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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书言走到近前,甜笑着叫了声,“昀哥哥。”
“言妹妹,怎么才下学?”
高昀目测一下傅书言个头长高不少,小时候的婴儿肥已褪去,身段窈窕,明眸皓齿,一袭杏黄罗衣,如朝阳初生,充满活力。
“先生考了一张卷子。”傅书言没说寿康公主抄袭试卷,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高昀没再问,傅书言歉意地道;“三哥哥和昀哥哥久等了。”
傅明轩急性子,方才妹妹一直没出来,担心妹妹犯错,被先生罚,现在看妹妹没事,放心,对傅书言道;“走吧!回去晚了,母亲又着急了。”
傅书言乘轿,傅明轩和高昀骑马,傅书言在轿子里,从轿窗里看见高昀骑着枣红马,跟随在小轿一侧,滚雪细纱袍脚轻扬,马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发生清脆的哒哒声,到了宫门口,高昀的侍卫等在门口,簇拥着小轿和高昀,傅明轩来到皇宫门前大街上,傅书言放下薄纱轿帘。
经过南塘街,街两旁喧嚣,傅书言挑起轿帘,从轿子里抻出头来,仰头对高昀道:“昀哥哥,我要去余氏书坊。”
高昀朝傅明轩道:“明轩,我们陪言妹妹去书坊。”
余氏书坊,在南塘正街上,京城商街最繁华地段,街上往来人多,高昀吩咐轿夫停轿,在街口等候,高昀和傅明轩下马步行,把马匹交给侍卫。
高昀命跟随的人在街口等,三人步行去书坊,身后仅跟着两个贴身小厮,一个是庆国公府的小厮,常跟三爷傅明轩出门,三太太杜氏的陪房蔡妈妈的儿子旺财,油头滑脑,平常吃酒赌钱,傅明轩碍着杜氏的面子,不然早把他打发回家了。
高昀的贴身小厮喊做良生,浓眉大眼,手脚勤快,一看就是正经人,每日跟着高昀上学。
傅书言看旺财上街小眼睛不够使,专盯着大姑娘小媳妇,傅书言故意咳声,旺财回过神,傅书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旺财一缩脖子,有所收敛。
南塘街街面宽阔,街道两旁小商小贩货摊,高昀想起小时候,傅书言偏爱货摊上新奇小物件。
侧头,噙着笑问;“言妹妹,你小时候极喜欢货摊上的小物件,现在怎么不看了?”
傅书言扬眉,翘唇,“昀哥哥,我都多大了,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戴在头上,自己都不好意思出门,当年每次昀哥哥带我来这里,我都挪不动步,昀哥哥还记得。”
高昀打量下,傅书言已长高快到他肩头,笑道;“我倒忘了,言妹妹都十岁了。”
傅书言偏头,初春的阳光不炽烈,一束阳光打在高昀的肩头,映出这个少年,面部肌肤如丝绸般光滑,双目璀璨,高昀笑时唇弯成优美的弧度,走在人行街上,不时有路过的少女侧目,傅书言的三哥傅明轩样貌英俊出众,跟高昀走在一起,黯然失色。
高昀看傅书言看自己,黑晶石眸子里盛满宠溺,“言妹妹,你很喜欢读书?”
高昀的姐姐妹妹,请师傅教琴棋书画,女红,多半是虚荣心作祟,高昀看出来傅书言是真有兴趣读书。
“昀哥哥,我不是男儿,平常不能随便出门,只能从书里了解更多的东西。”
春风拂面,高昀正好看见傅书言头顶,一缕发丝吹乱,伸手抚了下她的头,“言妹妹跟我见过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傅明轩骄傲地道:“我妹妹从小就跟姐姐妹妹们不一样,我妹妹大事上比一般男子都有见识。”
傅书言撒娇地叫了声,“三哥,那有这样夸自己妹妹的,仔细昀哥哥笑话。”
三人经过一间澜玉坊,傅书言喜欢玉器,喜欢玉器的通透纯净,想起这段日子二姐姐傅书韫为亲事烦恼,对傅明轩和高昀道;“我要去澜玉坊,两位哥哥没兴趣,在这里等我。”
傅明轩偏重习武,不喜欢女人家的玩意,没耐性看姑娘家挑首饰,道:“好,你去吧!快点。”
“我跟言妹妹去。”高昀跟上来。
澜玉坊卖玉器,摆件、首饰,傅书言喜欢逛这间玉坊,满屋子玲珑剔透,阳光照射,晶莹璀璨。
傅书言发现有一款金镶玉镯,造型别致新颖,摆在显眼的地方,傅书言叫店伙计,“把这款镯子拿来我看。”
店伙计瞧一眼她手指的,露出尴尬神色,连连陪不是,“姑娘,对不住,这款镯子有人定下了,就打这一款,姑娘看看别的有没有喜欢的,我给姑娘打最大的折扣。”
傅书言失望,这款镯子花纹是玫瑰花,二姐姐喜欢玫瑰花,一定能哄她开心。
傅书言扫一眼别的玉器,兴趣索然,怕三哥等得着急,对身旁的高昀道;“昀哥哥,我们走吧!一会我三哥等急了。”
三哥傅明轩不喜陪妹妹逛街的,今儿说好了要去书坊,不然傅明轩才不耽误工夫闲逛。
高昀看见傅书言眼中稍纵即逝的失望,道;“言妹妹你和明轩先去书坊,我随后追你们。”
傅书言以为他相中什么东西,就迈步先走出澜玉坊。
傅明轩还没失去耐心前,见妹妹从里面出来,反倒奇怪地问;“这么快就出来了,没买东西?”
