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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众人回到翠峰苑,陆宸厚着脸皮跟进了正房。
纪氏叫人将门上了门闩。陆宸急了,砰砰砰地敲门:“阿蘅,你开开门,你听我解释!”
纪氏怒道:“别敲了,我现在不想见你。”
陆宸哪里肯走,又敲了一阵子,纪氏已经掩着耳朵躲到了内室去。
陆宸正自没奈何,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一声冷哼,就见小女儿陆清岚面寒如冰地站在那里。“既然母亲不想见您,您便是敲碎了这扇大门,就能解决得了问题吗?”
陆宸见她小小一个孩子,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既可爱又可笑。可他现在却没有心情发笑:“连宝儿也要埋怨父亲了?”
陆清岚道:“父亲别忘了给我的保证书里写了什么?”从“爹爹”变为父亲,亲疏之别,一目了然。
陆宸登时语塞。
“父亲不愿意说,我替父亲说。”陆清岚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父亲在保证书中写道,您此生只守着母亲一人,既不会纳妾也不要通房丫头,不会叫母亲为您流一滴眼泪。白纸黑字,言犹在耳!可是您看看,您都做了什么?”
陆宸羞愧无地,喃喃道:“宝儿你说的对,可是父亲也不想的,我原只想帮一帮赵蕙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对赵蕙兰的确是没有那等的心思。谁知三弟妹竟如此无耻,叫她在熏香中下了迷药,否则,我又怎么会与她……”他无助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对不起你娘!没能履行对你的承诺,我对不起宝儿!”
他惭愧地道:“没想到我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着了两个女人的道。看在后来我再没和赵蕙兰纠缠的份上,你就帮我劝劝你娘,让她饶了爹爹这一回吧!”
这件事今日在睦元堂,赵蕙兰就已经招供了。原来昔日赵蕙兰能与陆宸成事,乃是因为三太太给了她一味迷香,她暗中点了迷香,将陆宸迷昏,这才遂了心愿。
陆清岚道:“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爹爹并不是个傻的,到底是怎样和赵蕙兰搅合在一起的?又被她轮番设计竟不自知?”
陆宸道:“你是知道的。爹爹一向最喜欢文房四宝,尤其是喜欢制砚。那日爹爹去了一家京师最有名的笔墨铺子,进门就看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满脸羞愧地被一个伙计羞辱奚落。原来那管事想卖给铺子一套文房四宝,开价很高,伙计不肯给那么高的价格。我听见那管事说了一句,‘我家小姐乃是忠烈之后,如今虎落平阳……’就不由心中一动,爹爹平时交游颇多,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又见那管事眉目清正,一身正气,就起了好奇之心,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的主子便是赵蕙兰,我对赵父心存敬仰,就给了那管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并把自己的名帖给了他,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可以来侯府找我。”
“……后来那管事来找过我几次,求我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问题。那管事对我说他们家小姐受了我这么多恩惠,想要当面谢我,我本不想去,可是管事说赵蕙兰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当面求我帮忙,救人救到底,我也就答应过去见她一次。没想到就那一次,她竟就害我……”陆宸摇了摇头,满脸无奈:“之前我和她从未见过,且又多次助她,实在没想到她会害我,这才着了道。”
陆清岚这才了然。说起来其实纪氏一直心知肚明三太太在其中搞鬼,可是赵蕙兰出现之后,夫妻两个感情出现裂痕,未来得及及时沟通,否则陆宸应该会更早想到自己被算计了。
“可为什么如今真相已经明了,你娘还是生气不肯见我。”
陆清岚哼了一声:“世人都说破镜重圆,可是镜子破了,就是找再好的工匠,再天衣无缝的做工,那曾经的裂痕还是无法彻底地消去。您想想,您轻描淡写的一句犯了糊涂,给我娘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差点就要了她的命,还是一尸两命。若不是您身上还有一些纨绔子弟的习气,又怎么会轻易上这种当?若不是赵蕙兰年轻鲜妍,换一个七老八十鹤发鸡皮的老妪,您还有心情见她,听她当面向您道谢吗?”
