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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静悄悄的,原本爱在这里看书绣花的宁珞这会儿不知所踪。
璎香正在整理物品,一见景昀便迎了上来,结果景昀解下的大氅问道:“侯爷今儿这么早回来了,饿了吗?要不要传膳?”
“夫人呢?”景昀有些纳闷。
璎香小声道:“在卧房里休息呢,有些不太高兴。”
景昀挑了挑眉,示意她往下说。
璎香只好吞吞吐吐地道:“下午来了一位客人,说了些不知羞耻的话,夫人被气到了。”
景昀有些好笑,摆手让她继续做事,自己则快步朝着卧房而去。
一进门,只见宁珞背对着门,半靠在罗汉床上,正看着窗棂外的枯树枝发呆。
“珞儿这是怎么了?”景昀坐在了她的身侧,俯身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不如听我说个笑话消消气。”
宁珞没什么兴致,只是懒洋洋地道:“你能有什么笑话。”
“方才我进门时碰到个女的,经过我这里的时候朝着我崴了一下,我让了让,她便摔倒在地,额头起了个大青包。”景昀漫不经心地道。
宁珞“噗嗤”一声乐了,转过身来瞧着他,那双眸子亮闪闪的透出光来:“你怎么这么不会怜香惜玉?”
“那难道还要扶着她不成?”景昀轻哼了一声,“我这双手只会替珞儿轻拢慢捻,瞧见别的姑娘,便不会动了。”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宁珞忍着笑问道。
“哭得梨花带雨的,真不知道她在哭些什么,我让人扶她进了轿子打发走了,对了,她是谁啊?就是她不知羞耻惹你生气了吗?”景昀奇道。
宁珞实在忍不住了,趴在景昀怀里咯咯笑出声来,这丁明秀也真是可怜,折腾了半天,景昀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等她笑了个够,这才将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嗔了景昀一眼:“都是你,凭空生出这么多事来。”
景昀叫起屈来:“怎么这也怪我?该怪夫人的眼光太好了,找到我这么好的相公,才有人觊觎。”
这可真是不要脸的,宁珞拿他没法子,只好提醒道:“这事不会影响你和于大人之间的关系吧?我下午的时候压根儿没给她脸。”
“不会,而且就算是影响了那又如何?”景昀傲然道道,“在京城我们要忌那杨彦几分,可在这里,谁要是给你气受,你尽管让她受回去就好。”
“好,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要是有人觊觎你,就算是九天仙女我也呛回去。”宁珞恨恨地道,却还不解气,趴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这样刁蛮的珞儿实在少见,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似的。
景昀不由得感谢起那个莫名冒出来的女人来。
他顺势吻住了宁珞,两个人在罗汉床上缠绵了片刻,景昀在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不得不松开了环抱,低声道:“猜猜我今日为什么这么早回来?”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宁珞歪着脑袋扬起眉来,分外俏皮可爱。
“自然是好消息。”景昀笑吟吟地道。
宁珞想了片刻,忽然一下雀跃了起来:“是不是有慧瑶的消息了?”
“对,你知道吗?她就和你近在咫尺,在这鲁平城中。”
宁珞到了鲁平城后便想要打听余慧瑶的下落,景昀查了官府的批文,发现余丰东被调往了昌州边缘的一座小县城任了县令,离鲁平城约莫有两三天的车程。
刚到鲁平万事忙碌,景昀也一下子抽不开身,便耽搁了好几日,等他缓过来派人去了那县城去接余慧瑶,才知道那县城实在是太荒僻了,又是在大陈和胡族交界之处,并不安全,余丰东将她留在了鲁平城。
这一来一回耽搁了好些日子,手下的人将余慧瑶的住址查清了之后,景昀这才急匆匆地过来告诉宁珞。
“真的吗?她现在怎么样?她知道我们来了吗?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宁珞激动地抓住了景昀的手,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
景昀好笑地看着她:“你自己去问问不就行了?”
“我现在就去……”宁珞有些兴奋,却又迟疑了片刻,“我得去换身衣服,还有,给慧瑶带的礼物要整一整……”
“不如好好整理一下明天再去,”景昀提醒她道,“别忘了你还有重要的任务。”
临行前邹泽林千叮万嘱,让宁珞一定要想法子好好替他谈谈口风,想必这会儿正在京城翘首以盼她的书信呢。
宁珞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你说,若是慧瑶真的不喜欢他,我们要不要照实告诉他?”