傅书言表情失落,“相中一款镯子,是别人预定的。”
傅明轩没当回事,道:“你有不少首饰,一个镯子,有什么稀罕。”
傅明轩一回头,看见旺财眼睛盯着一个小媳妇看,傅明轩踢了他一脚,呵斥,“狗奴才,再乱看,小心爷把你眼睛挖出来。”旺财不敢怠慢,赶紧跟上。
兄妹朝余氏书坊走去。
走进余氏书坊,傅书言绕着书架走了一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趣味算数,翻看,正看得津津有味,感觉有人站在身旁,侧头,往上瞧,笑了,“昀哥哥,你买完东西了?”
高昀没回答,把一只红软缎匣子伸到她眼前,傅书言接过,“昀哥哥送我的吗?”
少年清越的声音,“打开看看。”
傅书言小心地打开匣子,惊喜,里面躺着那款金镶玉玫瑰花玉镯,抬头看高昀,双目流动,喜悦地道;“昀哥哥,店家肯卖给你,你是出了双倍的价钱吧?”
高昀心道,买这对镯子的价钱远超出成本钱,那店家乖乖地双手奉送,除了赔偿主顾的订金,店家还能赚两成,能不愿意吗?
高昀的小厮良生一旁插嘴,“岂止是双倍的价钱。”说着,伸出三个手指头,傅书言瞪圆了眼睛,“三倍的价钱?”
高昀看着她笑,“言妹妹喜欢的,不用问价钱。”
傅书言感动,高昀为了自己高兴,花去大笔钱,她心疼银子,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高昀从不仗势欺人,亮出小王爷的身份,店家哪里还敢要三倍的价钱,乖乖地白送给他了。
现在皇帝已老迈,预立太子,京城盛传安王爷有望入主东宫,无风不起浪,朝廷里不少想巴结安王府的,很怕落人后,及早投靠,成了安王心腹重臣。等安王登基,有从龙之功。
傅书言挑了两本书,高昀命人把傅书言多看两眼的书都包上,一起付钱,足有两大包,旺财提着,累的龇牙咧嘴。
傅明轩兄妹跟高昀告别,各自回府。
回房后,檀香打水,傅书言洗干净手,拿出一对镯子摆弄,套在手腕上,冲着窗棂照进的日光左看右看,檀香今日没跟姑娘进宫,看见姑娘稀罕地赏玩一对镯子,道;“姑娘,这对镯子是新买的?真好看,花了不少银子吧?是不是三爷送姑娘的?”