陆宸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试着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终于摇了摇头。一时只觉得十分羞愧。
陆清岚又道:“您和我娘的感情,就像镜子一样出现了裂痕,又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弥补的了的?您不知修身自省,只把一切推给赵蕙兰,就您这态度,若我是娘亲,我也一定不会原谅您。”
陆宸浑身巨震,“宝儿,你说的对。我的确是不修己身,未能时时刻刻站在你娘的角度考虑问题,才惹来今天的大祸。”
陆清岚见父亲能够听得进去,不由松了一口气。
母亲活了下来,再不会因为赵蕙兰之事而死。将来他们三兄妹的命运全都会因此而改变。
能做到这一点,便是现在死了,她也无怨无悔了。
至于父亲伤了母亲的心,只能靠父亲日后的表现慢慢感化母亲了。
其实陆清岚的表现有些过火有些妖孽了。可是陆宸爱她有若至宝,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再聪明也是天经地义,并没有多想旁的。
“宝儿说得对!你先回自己的院子,让爹爹在这里多想想。”
陆清岚去后,陆宸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呆在正院外头,这么着过了一个多时辰,观言劝他:“老爷,天儿凉了,咱们回去吧,瞧这情形,太太是不会给咱们开门的。”
陆宸摇了摇头道:“我若不表现出自己的真心,阿蘅怎么会原谅我?”
他觉得累了,竟在门外直接坐了下来,耿嬷嬷听说了进去向纪氏禀报。
纪氏不为所动。
陆宸在门外坐了一个多时辰,观言再三劝他,他也不肯离去。到了后半夜,陆宸竟然靠在大门上睡着了。
一连几日,日日如此。不管他如何表现,纪氏总是不给他开门。
陆宸挨冻了几日,觉也没睡好,竟然病了,不但风寒严重而且高烧不退。
纪氏听说了,也只是叫人请了周先生给他瞧病,对他的态度并未有所转变。陆宸想起从前自己每次生病,妻子无不是嘘寒问暖,衣不解带地服侍他,可这次纪氏待他如此冷淡,看来他是真的把她的心给伤透了。
陆宸不由得后悔万分。
陆宸这一病,直病了三天才慢慢好起来。
赵蕙兰被老太爷关进了柴房,陆清岚依旧十分关注着那边的动向。派了石榴时刻紧盯着那边。这一日,陆清岚刚刚午睡醒来,就见石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六姑娘、六姑娘,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陆清岚揉着惺忪的睡眼道:“石榴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你慢慢说。”
石榴道:“六姑娘,老侯爷命人给赵蕙兰灌了落子汤了。”
“什么?”陆清岚一下就清醒了过来。老太爷三十多岁年纪才生下陆宸,对于子嗣的喜爱和盼望远比一般封建大家庭的家长更来得更为强烈,陆清岚对他这种心态十分了解。
这般看重子嗣的人!为什么会叫人把赵蕙兰的胎给落了呢?
“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清岚喃喃问道。
石榴挠了挠脑袋:“这个婢子就不清楚了。”
陆清岚也没指望丫鬟能回答她的问题。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问:“此前,可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石榴道:“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哦,对了,老太爷亲自审问了赵蕙兰和她的婢女,听说老侯爷从柴房出来,脸色十分不好看呢。”
“这就对了。”陆清岚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这其中还什么她不了解的秘密了。要么就是老侯爷确认了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三爷的,要么就是老太爷完全不再相信赵蕙兰的话。长兴侯府是缺少男丁,可也不能让来路不明的孩子在长兴侯府出生,乱了陆家的血脉。
陆清岚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也猜不出什么,便叫葡萄出去继续多方打听事情的进展。
赵蕙兰疼得死去活来,在柴房里足足哀嚎了一日一夜。孩子流掉了,她也去了半条命。据家里的婆子们口口相传,那孩子已经成型,说明赵蕙兰怀孕至少有3个月了。
恒峰苑。
三太太额首称庆,口中连连道:“这个恶毒的贱人,该,真是活该!怎不直接疼死了她了事?”
心腹胡嬷嬷见她如此,不由暗自着急。自她东窗事发,就被老侯爷赶了回来,幽闭于三房之内,被彻底禁了足。老侯爷也不说怎么发落她,可二房却步步紧逼,请求老侯爷为他们主持公道。陆宸本是性情温厚之人,不过是人总有三分火气,三房如此算计他和纪氏,他也被彻底激怒了。
胡嬷嬷劝道:“太太,咱们也该早做打算啊!”三太太表面嚣张,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的。她也知道这次祸闯得太大,不同以往,恐怕自己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却仍然嘴硬道:“我爹爹是平凉侯,我娘又最心疼我,纪家只是一个破落户而已,他们能拿我怎样?”