她一开始也是不信邹泽林的,可见他这一年来一直顶着家中的压力不肯成亲,倒也信了这位风流倜傥的邹大才子有这么几分真心,女人家到底心软,也不愿看到邹泽林为情心碎神伤。
“照实说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痛彻心扉伤过一次,他可能就会抛却了这执念了吧。”景昀轻叹了一声道。
翌日,宁珞便收拾好东西,一路兴致勃勃地往景昀给的那个住址而去。
惠安巷在城东,闹中取静,里面一溜儿开着三四家学馆和棋室,宁珞下了马车,便听到一阵孩童朗朗的读书声,她不由得驻足听了片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余慧瑶开的棋室在巷子的里面,毗邻其中一家学馆,门面简陋却大方,挂着“烂柯棋馆”的牌匾。这间民居被隔成前后两进,前面作为余慧瑶教孩童下棋的棋室,后面则是她和两名仆妇居住的地方。
敲了两下门,宁珞见里面没什么反应便推门而入,前院收拾得很是干净,两边种着些牵牛,只是此时只剩下了干枯的藤蔓爬在篱笆上,小径旁种了些蔬菜,虽然干瘪瘪的,倒还是为这院子添了几分生机。
站在廊檐上透过半开的窗棂朝里看去,只见余慧瑶身穿青色蜡染小袄,正在领着三五个小童背棋经,一个大的几个小的,都摇头晃脑甚是迷醉的模样,宁珞看得有趣,抬手在窗棂上敲了敲。
余慧瑶这才听到,朝着外面张望了两下,却看不出是谁,脆脆地叫了一声:“谁啊?吴嫂,有客人来了。”
一个中年仆妇侧屋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招呼道:“这位夫人是想来学棋的吧?孩子多大了?我家姑娘是从京城过来的国手,棋艺好着呢,那边的大才子都比不过她……”
宁珞噗嗤笑出声来,这邹泽林也真够倒霉的,这事都被宣扬到边城来了。她正色道:“对,我正是慕名而来,不过我还没有孩子,想自己学,不知道余姑娘肯赐教否?”
里面的背诵声一下子断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余慧瑶几乎是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到了宁珞面前,惊喜交加:“珞妹妹,是你!你真的到这鲁平城来了!”
宁珞哼了一声,假意生气道:“你还知道是我啊,要不是我查到了你的行踪,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哪有!”余慧瑶叫起屈来,“我现在就在这方寸之地眼闭耳塞,前几天才刚听说我们这里的都督换了人了,说是从京城来的,是一个什么侯爷,我正想着去打听打听是谁,你便来了。”
宁珞愣了愣,狐疑地问:“怎么,泽林他没有写信和你说吗?”
就算是这信慢一些,从下了圣旨到现在也有了三四个月了,余慧瑶怎么会还不知道他们的到来?
一听这话,余慧瑶嘴角的笑容滞了滞,岔开了话题道:“珞妹妹,你先在里面坐一坐,等我把这课上完,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好,我在屋里转一圈,你先忙。”宁珞善解人意地道。
那吴嫂将宁珞引到了后院,宁珞问了她几句,大致了解了一点余慧瑶的现状。这家棋室已经开了有三个来月了,是余慧瑶闲暇无事用来打发时间的,一开始没什么人,幸好旁边的一家书馆在城中小有名气,介绍了好几个棋童过来,又有几个城中的名士见余慧瑶起了这么一个“烂柯”的名号甚为不服,挑战了几场,却被余慧瑶杀得片甲不留,这下便打出了旗号,学棋的孩童日渐多了起来,还时常会有人上门讨教。
“慧瑶真是厉害,”宁珞钦佩地道,“就算到了这边城也能杀出一片天来。”
吴嫂却看上去并不开心,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不瞒你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家姑娘这都快十七了,怎么能这样一直抛头露面啊?老爷也是太宠着她了,就这样让她乱来,到时候还怎么许个好婆家?咱们好歹也是官家姑娘,虽然现在不是什么大官了,也是个县令之女,可那些好人家一听是在外头开棋室的,还不都得避开了?可怜我家夫人去得早,那个姓徐的又是个负心薄幸的……”
她擦了一把眼角,伤感了起来。
“怎么会呢?”宁珞安慰道,“慧瑶秀外慧中,那些俗世男子哪里懂得她的好,说不准前边就有好姻缘在等着呢。”
“但愿吧,”吴嫂双掌合十,“我家夫人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姑娘啊,一定要狠狠地往那姓许的脸上扇上一巴掌!”
屋外一阵轻笑传来,余慧瑶跨门而入,摇头笑道:“吴嫂你又在念叨那件事了吗?你再这样念念不忘,让他们徐家知道了,扇的可就是我们自己的巴掌了。”
吴嫂连忙道:“好好好,我就是这么随便一说,早就把他们给忘了。你们聊,我去替你们准备点吃的。”
余慧瑶瞧着她的背影,摇头笑道:“她们总是为了我操心,其实要我说,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宁珞一把把她拉了过来,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和在京城时相比,余慧瑶的皮肤看上去粗糙了好多,不过眉宇间却洒脱依然,并没有落魄流离的郁郁之气。
宁珞这才放下心来,昨晚在心中斟酌了好久的安慰言辞顿时没了用武之地,两个人像从前一样,在炕上盘腿对面而坐,一杯清茗一盘干果,有着说不完的贴心话。
聊了京城中那些旧友的近况,宁珞把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了邹泽林的身上,试探着问:“他一直在等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倒是和我说说,我替你想个周全的法子。”
余慧瑶沉默了片刻,起身从里屋取出一个楠木小盒来,打开来一瞧,里面放着厚厚的一叠信笺,却都是没有拆封的。
“珞妹妹,你瞧,他的来信我都收到了,”她笑了笑道,“可我一封都没拆,所以我都不知道你来了。过几日便会托人全部带回京城,以断了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