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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姝儿和奶娘几个伺候的留在了别庄,宁珞分了一半人手保护,自己则带着另一半人手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城。
景勒原本想要力劝,就算不按照既定计划东行,也要在京郊另寻一个隐秘的地方暗中探听消息,然而宁珞已经今非昔比,神色凌然,语声威严,不容违逆。
“景勒,你既然现在跟在我身旁,侯爷又不在,事急从权,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侯爷、对定云侯府更为有利,你若不愿,便留在这别院,我当不起你的护卫,四叶、绿松,你们俩也好好想一想,到底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和小姝儿一起避祸。”
四叶瞪了景勒一眼,和绿松齐声应道:“夫人去哪里,我们也跟去哪里。”
景勒孤掌难鸣,一败涂地。
回到京城时已经快过未时了,侯府的一些暗报都陆陆续续送到,金殿上发生的事情令宁珞心惊不已,这么多对景昀不利的事情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收拢了起来,挑在这样一个时机□□裸地摆在了所有人地面前。
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按照景昀所说的离开这风暴的中心,要不然,只怕有心人能立刻编造出一个“定云侯夫人畏罪潜逃”的罪名来。
只是后来在南书房中,盛和帝究竟和那些人说了什么,最后的结果是怎样的,就连景昀安插在宫中的内应也不得而知;而景昀被关押在大理寺中,说是盛和帝信了那些无妄之罪吧,用的是“目无圣上、咆哮金殿”的罪名,说是没信吧,却一连两日既没审问也没有放他出来,圣心难测。
京城中的流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便开始沸沸扬扬,景昀的身世被传了开来,各种版本都有,流传最凶的一版,便是俞明钰不顾廉耻,勾引盛和帝,婚前失贞生下景昀,言辞间不堪入耳;又传景昀和北周勾结,以前的赫赫战功都是吹嘘的,妄图以私生的身份夺取大陈天下……幸好,大长公主整日里在小道观修心养性,宁珞又严令家人不得提及此事,因此还未传到大长公主的耳中,要不然,这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景铮和景曦却不可避免地在琼华书院中听到了流言蜚语,景铮和几个同窗打了一架,脸上带着伤都顾不得去涂药包扎,一头便冲进了宁珞的院中,满面气愤地道:“嫂嫂,他们说的都是骗人的吧?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和那些嚼舌头的打架了,先生让我回家反省。”
“打赢了没?”宁珞瞟了他一眼。
景铮啐了一口:“那些个软脚虾,都不够我打的,我一个对三个,还把他们都揍得鬼哭狼嚎的。”
“打得好,”宁珞赞道,“以后有人在你面前乱说,见一个打一个,打不赢就不是定云侯府的人,现在赶紧跟着景勒去好好学几招。”
景铮一扫方才的颓丧,高高兴兴地拉着景勒去小校场了。
景曦却没这么好糊弄了,满面忧色地看着宁珞,轻声道:“大哥是真的出事了吗?”
“怕吗?”宁珞微笑着抚了抚她的秀发,语声温柔。
景曦摇了摇:“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是我最敬慕的大哥,他不可能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那就好,你安心上你的学,相信你大哥,能把一切都解决好,我只担心……”宁珞欲言又止,她担心的是,景曦会不会步曾经余慧瑶的后尘,她的那门亲事会不会有变故。
景曦冰雪聪颖,一下子便听出了宁珞的未尽之言,她的眼神一黯,却振作着安慰道:“嫂嫂你放心,有时候困境便是一面试金石,能照出真情假意,以后的路还长呢,如果他们悔婚,对我不一定是件坏事,你说呢?”
宁珞长出了一口气道,欣慰地道:“说的真好,我家曦儿真是长大了。”
姑嫂俩正说着,屋外璎香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夫人,邹府派了人过来,说是要面见夫人和姑娘。”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宁珞和景曦满腹狐疑到了花厅,邹府的管家见了便快步迎了上来,笑着道:“定云侯夫人,曦姑娘,这是我家大爷和大夫人叫小的送来的,这是江南那边的云绡,冰凉清透,最适合夏季穿着,是给曦姑娘的;这些补品是给大长公主和夫人的,最近天热物燥,还请夫人不要为俗物所累,心静自然凉。”
宁珞怔了一下,一股暖流袭上心头,所谓雪中送炭,不过如此吧?
“这是我家小少爷给曦姑娘的一封信,小少爷说,原本不该如此孟浪,只是事急从权,还请夫人见谅。”管家恭谨地递上了一封信。
景曦飞快地接了过来,只见信封上笔走龙蛇,写着“曦妹亲启,元青敬上。”
她的脸上飞上一道红霞,飞快地拆了开来瞟了两眼,顿时喉咙有些哽住了。好一会儿,她眼圈隐隐泛红,轻声道:“多谢管家。”
“还请曦姑娘能亲赐墨宝,小人嘴拙,只怕说不好,到时候省得我家小少爷还是放心不下。”管家笑着道。
景曦瞧了宁珞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让侍女准备了笔墨纸砚,提笔写下了一句话:君心似海,不能涸也;妾如磐石,不能移也。
她亲手将笺纸折好放入信封递给了管家,郑重地道:“替我转告元青哥哥,让他不必担忧。”
晚上的时候,邹泽林和余慧瑶一起双双而至,余慧瑶已经嫁入了邹府,上有邹泽林的一双父母,中有三位兄长嫂嫂,还有底下一些孙辈,这家大业大的,再也不像从前在闺阁之中一样来去自由。
大家都是生死之交,自然也用不着说什么客套话,邹泽林的神情凝重:“弟妹,这是有人挖了一个大坑要埋了元熹啊,还是如此狠毒的通敌叛国的罪名,所有的事情对元熹都很不利,我已在陛下面前力陈,也不知道能帮上多少。”
“不论结果如何,我还是要替景大哥谢过泽林,”宁珞诚恳地道谢,“患难见真情,泽林是真君子。”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元熹的身世,”邹泽林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只怕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这人太过狠毒了,到底是意欲何为?”
