他扯扯领口,有些焦躁不安:“以后,我来接送你上学。”他对我说。
“这样多麻烦,你瞧,我根本没有事情。”我不愿意他和余曼再为我费神。
“那你得保证随时接听手机。”他命令我。
我忘了,刚刚是他打了我无数通的电话。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里?”我岔开话题。
“哦,那日在酒店,我开启了你手机的卫星定位。”他坦白。
“你跟踪我?”
“好吧,我承认这有失妥当,但是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必须知道你24小时的行踪。那天你深更半夜不回来,已经把我吓得半死。”
那日?
哦,应该是那天。
我在外白渡桥,李可言与我说再见。
“哦,对不起。”我道歉。
他轻轻摸摸我头顶。
赵方明又为我点了抹茶慕斯。
“吃些甜品,对你有好处。”他说。
我点点头,他去了洗手间,孙一淼的电话这才进来。
“颦颦,刚刚我和大勇在打篮球,手机丢在草坪,没有听见。”他跟我解释。
“你改好试卷了?”他问我。
他们应该到了拉面馆,因为我在里头听见了桂大勇点单声,当然还有白玫瑰的笑声。
“不,还没有,”我说,“我恐怕会很晚,你们先回家,不用等我,老师会送我回家。”
“好。”那头挂断了电话。
我吁口长气,自己真需要好好休息。
翌日,赵方明也起得早早,特地去买了油条,煮了稀饭,配上酸黄瓜,甚是味美,我一下吃了两大碗。
“给余曼留一些。”我说。
“余曼从不吃腌菜,她只爱土司牛奶。”他答。
“有事记得给我电话。”临走时,他又嘱咐我,我嘲笑他啰唆,之后挥手再见。孙一淼还是在楼下等我,他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些什么。
他约我周日去游乐园,我欢喜,已经几年没有坐过摩天轮了,他说他最爱云霄飞车。我一听这个吓得连连摇头,本就对它有点害怕,看过《死神来了》后,更加心有余悸。
到达学校,我和孙一淼说说笑笑到了车库,萧雯竟站在那里。
“林颦颦。”
她叫我的名字,想来是特地等我的。
我让孙一淼先进教室,他问,她来找我做什么,我只好答是私人恩怨,况且她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所以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担心。说到这儿,他才肯先离开。
“找我做什么?”我上前问她。
“黑子被晖哥揍得很凄惨,”她对我说,“我不知道你还有晖哥罩,麻烦你告诉他,黑子已经认识到错误,求他大人大量,放过他。”
说完,萧雯消失在人群里,反倒是我听得云里雾里。
究竟谁是“晖哥”?他跟我又有何关系?
我们周末去了游乐园,阳光灿烂,天气甚好。
在售票处竟遇到了桂大勇和白玫瑰,我不明白,什么时候他们两人走得这么近了。
桂大勇远远朝我们挥手,小跑过来。
“你们真的来这里玩了?”桂大勇问孙一淼,“我以为你只是在计划。”
两个男生去买票,我和白玫瑰在原地等候。
“这么巧?”她和我寒暄,肌肤如脂,巧笑倩兮,她绝对是个美人。
“你跟桂大勇一起来玩?”我问。
“也是在这里巧遇罢了。”她说。
我应了声。
我们四人进入,里头早已人山人海。白玫瑰提议去坐云霄飞车和古木游龙,这两样孙一淼也喜欢,自然举手赞同。
“我有惧高症。”桂大勇退出。
“我最怕那种刺激。”我说,“你们先去玩,等下在这里会合。”
“那你呢?”孙一淼问我,“要不,我也不玩了,留下来陪你?”他体谅我。
“这里这么多娱乐,当然也有我中意的,你去玩爱玩的,不用担心我。”我微微笑。
四人分开行动。
我和桂大勇去了蚂蚁王国,多半都是大人带着点点大的孩子来。
桂大勇倒玩得不亦乐乎,这厮倒真是童心未泯。
我只坐了旋转木马,之后买了饮料在长椅上等候,桂大勇姗姗来迟。
“真好玩,真好玩。”他同我会合,我递杯饮料给他。
“桂同学真是天真烂漫,一大早愿意早起,就是为玩这个?”我嘲笑他。
“要不是白玫瑰约我出来,我宁愿窝在被窝里和周公下棋聊天好不好。”他说。
“她约你?”明明刚刚她对我说是巧遇。
“是,昨晚突然给我电话,我还在纳闷为什么,难道她对我有意思?”桂大勇又开始作怪。
“我想……应该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半点打击他的意思。
他泄气。
女人有第六感。
而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白玫瑰的醉翁之意是不在酒,但绝对也不是为了桂大勇。
我们四人再次会合,白玫瑰和孙一淼对刚刚的惊险刺激滔滔不绝,而我只告诉他们,我和桂大勇只在蚂蚁王国里头转了一圈,惹得他俩哈哈大笑。
接下去商量行程,我说要去坐摩天轮,桂大勇又退出。
“哦,饶了我吧,我惧高,况且那家伙慢慢悠悠,转个老半天,半点意思也没有。”
我看看白玫瑰:“你呢?”