傅书言的私房钱和首饰都是檀香保管的,姑娘出门没带多少银子,檀香猜测是三爷买来送姑娘的。
傅书言鼻子轻哼了一声,“三哥,舍得买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小气,小时候送我的礼物都是不值钱的小孩子玩的,出手大方的除了廷昶哥哥,也就算是昀哥哥。”
“这是昀小王爷送的,昀小王爷出手宽绰,皮相好,人大气。”
檀香狡黠地眨眨眼,“姑娘这一二年大了,二姑娘要说婆家了,接下来是五姑娘出阁,然后,就是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和姑娘两个,姑娘要早做打算。”
檀香别的事情头脑笨,这桩事不知怎么竟然开了窍。
傅书言啐了一口,“不害臊,你人心大,想嫁人了,赶明儿我回了母亲,放你出府,找个婆家。”
檀香脸红了,“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愿意侍候姑娘一辈子。”
傅书言看她羞得满脸通红,口是心非,檀香十七岁了,是该择婿嫁人了,傅书言想改日问问她的意思。
突然想起,檀香镇日跟着自己去宫里上学,等在南书房外,好像跟安王府里的小厮良生谈得来,这丫鬟是不是对高昀的小厮良生有点意思,良生看着实诚,踏实可靠,檀香嫁给他,吃不了亏。
檀香劝她早作打算,是不是有为自己留后路的意思,傅书言瞅着檀香,檀香这两年出落成大姑娘,一笑两个梨涡,甜美可人,跟良生倒也般配。
傅书言新买的玉镯戴在手腕上,就不舍得拿下来,当时看上这对玉镯,想送二姐傅书毓,她一向跟二姐相厚,两人相处堪比亲姊妹,但这对镯子是高昀送自己的,她怎好拿去送人,既是想送二姐东西,不送,又觉得对不住二姐,心偏着外人,二姐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她。
傅书言想想,命檀香把首饰匣子搬出来,挑了半日,找出一对翡翠镯,也是金镶玉,成色上等,水头足。
傅书言用绣帕包了,出来房门,同檀香沿着夹道往大房走,路过花园,傅书言朝花园月洞门走去,对檀香道:“顺路去花园看看,二月枝头的杏花开了。”
主仆二人沿着青石板路走,两旁干枯的藤蔓显出绿意,日头将落,晚霞满天,亭台楼阁染上一层橘色。
进了花园,脚下小径是石头子铺就的各种图案,花园的设计独具匠心,庆国公府的富贵已三代。
傅书言跟檀香转过一座假山,眼前一片桃树,开着一簇簇粉白的桃花,傅书言和檀香置身于桃树中,淡淡的香气,傅书言驻足,停留,不愿意离去。
这时,傅书言听见有说话声,顿声望去,看见前头小路上有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檀香小声道;“姑娘,那不是四房的诚哥和婉姐。”
婉姐今年虚龄三岁,是四房梅氏的女儿,诚哥虚四岁。
诚哥长得虎头虎脑,碗姐小一岁,差出半个头高,柴氏养的孩子生龙活虎,两个孩子大概在花园里遇见,诚哥看婉姐手里拿着一支桃花,上前一把抢过来,婉姐不依,抓住桃枝不放,诚哥用力一推,婉姐跌坐在地,大哭。
跟着婉姐的丫鬟叫抱月看姑娘摔倒,对诚哥大声道;“小爷怎么能
打小姐。”
抱月嗓门大了,诚哥扔了桃枝,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奶娘赶紧去哄,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时,柴氏和一个丫鬟从小径花树掩映中转了出来,诚哥看见柴氏,哭声更响亮了。
柴氏走到跟前,不悦地问奶娘,“这是怎么了?”
奶娘气愤地指着抱月道:“这死丫鬟吓唬哥儿,对哥儿说话大声大气,哥儿吓哭了。”
柴氏面色冷下来,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照准抱月的脸就抽了两个耳刮子,直打的抱月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柴氏骂道:“小贱蹄子,你个奴才敢对主子爷大声喊,下贱的东西,这次教训你是轻的,再有下次,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打完,柴氏转身往回走了,奶娘抱起诚哥跟着走了,抱月捂着脸,不敢吭声,婉姐看见大娘,吓得不敢哭了,爬起来,抱月领着走了。
檀香吓傻了,没敢出声,看四房人都走了,才悄声道:“四太太真厉害,方才吓得奴婢的心砰砰跳。”
傅书言道;“这个抱月丫鬟言行不谨,小孩子打架,拉开别在一起玩就算了,三岁的孩子懂什么?这丫鬟一副不肯受屈的样子,当奴才的凡事要尖,逞强,擎等着吃亏。”
傅书言对这个丫鬟不喜,她主子梅氏为人本分,低调,守规矩,屋里丫鬟牙尖嘴利,争强好胜,也不看看柴氏是个什么脾气,容个丫鬟放肆。
傅书言主仆二人离开花园,走不远,到大房地界,路过三姑娘傅书岚的院子,绕道过去,到二姑娘小院,二姑娘傅书韫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子上,懒洋洋的,道:“言妹妹,你来了。”
傅书言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的秋千架子上,两条腿晃晃悠悠,“听说你要嫁给忠顺伯府的嫡长子,妹妹特地来恭喜,贺礼都拿来了。”
傅书言从袖子里摸出绢包,塞在她怀里,“拿着。”
傅书韫打开,坐直身子,偏头瞧她,“言儿,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要。”说着,三两下把绢包包好,塞回给傅书言。
傅书言就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担心地问;“婚事听说有眉目了?不满意?”