宁珞苦笑了一声:“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这操控之人是谁?若景大哥真是皇子,他能挡着谁的路?”
邹泽林迟疑着道:“瑞王殿下我也交往过些时日,为人谦和,太子和定王出事前一直行事低调,在朝臣中风评甚佳,昨日在陛下面前还为元熹说过几句,看着……不像是这么狠毒的人啊。”
宁珞笑了笑,淡淡地道:“欲盖弥彰,你们就等着他什么时候现原形吧。”
“珞妹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让大长公主入宫和陛下求个情,先把侯爷放出来再做道理?”余慧瑶忧心忡忡地道。
“据说那卫简怀已经杀到了北周京师,你看有没有可能让他修书一封来说明缘由?”邹泽林出主意道。
宁珞想起卫泗对她的独占之欲,说不定景昀倒霉了他还要拍手叫好呢,让他来解释误会,也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更何况北周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去,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只怕这里早已生变。她犹豫了片刻道:“我的身份尴尬,若是找人去北周只怕又要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我派人去找谢隽春传话,”邹泽林一拍桌子道,“我看那谢隽春还算是个人物,说不定肯出手相助。”
“多谢泽林了,”宁珞朝着他和余慧瑶深鞠了一躬道,“我还有一事相求,还望你们能允之。”
邹泽林顿时恼了:“弟妹你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从西北血雨腥风中并肩走过来的,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什么求不求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宁珞定定地看着他们:“若是我和元熹有什么不测,定云侯府还请你们多多关照,尤其是小姝儿,她年纪还小,慧瑶,烦劳你多多费心。”
余慧瑶大惊失色:“珞妹妹,你要做什么?这事并未到绝路,你可不能做什么傻事。”
“当然不会,我还等着和景大哥一起白头偕老呢,”宁珞的笑容轻浅,“我只是怕有什么万一罢了。”
其实宁珞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杨彦费尽心机,在景昀即将认祖归宗之前骤然出手,数管齐下,让景昀“身败名裂、身陷囹圄”,一个通敌叛国的私生之子,就算最后有了什么意外命丧黄泉,又有谁会在意呢?
这事情越拖越对景昀不利,而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所能凭借的也只不过是杨彦求而不得的那份不死心,还有便是盛和帝对景昀的那一份父子之情,她不相信,盛和帝会相信那些人的中伤,怀疑他的爱子为了一己私欲通敌叛国。
翌日,她轻车简行,身旁带了四叶、绿松和几名侍卫,便去了京城有名的白马观祈福。
白马观就在城北的北孤山上,这白马观是高祖所建,就在前朝名将洛北川的衣冠冢旁,香火鼎盛,游人络绎不绝。
北孤山并不高,大约三五十丈而已,到了归云居后往左边走,穿过一条店铺林立的商街,便可看到一条用青石砖铺成的山间小径,小径旁流水潺潺、绿树成荫,景色颇有小家碧玉的风范,可宁珞却半点心情皆无,一路神思不属。
正值正午,烈日高挂,观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香客。门口有一道士等候着,一见宁珞立刻迎了上来:“是定云侯夫人吗?贫道云宁,恭候多时了。”
昨日下午宁珞便让管家联系了白云观,今日要诵经祈福。观主今日不在,这云宁是大弟子,便由他全权负责。四叶和绿松奉上了丰厚的香资,云宁道长便热情地将人引到了三圣殿内。
观内的道士都已经在殿内列队跪坐,云宁道长笑道:“夫人,祈福时最好能让闲杂人等都在门外候着,不然只怕会影响了福祉。”
宁珞点了点头,和四叶他们耳语了几句,四叶面带焦灼争执了几句,最后却拧不过宁珞,只好站在了殿门外。
云宁道长歉然地将殿门关了起来,三圣殿内顿时幽暗了起来,道士们在云宁道长的带领下,八大神咒、太上感应篇一一念来。
宁珞请了香跪在了蒲团上,脑中一阵清明。
杨彦或许能够嚣张一时,却嚣张不了一世,举头三尺有神明,总有一日,会有他的报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珞吸了吸鼻子,一股硫磺味道隐隐传来。
屋外忽然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叫声,骤然之间,火光四起,三圣殿内的道士们顿时乱作一团:“走水了!走水了!快逃!”
仅一眨眼的功夫,火舌便从窗棂肆虐了进来,三圣殿中到处是布幔和烛火,墙壁旁还堆着经书。
“夫人快走啊!”云宁道长站在门槛前朝着她急急地招手。
宁珞花容失色,朝前走了两步却又吓得停住了脚步,大叫了起来:“四叶!绿松——”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朝前扑去,却在摔倒在地的前一刻被人拎了起来,消失在了一片烟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