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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这样的事?”
勇毅侯府里,曹二奶奶吃惊非常,听珠华把蔡老夫人等去闹事的经过说出来,听得聚精会神,手里捧着的茶盅从温到凉,她一口没想起来喝,也没觉出来凉了,还是旁边立着的丫头默默替她换了一盅。
直到珠华说得差不多了,她才醒过神来,喝了口茶,犹自不相信似地感叹了一句。
珠华做出个无奈苦笑的表情:“可不是,她在大门外就压着我弟弟叫‘祖母’,吓得我弟弟以为遇到了拐子,飞跑着进来找我,落后又说了那些话出来,我认都不认识的人,听她们编排我家故去的长辈,一时生气,把人撵走了。”
“这谁听见了不生气呢,”曹二奶奶表示赞同,“这么大模大样跑别人门上认亲,遇着脾气烈的,打一顿都算她们活该。”
又道:“说起来,蔡老夫人那一辈年轻时我还未出生,她们那时候发生的事,要是早两年你来问我,我也不清楚,得替你现打听去。只是如今凑了巧,忠安伯府去年坏了事,我们府里五弟和他家大姑娘定了亲,长辈们关切,跟着费心打听了不少,他家既然倾覆,一些竭力掩下的旧事也就遮不住了,你问的这一桩,我正好可以说上一二。”
珠华忙道:“请二奶奶指教。”
“蔡老夫人前头,确实有个原配,也确实因为娘家坏事被休了的——唉,这人啊,还是不该把事做得太绝了,连我家老太太听说了,都为此感叹了两句。”曹二奶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时的细况,可不像孟家人跟你说的那样,孟家太夫人确实派了人去追,但可不是为了子嗣——”
当时老伯爷膝下无子不错,但他拢共成亲也不过两三年,于子嗣上并不很着急,孟太夫人一心想让自己的侄女取而代之,这下一任的伯府继承人也从侄女的肚子里出来才最好,因此她知道原配带孕离开之后,当即派了人去追,目的却不是为了把原配带回来,而是灌药打掉原配的孩子,以免他日有后人回来争产。
第一个找到原配的不是老伯爷,而是太夫人的人,他赶到的时候,太夫人的人已经得逞了,老伯爷见到原配的惨状,为此才愧疚心大作,不惜忤逆了母亲,带着原配逃离到别地去休养。
“蔡老夫人当时年纪尚小,应当与她没有太大干系,但太夫人如此作为,大半皆是为了她这个娘家人,所以要说她对此全无责任,那是不对的。”
珠华默然又恍悟:是了,这样才能更合理地解释其后原配的第二次出走,这个决定对她一个弱女子来说其实是件风险很大的事,但再大大不过忠安伯府里那个已成寇仇的前婆母,她无法相信老伯爷可以从母亲的手里保护好她,外面虽然危险,府里却一般是豺狼遍地,老伯爷还做梦可以跟母亲谈判,她却清醒地知道没用,太夫人在后宅这一块就是天,想摆布她一个失去正妻之位且无娘家撑腰的尴尬人太容易了。
至于孟家人为什么要在这一节上撒谎,那很好理解,当年这么对待过别人的祖母,现在过来认亲,那真是要让一顿打撵出去的。
“至于那原配太太其后又有孕及去向何方的事,当时她人在外面,陪着她的只有老伯爷,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那原配太太确实没有再出现过,忠安伯府闹了一阵,慢慢日子也就平静了下来。毕竟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实在难查,我知道的,实在也不算多。”
珠华道:“多谢二奶奶告诉我,有这些就很好了。”
至少能分辨出孟家人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了,珠华再度谢过了曹二奶奶,在她家瑞哥儿恋恋不舍的目光里,坐车回去了家里。
笼着手走进暖融融的屋里,苏长越已经在家,正听着叶明光在说先前发生的事,他的好记性派上了用场,几乎是一字不漏地还原了当时的景况。
珠华取了披风,暂未出言打扰,安静地坐到了叶明光身边,候到他说完后,方接着把自己从曹二奶奶处打听来的另一番说法补充了进去。
主人家汇集到了一起商量秘事,丫头们全退了出去,珠华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转诉完后,直接道:“不管孟家能拿出多少证据来,我都是不会认的,我只认叶家老太爷。”
叶明光跟着表态:“我和姐姐一样。”
苏长越颌首:“好。”
以他的立场来说,当然也绝不想多出几门糟烂亲戚来,不过这事涉叶家先祖,如何决议处置,叶明光才最有发言权,他的次序甚至在珠华之前。
这个决定下好了,就接着说下一步。
“万阁老是怎么把忠安伯府的原配太太和我们家老太太联系在一起的?”珠华摸着下巴问,“这里他们能拿出十足的证据来吗?若是拿不出,根本都不必理会他们。”
苏长越修长的手指在炕桌上点了点:“你忘了,原配太太娘家还有几个小侄儿侄女在,她在他乡安顿下来以后,也许写过信回来,若说证据,我以为这是最有可能的了。”
珠华想起来,忙点头:“不错。”
孟家人若真拿得出这种信来,再把那些侄儿或是侄女的拉出来作证,这种亲眷说话的分量比外人要重得多,她就不能再在此处抵赖了,否则有强词夺理之嫌。
想到亲眷,她灵光一闪,几乎与叶明光同时脱口而出:“三表姐!”
