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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自进盛家园子开始,便觉得目不暇接。
原在门前,只看大门,也是平常,哪知进了园子,就像进了迷宫,行了去路,回头便找不到来路。每走一步,无论是前后左右,都是一景,且景景不同。
那五彩碎石小径上的每一粒石籽,都是打磨得莹润光滑,彷佛是那珠玉铺成,伴着小径,更是始终有那清清溪流。看那溪流清澈到不真切,四娘便留心多看一眼,一看之下,不免要去拍那心口压惊,原是因为这溪流并不是寻常引了进来就好,而是这引水之槽,均是用汉白玉铺成。想这小径弯弯绕绕,要用汉白玉砌成这么个工程,可真真是大手笔。
奇石假山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盛家园子的假山,真真就是假山。或高或低,连绵起伏。低处或是奇花围绕,或是幽沼相伴。高处更是有那飞瀑落下,汇入深潭,流向路边清溪。
四娘一个北地胭脂,初到江南,被这般精致景象迷晕了眼。
待到看见花厅前那诺大的荷花池,四娘已是走不动了,这些荷花睡莲,无论红蓝紫白,都是不曾见过的。四娘想着自己久居公爵府邸,那皇宫也是经常出入,也算得是开了眼界之人。为何一到此处,就恍如回到幼时,变成了那个初出乡野的小丫头,见着什么都是新奇,看到什么都是惊叹!
再等进到花厅,四娘已自怯了。
花厅中陈设华美,光是这些家具上这些描金镶珠的的纹饰,就让四娘心狠狠跳了几下。再看那七尺多的水晶屏风,竟然竖起两扇,墙边一列缥色纯正的越窑大缸,居然用来置冰!
天气炎热,四娘穿着王妃服制本就厚重,再加上这进得园子来,一路惊乍,已是衣衫尽湿,脸颊潮红。等坐定了,才觉得这花厅竟然是一点不热,还有着丝丝凉意,四娘一想,便知道这些凉意,全仗着边上那大缸里的冰。
跟着的两个丫鬟,一路过来已然看傻,此时更是眼珠都不会动了,悄声问着:“四娘,据说陛下那里,水晶屏风也只得一扇吧。此处竟有两扇。这盛家,到底是有多奢华?”
四娘也不回答,只在想着阿壮说得果然不错。这等人家出来的女郎,王爷要是真娶回去了,把王府卖了都是供不起的。由此更觉得贵嫔娘娘果然高瞻远瞩,此行甚是必要。
正想着,盛馥奴仆送来了乌梅汤,说是让这位夫人稍作歇息,女郎正在小憩,醒了就来。
四娘婢女听了,立即摆出厉害样子:“你们家女郎好大气派,竟让我们王妃等着。这是什么规矩?”
盛家家仆也不着急,慢悠悠躬身行了个礼,笑道:“小娘子莫恼。我家女郎就是这般。别说是你们北地的王妃,就算是我们南朝的王妃们都来了,只要女郎在小憩,也是等着。”说罢就自转过身走了,丫鬟还想说什么,却被四娘拉住。
“跟个下人胡闹什么,我们还有正事。”四娘燥热,口渴得紧,端起乌梅汁就喝,乌梅汁理细小冰块碰着汤匙叮当作响,惹得后面俩个丫头直咽口水。四娘边喝着,边在心里惊叹:“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大伏天里竟拿着冰当石头到处使。”
正想着,听得门外一道郑重又清脆的声音:“是寒府哪位来见?”随着声,花厅里走进了一位女郎。
但见这女郎,一袭月白青碧色滚边绢衫,青碧色的裙裾,腰间一根橙红色封腰,玲珑窈窕,肤白如脂,朱唇轻点。一双杏眼流转之间,灵气尽显。十字髻上一对珍珠圈镶石榴石发叉,与那橙红色封腰相得益彰。端的是十足的好相貌,十分的好妆扮。
四娘丫鬟醒了神,清了清嗓子,上前福了一礼:“盛女郎,原是我家耀王妃前来拜会。”
谁知这女郎竟是笑了起来:“你是哪个府里教出来的丫鬟?竟是这般的眼力?你我原是一样的,你服侍你家王妃,我服侍我家女郎。”
四娘三人一听,顿觉难堪。再细看,这女郎裙裾的确刚没鞋履。转回来,只能怪自己被这丫鬟的气派惊怯了,竟不曾细看。
四娘强笑着,装着骂那丫鬟:“就说你鲁莽,人都没辨清,就乱认!”