“好啊。”她笑着答应,“你快去买票。”她竟然对孙一淼命令。
她不是不识时务。
我终于明白过来,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白玫瑰这一切都是为了孙一淼。
摩天轮没有云霄飞车有人气,一会儿就买到票,我们三人一起上去。
轮子转动,白玫瑰倒是惊喜。
“原来鸟瞰这种城市是这样的感觉,和美国不一样。”她对孙一淼说,完全忽视我的存在。
“是吗?我没有去过美国,所以不知道。”孙一淼礼貌回答。
接着她对自己曾经的生活滔滔不绝,我没兴趣,因此没有半点心思去听,只眺望远方,大脑放空。
“颦颦,颦颦。”
孙一淼喊我半天,我才回过神来。
“什么?”我问他。
“玫瑰提议今晚一起去用餐,这样可好?”玫瑰,呵,他竟然喊她玫瑰。
“好啊。”我也不会太小家子气。
下了摩天轮,桂大勇早已买了棉花糖在外头等候。
我们一人一根吃得很是回味,我真心觉得吃这个东西也比刚刚上摩天轮转一圈来得有意思。
晚上,白玫瑰家的劳斯莱斯来接我们去了西餐厅,所有菜品都已安排妥当,我们只需带张嘴就行。
她取出IPAD拍照,说自己喜欢到处摄影留念,况且自己不久就要回美国,带点美好的回忆该多好。
我们当然答应,在镜头面前又扮鬼脸,又搞怪,玩得不亦乐乎。
玫瑰给我们看她的照片。
“这是去年的家庭旅行,我们上了尼罗河。”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屏幕。
“这是在地狱之门。”
在土库曼斯坦的卡拉库姆大沙漠中部,有一个被称为“地狱之门”的人造大坑,里头大火40年不灭。我震撼,它是这么雄伟。
“这是耶路撒冷的哭墙;这是泰国的四面佛……”
她在全世界旅行,所以她不似其他有钱人家的小姐像个关在“象牙塔”的公主一样,我开始佩服她。
“唉,这个美国前总统。”桂大勇惊讶。
“是,那是我得了奖学金,由总统替我颁奖。”白玫瑰淡淡笑,不骄不躁,在她的世界里,这些都稀松平常。
“你还和奥尼尔合过影?”孙一淼震惊。
“是,我也学篮球,曾有幸接受过他的一次指导。”白玫瑰说。
孙一淼心驰神往。
餐后,白玫瑰让司机送我们回家。
一路上,桂大勇说玫瑰这好那好,羡慕到无以复加。
我看孙一淼沉默了一路,他在思索问题,但是我笃信,在他此刻的思维里绝对没有我的位置。
“颦颦,我想去美国。”
果然。
有一日,孙一淼告诉我。
“哦,去那里做什么?”我并不十分惊讶。
“读书、上学、学习篮球,那里可以实现我的梦想。”
“你一个人在那里怎么办?独立生活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我曾经想住校,父亲都不肯。
“没关系,白玫瑰说会替我安排好一切。”
呵,他们早已事事安排妥当。
我不说话,转身就走,他追上来。
“你怎么又生气了?我这是在跟你商量。”
“商量?”我冷笑,“孙一淼,你扪心自问,今天你究竟是跟我商量还是通知我你已经做了这个决定。”
他沉默,这点让我心痛。
我走了,他终于没有再跟上来。
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发呆,余曼推门进来。
“又一个人躲起来悲春伤秋了?”她笑笑,坐到我身边来,她一向体谅我。
“如果赵方明要去美国,你会怎么样?”我问他。
“哦,祝福他,跟他挥手再见。”
“你舍得他走?”我不理解。
“那能怎么样?哭着求他留下来,还是你也信‘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你是风儿我是沙,风儿飘飘沙也飘飘’?”余曼微笑,“一个男人而已,要知道,人的心随时会变,我也不能确定自己第二天是不是会爱上了其他人。”
“真羡慕你。”我蜷起膝盖,看着她。
“好了,别一个人待着,”余曼摸摸我头顶,“赵方明又要在他的律所里待着,我们出去吃。”
我点头。
须臾,孙一淼的短信进来,他跟我道歉说如果我不想让他走,他就留下来。
看到这个,心里不免还是泛起了涟漪,但是我明白,生活不是琼瑶剧,那些生生死死不分离之类的誓言只能在书里看看。
我约孙一淼在星河湾公园见面。
21点,里头除了几个巡逻的保安,没有其他人。
他匆匆地跑到我面前。
“你终于肯见我了。”他大幸。
“我就这么重要?”我笑着问他。
他点点头。
好吧,上帝,到此刻为止,我已满足。
“如果你不想我去美国,我可以留下来。”他说得勉强。
“如果我说不用因为我而改变你的任何决定,去走你想走的路会怎样?”我问他。
“我会感谢你。”
“好吧,那我希望你感谢我。”我说。
“真的,真的吗?”他拥抱我,“太好了,颦颦,我知道你一定会赞同我的决定。”
我不说话,若刚刚他想为我留下来的态度再坚决那么一点点,或许我会让他不要走。可惜,一切在我预料之内,孙一淼是喜欢我,但是比起我,他更爱自己和理想。对此,我该尊重他。
“颦颦,等我……”孙一淼没有说完,我忙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求求你别说‘等我回来’,也别让我等你好几年。”我释怀,“其实你我都晓得,很多事情过一天也会变,更何况好几个三百六十五天。”
孙一淼不说话。
“嗨,你最好好好练习篮球,哪日打上NBA,让我在电视里看看你,好让自己脸上添点光彩,也好自豪地说‘瞧,那是我前男友’。”我微微笑。
“对不起,颦颦。”他哭了,我再次拥抱他。再见了,我的孙一淼,再见了,我的初恋。
孙一淼和白玫瑰一起走了。
他们飞美国的那天,我们没有去送行。桂大勇哀声连连,自己失去一个篮球玩伴,以后日子多半有点无聊。而我的前桌和身边都显得空荡荡,也难免孤单了点。我趴在课桌上,向外望去,这天好似从我认识孙一淼开始一直是这么风轻云淡的。我淡淡笑,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