她一直这样嚣张跋扈,最大的依仗不过就是父兄给力罢了。
大宅门里没有能藏得住的秘密。很快便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陆清岚结合各路小道消息,终于弄清楚了老太爷为何要这般处置赵蕙兰。
要说这赵蕙兰也真够悲催,和她有染的不光只有三爷陆晔,还有他的小厮晨风。陆晔自从和赵蕙兰有了首尾,便心痒难耐,一心想要和美人再续前缘。奈何三太太对他管束极严,陆宸找不到机会往庄子上跑,就派了晨风时不时地替他给赵蕙兰送些吃的喝的或者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
三老爷陆晔是个色胚,他的小厮晨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色胆之大,比起主子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陆晔在外头偷偷摸摸养过几个外室,几乎全被这个小厮借机淫遍了。
一来二去,晨风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赵蕙兰样貌出众,加之父亲做过知府,虽然家族没落,仍是名门闺秀。落魄贵女,貌美如花,这样的女子对男人的吸引自非同凡响,晨风又哪里把持的住?有一次他趁着给赵蕙兰送东西的机会,在她的茶水里下药,与她成就了好事。
事后晨风又以将此事宣扬出去为借口威胁她,逼着赵蕙兰背着三爷和自己来往。说起来,赵蕙兰和晨风苟且的次数,比起和陆晔还要多上不少。本来这件事她是咬紧了牙关坚决不肯说的,奈何此事月梅也是知情的,月梅如何受得大刑伺候,很快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都招了出来。
因此虽然赵蕙兰一口咬定肚里怀的是三爷陆晔的孩子,老侯爷却无论如何不肯再信她了,毫不犹豫地给她灌下了落胎药。
月梅不但供出了这件事,还揭出另外一个秘密。原来赵蕙兰口口声声所说,与陆宸有了肌肤之亲根本就是胡说。那日赵蕙兰用三太太送她的迷香将陆宸迷倒,却因头一回使用迷香,不懂得用量大小,下得剂量太多,导致陆宸昏睡不醒,陆宸一个大男人,虽不是五大三粗,但是赵蕙兰如何能搬得动他,只得叫了月梅一起将他弄到床上。
陆宸睡得如同死人,下面那玩意儿也不经事了,赵蕙兰纵然是再有心,也难以和他成事,此事也就变成了一出闹剧。后来赵蕙兰虽然如愿进入侯府,可陆宸却一次也未在她的房中留宿。
老太爷知道此事以后,哭笑不得。把陆宸叫到自己的书房里好一顿臭骂:“你这个夯货,你连睡没睡成一个女人都不知晓,便被她们耍得团团转,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陆宸虽被老侯爷一顿臭骂,心情却是极为愉悦的。本以为自己对不住妻子,一直心有愧疚。现在好了,月梅还了自己的清白,自己是清白的。他只觉得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万分轻松。
“噗!”
萧少珏正在喝水,卫彬是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他听的,他直接把一口把水给喷出来了。
这个陆宸,有个那么古灵精怪的女儿,怎么他这个做爹的反而这般愚笨?
消息源源不断地传递回来,赵蕙兰这事的来龙去脉,他比几个当事人知道得都清楚。只是没想到最后陆宸还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陆清岚也听说了,面色变得十分古怪。她这个爹呀,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日后便是步入官场,恐怕也难有什么大的作为。
很快消息传到了翠峰苑,耿嬷嬷不由喜笑颜开。有这回子事情,总算是一天云彩都散开了。她进了纪氏的房间,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宣扬了一番,满以为纪氏听了必然兴高采烈,没想到纪氏只是不咸不淡地听着,并没有表现出格外高兴的样子。
耿嬷嬷劝道:“小姐,能否让老奴说几句僭越的话?”
纪氏不由有些动容。耿嬷嬷是她的乳娘,从小把她奶到大,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要好。她又是个懂规矩的人,从来不会恃宠生娇,自从嫁到了侯府,她一口一个奶奶太太,再没叫过她小姐。
如今她改了称呼,必然是有极端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纪氏其实也一直把耿嬷嬷当成亲人对待,从未把她当过外人,因此肃容道:“嬷嬷有什么话,阿蘅在这里洗耳恭听!”