傅书韫老着脸,“你还不知道,这一二年,我母亲到处给我找婆家,官媒把门槛都踏破了,就像我嫁不出去,没人要,母亲要求门楣高,千方百计巴结权贵,就像当初给大姐找婆家,你明白,言儿我说句话你别多心,我不像你,你是庆国公嫡女,我只不过是庆国公的侄女,差一字,差远了,我母亲刚开始还想高攀安王府嫡长子,言儿你说可笑不可笑,自然是不成的,既然知道不般配,何必去讨臊。”
傅书言轻声道:“我在宫里伴读,知道很多从前不知道的宫里的事,大伯母可不是无的放矢,听说安王爷和十二皇子、荣王爷,争夺太子之位,十二皇子的生母是贵妃娘娘,安王爷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荣王爷的生母从前是嫔位,据说当年很得宠,可惜殁了,成年的王爷里,安王爷的母妃地位最尊崇,安王府还有一个最有力的支持者梁昭仪,梁家为皇帝倚重,梁昭仪得宠于君王,贵妃娘娘渐有失宠之势。”
成年的王爷,封亲王设府邸,有大皇子郑亲王,三皇子安亲王,四皇子理亲王,五皇子荣亲王,八皇子礼亲王,九皇子庄亲王、十二皇子刚立府,封英亲王。
三皇子和十二皇子的生母最尊贵,最有望入主东宫,不过十二皇子这个时候立府封王,多半于东宫之位无缘了。
傅书韫冷笑,“这么说来,我更高攀了,我母亲打的如意算盘,落空后又盯上忠顺伯府的嫡子,我给你说个笑话,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母亲还打过靖安侯府嫡子的主意,言儿你别多心,那是我母亲的想法,我可没那那个意思,靖安候府世子卫廷昶对你那么好,谁都知道,将来你要嫁到卫家去。”
“二姐姐、”傅书言变了脸,“二姐姐说什么,谁说我要嫁去卫家,我才多大,这话说得太早了。”
傅书韫看她小脸涨红,成心逗她,“你不是要嫁给卫廷昶吗?卫家对你那么好,魏候夫人只怕早把你当成儿媳了。”
傅书言无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好好的说你的婚事,你怎么说我,我嫁人还早呢!二姐姐出阁了,还有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六姐姐…….”
“你不会说等八妹妹嫁人后,再嫁人吧!”
傅书言不跟她贫嘴,道;“二姐,我怎么听说,中间说合保媒的不是官媒,是大姐姐的婆家,许国公夫人。”
“官媒提的人家,母亲不是嫌这个不是嫡长子,那个官位太低,就是嫌弃人家清流,京城未婚的公子,打听遍了,言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母亲这样,要我脸往那放?还有你不知道的,更过分的,大姐的婆家许国公夫人说两下里先相看,安排了春游,要那忠顺伯世子跟我见个面,母亲竟答应了,我一个大家闺秀,拉出去让人相看,我还有什么自尊。”
傅书言倒不以为然,“见上一面也好,连人都见不到就嫁了,万一婚后看不对眼,后悔木已成舟,不如提前看好了,如果双方觉得不满意,婚事作罢。”
傅书韫被她的话打动,暗想,言妹妹年纪小,说的不无道理,不光是男方相看她,她也相看男方,终身大事,心里有底,道;“如果不满意,打死我也不嫁,我可不能像大姐。”
傅书韫发了一顿牢骚,心气渐平,怎么说大太太是自己母亲,虽说势力直白,也是为自己好。
傅书言从傅书韫屋里出来,经过三姑娘傅书岚门前,想有阵子没看见三姐,跟檀香耳语几句,两人淘气地绕道房屋后,趴在后窗下,刚想学一声猫叫,听屋里有人说话声,把喵音没出口,生生咽了回去。
屋里说话的是傅书岚的生母朱姨娘,朱姨娘语气抱怨,“太太给亲生的女儿大张旗鼓地张罗婚事,把京城里适龄婚配王孙公子都翻了个底朝上,姑娘跟二姑娘是一年生的,只比二姑娘小几个月,姑娘的婚事太太连提都不提,二姑娘早点嫁出去还好,二姑娘这回要是婚事还不成,耽搁一年半载,姑娘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只有给人做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