绿乔从眼底泄出鄙夷,笑着道:“我家女郎是怕王妃等得不耐了,先让奴来回一声。”
“但不知,这位王妃是什么渊源。我家女郎并不曾识得什么耀王。如今请王妃告知明白,奴好去回了女郎。”说着也向四娘浅浅福了一礼,便不客气地打量起来。
但见这王妃,一身皮骨,算是珠圆玉润。也是生得一双杏眼,眼中精光却是零碎,左顾右盼之间,少了端庄贵气,多了轻浮揣摩。红唇巧鼻,端的动人,只是套在这华服之中,为何不称?
绿乔腹诽,这定是哪房妾室扶正来的王妃。通身上下,哪有有一点宗室贵妇气度?连那寒门商贾家女郎都是不及。
四娘再三斟酌,终是开了口:“我家王爷,原先并不是王爷。是那赫公爷。刘赫,也是你们叫的寒公子。”
此言一出,绿乔倒是抽了一口凉气!什么?!寒公子的王妃?!王妃就是正妻!他居然有正妻?!那还整天围着我们女郎团团乱转!呸!比那恪王更不是个东西!
绿乔忍着那口气,仍是笑吟吟的:“王妃稍坐,奴去通禀了女郎。”强忍着想要问候刘赫祖宗十八代外带这个王妃祖宗十八代的恨意,仍是一步一婀娜地从容走出花厅,待到那三人看不见,便提起一口气,朝着苾馥轩飞奔而去。
苾馥轩内,盛馥才是换完衣衫,梳好了头。齐恪在一边正挑拣着簪子。
盛馥身着一袭绛紫绛纱衫裙。齐恪看了,举着一根红宝石簪子,踌躇半日,无从下手。
“梅素,你这衣服,原不配这红宝石,可你又一贯的喜欢。”
盛馥转头,接过齐恪手中发簪,放回了簪匣。又打开另一个匣子,拿给齐恪。
“原来,我也并没有告诉过你。日常戴的,并不是我真喜欢的。你且打开这个匣子看看。”
齐恪闻言甚是惊讶,又觉高兴。惊讶的是这些年,竟不知盛馥原是不喜红宝,高兴的是,如今盛馥终是说了这些年都不说之事。
齐恪打开匣子,匣里横卧着一套汉白玉点着蓝宝的头面,贵重清雅。
“孤今日才知,梅素居然爱这样的。惭愧。”
说着就帮盛馥簪上发簪,戴上华胜,穿上耳环。
初柳在边上见了,忍不住打趣:“殿下如今是一日比一日落魄了。这原是奴的活,殿下居然要抢了做。”
“不妨。只要素梅高兴。”说罢便望着盛馥笑了起来。
盛馥难得羞涩,伸手推了齐恪一把:“你不是要去看那图纸。为何还不去?”
“孤不去,孤且等你一起看。”齐恪也不避初柳,直接握住了盛馥推来的手。
初柳见了,只想避走,正想抬脚,绿乔喘着粗气到了。
“女郎那。。王妃。。。原”绿乔猛然看到齐恪也在,刹时住口。
初柳立即会意,立即上前边帮着绿乔顺气。暗地里掐了绿乔一把,示意不该说的,这会且别说。
绿乔那个急,心道这会儿不说,一会女郎又是勃然大怒该当如何?这可不是寻常小事,而是那寒公子一向在哄着,骗着女郎。
虽说如今女郎跟恪王殿下修好已是八九不离十之事。但被寒公子哄骗,于女郎定不是件美事。正着急要如何才好,却听盛馥说:“走罢。也别让人家久等了。”
绿乔心想恪王殿下这回总是要回苾馥轩了,谁料他还是不走,跟他们一路到了花厅之前。
“梅素,既是见女眷,孤就不陪你了。孤且在此处转转。”
盛馥又横了齐恪一眼:“这大毒日头的,你倒真是好心思。随你。”说罢就转身进去了。
绿乔就快哭了,左也不是,右也不好,又恍若看到自家女郎气到发狂,心一横,便拦住齐恪:“殿下,奴有事要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