耿嬷嬷道:“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人,对小姐的性子最是熟悉不过。小姐你表面看着和气,实则骨子里有一股傲气。我知道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外乎觉得姑爷不管和那个女人有没有上床,总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把一颗心完完全全交给了他,他这般待你,总叫人觉得有些寒心,觉得不能原谅。老奴说得没错吧?”
纪氏不由点了点头。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她可以容忍陆宸成亲之前的通房,却不能容忍婚后陆宸对她的背叛,这是原则问题。
耿嬷嬷叹道:“可是这么多年来,老奴看着,姑爷不管心性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他出身权胄之家,虽稍有些纨绔习气,可是自从小姐嫁过来,姑爷已差不多完全改了。所谓人无完人,姑爷能如此已是不容易,世上之事,本就不可能十全十美,既然姑爷本意并不是想背叛小姐,又没有真的和那赵蕙兰成事,您就让他一步,让他想着您的宽容大度,不是比每日里相互挤兑要好得多嘛?何况加上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您和姑爷已经有了四个孩子。还真能跟他一刀两断不成吗?人呀,该低头就低头,该让步就让步,老姑奶奶,不就是咱们的前车之鉴吗?”
老姑奶奶,是纪氏的姑姑,当年是纪家出名的才女。她和丈夫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成婚之后,本来日子过得和乐美满,可惜老姑奶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对丈夫的要求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后来两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只得和离了事。
老姑奶奶为情所伤,终生不再嫁。最后孤独终老,非常的凄惨。
“更何况,你们两个再这样闹下去,岂不是自己将把柄送到老太太三太太那里?”
纪氏全身一震,缓缓道:“嬷嬷,我明白了。”
当天晚上,陆宸再到正院来,纪氏终于让他进了门。不敬夫君是大罪,若是再和陆宸闹下去,平白只会将把柄送到老太太和三太太手里,他们夫妻此时正该同心协力,将恶毒的赵氏休回娘家去。
纪氏留了陆宸吃饭,陆宸果然喜出望外,连连道:“赵蕙兰的事,总是我错了!我对不起阿蘅,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向你诚挚道歉。得了这次教训,我一定克己修身,再不会对外头的女子多看一眼了。”
纪氏只是淡淡应了,陆宸心里也明白,想要恢复到以前那种恩爱和睦如胶似漆,还需要自己好好表现,用自己的真心一点一点把纪氏那颗已经冰冷的心再焐热回来。
老太爷犹豫再三,本来以赵蕙兰的所作所为,杀她一百遍也不为过,到底赵蕙兰身份特殊,不好动手,老太爷最终还是命人把她从侯府中送了出来,送到她原来居住的庄子上。他暗中断绝了庄子上的一切供应,任赵蕙兰自生自灭。
至于那个晨风,被老侯爷找了个借口派出去办事,结果半路上马车出了事故,翻落山崖,死得极惨。可笑陆晔见了自己小厮的尸首,竟吓得病了一场,好些日子没爬起来。
对老侯爷的此番处置,各人议论不一。翠峰苑的一众仆人们都愤愤不平。葡萄就不止一次地在陆清岚跟前抱怨:“赵蕙兰那个贱蹄子差点害得太太一尸两命,又把咱们阖府搅扰的不得安宁,如此下.贱狠毒,老侯爷居然饶了她的狗命,真真是太便宜她了。”
陆清岚更是恨毒了这个女人,不过她不动声色。只叫石榴去叫了张嫂子过来。
张嫂子随石榴进了堂屋,见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正襟危坐在罗汉床上,白白胖胖的分外可爱,只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一眼就将她里里外外的秘密瞧个通透。她不敢多看,忙垂眸低头。陆清岚对她道:“香芹的事,我已与娘亲说过了,下个月就叫她到我的院子里,陪我一道读书进学。”
张嫂子大喜过望,“谢六姑娘大恩。奴婢回头一定叫香芹尽心尽力侍候姑娘,不敢有丝毫差池。”
陆清岚摆摆手道:“你先莫忙着谢我,有件事,我还要请你帮我!”
张嫂子忙道:“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陆清岚道:“我听说你男人是这府里的管事,每日里走南闯北,见识不少!”