张芬今年年初时进了京,曾说过有人来问她打听珠华和叶明光幼时的事情,珠华当时上了心,但因没有下文过一阵也就模糊忘了,其后张芬随挂不住面子的高志柏拂袖而去,自己在京里租了个院子待产,珠华不想让人说闲话,面上的功夫还是做了,算到张芬差不多生产的日子,给送了礼物去,至于别的来往,大约是高志柏的阻拦,张芬再没上过门,珠华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她,双方就此各过各的。
“这肯定是万阁老的手笔,孟家当时已经败落,不可能还有人手打听到金陵去。”说话的是叶明光,他头回能参与到涉及朝中高层的讨论里去,不但不惧,眼神还闪闪发亮,十分跃跃欲试,“若说别的人打听,不会那么奇怪,问到姐姐和我小时候的事情上去。”
“姓万的老贼,弄这些暗地里坑人的事可真是一套一套的。”珠华抱着茶盅哼了一声。
官场有个特色:当搞不垮一个人的时候,还可以选择搞臭他。
现在的情况是,她如不肯认孟家,那是她不孝;她要是认了,以孟家那个家风,从此啃着她和叶明光过活下半辈子都算好的了,更可虑的是很可能干出什么恶事来,连累到苏长越头上去,这时候讲究的可不是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尤其清流官,最重的就是名声,别的不说,孟家人若出了什么丢人事,苏长越东宫侍读的职差还保得住吗?不错,坏事不是他干的,可太子身边的位置那么清要,大把学识渊博家世清白的人排着队想来,何必非要一个家里乌七八糟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孟家能拿出决定性不可推翻的证据来。
“三表姐应该没有吧?”珠华认真想着,张芬绝不像这么机灵能手握关键的人,“不过,她那么好贪小便宜,倒是很有可能为人收买,照着别人的意思编出话来。”
叶明光最早毕竟在二房住过三年,她真要编谎——还是那句话,亲眷站出来作证和一般外人下仆的分量是不一样的,哪怕她拿不出东西佐证自己的话,空口就可以制造出一些麻烦了。
她又正好在京,万阁老把她拉进局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苏长越却笑了笑,目中闪过奇异的光:“你这位三表姐,完全不必担忧她,我恐怕她很快要自顾不暇了。”
珠华睁大眼,倾身过去惊讶地望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再敏锐,不可能到未卜先知先把张芬这个隐患给解决了吧?
苏长越的笑意让逗得扩大了,抬手轻轻弹了下她额头:“我能对她做什么。”
叶明光望天,翻了个不忍视的白眼。
苏长越并珠华:“……”
疏忽这孩子在了。
珠华平板着脸坐回去。
苏长越干咳一声,若无其事继道:“是她自己家里出了事。下午时,太子扣着晋王教他读书,皇上下朝无事,过去看了看,顺便说起了件事来。”
珠华忘了先前的尴尬,同叶明光面面相觑:张芬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民女,五服亲戚以内官职最高的是五品的张推官,至于她亲生爹娘,那是提也不必提起,她有什么能耐,家事居然能惊动皇帝在两位皇子面前提起?
简直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