张嫂子道:“我们家那口子在回事处当差,至于见识不见识的,却不敢当六姑娘的夸奖。”
“那你让他帮我传句话。”
“传什么话?”
“你附耳过来!”
陆清岚便在张嫂子的耳边说了一段话,张嫂子听完了不由愕然。
陆清岚道:“办成了这件事,自然有你们全家的好处,不过有一样,你们一定要对此事守口如瓶。但凡外边有一点风声传出来,我便要算在你们家的头上,到时候,哼哼……”
香芹掌握在陆清岚的手上,他们但凡敢出去乱说一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香芹。张嫂子后背不由升起一股寒意,对陆清岚不由愈发敬畏起来。
不久,赵蕙兰所住的庄子周围流言四起,说是庄子上住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女人,并且在庄子上藏了大量的钱财珠宝。
美人、财宝,暧昧、香艳、诱惑,就像是给流言插上了一对翅膀。让这消息越传越真,越飞越远。
再过不了几日,便传来消息。赵蕙兰所住的庄子遭到悍匪洗劫,赵蕙兰主仆两人俱都死在悍匪刀下。
陆清岚听说的时候,正坐在陆宸给她专门打制的小书桌旁写字。前世的她贵为淑妃,不但容貌绝丽,更是宫中数一数二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得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所以写字对别的孩子也许是件难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字体的间架结构起笔运笔,她都没有任何问题,所欠缺的也不过就是腕力不足而已,待大些了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她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良善”二字,看了半天,又把纸团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张嫂子的女儿香芹——现在已经被陆清岚改名为墨菊——穿着雨过天晴的褙子,梳着双丫髻,一副小丫鬟的清爽打扮,站在陆清岚的一侧,见状连忙将那纸捡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念道:“良——善。姑娘,好好的字你怎么给扔了?”
陆清岚淡淡一笑。
良善?这两个字早已被狗吃了,前世的长兴侯府就是太过良善,所以才招致灭门惨祸,为了让家人幸福宁康,这一世所有的罪责就由她一个人来承担吧。
那伙悍匪就在牛头山,陆清岚叫张嫂子的当家人出去散播谣言,就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活了两世,她都不是良善之人。赵蕙兰的所作所为早已越过了她的底线,所以她必须死!
玉明殿中。
九皇子萧少珏饶有兴趣地看着秘营的细作们传递回来的消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借刀杀人?想不到宝儿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手段……有意思有意思!”卫彬真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笑出来的。一个小女娃,年仅六岁,就能设计这等毒计,害死数条人命,这心肠也忒狠毒了。亏她表面看起来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卫彬想着有些脊背发寒。
“叫张嫂子一家人行事小心一些,不要被小丫头识破了!”卫彬这边正胡思乱想,那边萧少珏已经下了命令。
“是!”卫彬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偌大的西偏殿中,一时只剩下萧少珏一人,他摩挲着戴在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陷入了沉思。
赵蕙兰死了,可是始作俑者的三太太还活得十分滋润。比起赵蕙兰,陆清岚更恨的是三太太。可她也知道,三太太乃是平凉侯府嫡女,老侯爷自然不会像是处置赵蕙兰那般,随随便便处置了三太太。她如今年纪小,手里又没有什么班底,想收拾三太太可就难了。
只能在父母面前敲敲边鼓,督促他们千万不可心软让步。
陆宸和纪氏此时也卯足了劲向三房开火,绝不能让三太太就这样平平安安过关,否则日后三房还不骑在二房的头上拉屎?
陆宸三天两头去找老侯爷申诉,纪氏也“病了”,对外自然是宣称得知了赵蕙兰事情的真相——被气得。
这都是变相地给睦元堂施压。
二房的态度十分明确,三太太已经犯了七出中的“口多言”一条,必须被扫地出门,休了这个毒妇,否则二房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侯爷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按照三太太的做法,搅扰家宅不宁,对隔房的二伯下迷药,这等手段,的确是该休了了事。老侯爷又格外偏爱陆宸一些,因此也觉得对这个儿媳有些忍无可忍。可她的父亲是平凉侯,几个哥哥也手握实权,这个亲家也不好得罪。
老太太听说后却有些慌了。她倒不是多喜欢赵氏,只是以三老爷的口碑,若将赵氏休弃,哪里还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对他日后继承爵位十分不利。
她找到老侯爷求情。开口便道:“老三媳妇也是一时糊涂,我看不如就小惩大诫,罚她禁足半年,让老二媳妇协助我管理后宅,也算是给她一份补偿就是了。”
“胡闹!”老侯爷冷冷看着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你就打算这样就把她轻轻放过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胡作非为为所欲为,你以为本侯是眼瞎了不知道吗?本侯说过多少次了,叫你好生提点她,别叫她惹事生非,你都是怎么管教她的?若不是因为你的纵容,她怎么就敢作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还有脸说这些,别以为你推波助澜,做的那些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给我记住了,不光老三是你的儿子,老二也是你的儿子!”
老太太在这件事上也有些心虚,若是平日她就算没理也要和老太爷顶几句,可现在,她无话可说。
老侯爷道:“你知不知道,纪家老爷子已经写信给我了。虽然没有半句骂人的话,可那字里行间的意思,比骂我一顿还叫我觉得难为情!”文人靠的就是一支笔,陆清岚的祖父未及弱冠就进士及第,乃是大齐首屈一指的大才子,若非受不得官场的拘束,早早地辞官回乡做了一个田舍翁,凭他的本事恐怕早就入阁拜相了。
纪家虽然看起来没有平凉侯府煊赫,可是这等传承了几百年耕读传家的百年世家,论起底蕴,论起在官场上的人脉和关系来,恐怕未必就比平凉侯府差了。
老太太道:“那老侯爷说该怎么办吧?”
老侯爷道:“论理,老三媳妇犯了‘口舌’,当在七出之列!”
“什么?”老太太这一惊非同小可,“你要休了老三媳妇?这怎么可以,她毕竟跟了老三这么多年,又为老三生儿育女。”
老侯爷咆哮道:“还不都是她自找的!”顿了顿,他和缓了语气,“我已经请了平凉侯爷和纪大人后日到府中商量此事,倒时你可得清醒着些,莫只知一味地偏袒那个蠢妇,到时叫整个侯府下不来台!”
纪大人,是纪氏隔房的堂兄纪成,陆清岚的舅舅。如今任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纪家在京中任职的不多,纪老爷子便委托他来给纪氏撑腰。这几日纪成已多次上门,给了老侯爷极大的压力。
两日后,平凉侯赵平、纪成以及平凉侯夫人王氏,陆清岚的舅母陈氏便全都到了。
老侯爷与几位贵客在书房里秘谈了一个时辰。纪成出来之后,便和陈氏去了翠峰苑,陆清岚听说了就到母亲这里来看舅舅舅母。
甫一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低低地说着:“我知道小姑心里委屈,可姑爷的前程总是更要紧的……”
就听纪氏道:“我也并不是非要逼着三叔休了那赵氏,可大嫂你不知赵氏的秉性,我是怕她有朝一日回来,把对我的一腔怨气发泄在几个孩子头上,对几个孩子下手!”
陈氏还要说话,一回头看见了陆清岚,笑道:“宝儿来了!”谈话就这么终止了。
“舅舅舅母!”陆清岚张开手臂。
纪成的父亲与纪氏的父亲是亲兄弟,两家关系亲密,走动极为频繁。两兄弟一共生了八个儿子,加起来只得了纪氏一个女儿,因此两家人对纪氏都极为疼爱,纪氏的哥哥们反而要往后排。
纪成比纪氏大十二岁,完全把她当成闺女一样看待。纪氏嫁到了京师以后,与纪成的走动也是颇为频密。前世纪氏被赵蕙兰毒死,纪成本来打算将陆清岚接回纪家养大,陆家自然不会同意。
后来老太太和三太太设下毒计挑拨三个孩子和舅舅家的关系。加之纪成后来外放灵州布政使,他们三个和舅舅家的关系也就渐行渐远。
后来长兴侯府在新帝手里出了事,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家族全都成了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人敢出面说两句公道话的,纪成已从灵州总督的任上退休了,但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写了奏折为了长兴侯府鸣冤,也让陆清岚看清了他的为人。
所以陆清岚的这声“舅舅”叫得发自肺腑心甘情愿。
纪成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袍子,长得斯斯文文的颇为清俊,和纪氏有几分相像,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他呵呵笑着抱起陆清岚。“半年不见,咱们宝儿可又长高了不少。”说着俯身抱起了陆清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