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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此话一出,一旁的老臣们大出意外,哗然色变。
杨鲁顿时捋着胡子面露不豫之色:“彦儿,你怎可如此对陛下说话?”
翰林院大学士徐秉安也责备道:“瑞王殿下,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拙,怎可如此口出恶语?”
杨彦冷笑了一声:“你们都这样轻易被蒙蔽了吗?那景昀勾结北周,为了一己私利豢养私兵,又用尽手段蒙蔽父皇,为的就是这大陈天下,你们若是还是看不清,我还能说什么?”
“那你呢?”盛和帝的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朕一直以为你真心改过,对你寄予了厚望,没想到你虚与委蛇,从来没把父子兄弟的骨肉亲情放在心中,你做了些什么龌蹉之事,要朕一一替你彰扬一番吗?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朕也寒心至极!”
“陛下,”宁珞趁势跪倒在地,语声朗朗,“臣妇千辛万苦逃出牢笼,今日进宫,便是要告那瑞王强夺臣妻,他手上的伤便是铁证,臣妇更擒获了他的一众同伙,人证俱全,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杨彦的脸色白了白,却丝毫没有半点惊慌之色,矢口否认:“父皇这是病糊涂了,连这种无稽之谈都要轻信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也是不信,邹沐意上前一步,谨慎地道:“夫人,这可要有真凭实据才行,瑞王殿下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赵倬正也是神情凝重:“珞儿,我此次冤枉了元熹,心中愧疚,但此种指证,还需慎之又慎,会不会有什么误解?”
宁珞又气又急,这杨彦伪善的面具真的是蒙蔽了一大群的朝臣,此时图穷匕见,再无退路,还有什么脸面放不下的?“陛下,臣妇所言句句属实。昨日白马观的大火乃是瑞王派人主使,随即将臣妇掳至他的西郊别院,臣妇虚与委蛇刺伤了他,他的内侍总管于安还想偷偷杀我灭口,幸得手下侍卫景勒全力相救,已将他的西郊侍卫全部擒获,诸位大人若是不信,现在马上便可到城外审问,看看我所言有没有半分虚假!”
赵倬正又惊又疑,朝着杨彦怒目而视:“殿下,珞儿此言,是真是假?”
杨彦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自然是假,只是父皇被奸人蒙蔽,早在心里认为这是真了对不对?”
盛和帝的眼中是满满的失望和痛心:“你还要狡辩吗?白马观的大火……本就是你手下侍卫所为,朕已经派人在暗处观察你很久了,珞儿所言,更是验证了朕的猜测……”
杨彦的眼神森冷,缓缓地道:“果然,父皇你表面上对我宠幸有加,其实心里却向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冒牌货,儿臣怎能如此坐视父皇酿下这等大错,让皇室蒙羞、让天下臣民笑话?”
“你想做什么?”盛和帝怒道,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宁珞大骇,扑上去拼命抚着盛和帝的胸口:“陛下,陛下你不能上他的当!别生气,保重圣体!”
田丰和邓汝也急了,一个僵在原地拿着手中的小药瓶,双手颤抖着,不知道要不要拿药丸出来给盛和帝服用,而另一个则疾步往外走去,满脸焦灼地道:“陛下你就不该出来,奴才这就去找陈太医……”
只是邓汝还没走出门外,迎面便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陛下!大理寺来报,昨日凌晨有人劫狱,定云侯他——”
所有的人都僵住了,屏息看着那人,盛和帝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手颤巍巍地扶在了椅背上:“昀儿……他……怎么了?”
那人被看得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咽了咽口水:“定云侯劫狱时逃匿,被流箭所伤……身亡……”
殿内仿佛如死一般的寂静,须臾之后,盛和帝的身子晃了晃,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椅子上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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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一片混乱,盛和帝被送到了寝宫,太医们鱼贯而入,田丰和邓汝到了里面伺候,宁珞和大长公主、诸位大臣都守在寝殿门前,屏息等着里面的消息。
宁珞的脸色惨白,双目却依然炯炯有神,盯在某个不知名的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长公主眼中含泪,心中又是悲戚又是焦灼,她拉着宁珞,未语眼中先含了热泪:“珞儿……别太难过了……你还有姝儿……”
宁珞摇了摇头,断然道:“祖母,我不难过。”
大长公主心中一惊,宁珞这副模样,可不要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了!“珞儿,你别这样,哭一场就好了,”她抱住了宁珞哽咽着道,“咱们都是命苦的人,可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你总不能让小姝儿没了爹,还要……”
“不,祖母,景大哥不可能死了,”宁珞轻拍着大长公主的背,语声低柔却坚定,“我们说好的,要一起长长久久,他还等着我给他生个儿子学他的骑马射箭呢。”
“可是……”大长公主都不敢说话了,深怕刺激了宁珞,“大理寺既然来报信,那便是查证……过了……”
“查证过了我也不信。”宁珞轻快地道。
上辈子她临死时,于安还骗她说景昀死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结果呢?景昀留了后手反败为胜,这辈子景昀又怎么可能束手待毙?
她的景大哥,肯定能好好活着,哪一日便从天而降,将这些魑魅魍魉一扫而光。只是在这之前,她要好好地保护自己,更要……
她四下一看,忽然诧异地道:“瑞王呢?”
门前守着的没有杨彦,几名大臣也发现了,照理说,盛和帝病危,最该守着的便是此时唯一仅剩下的皇子杨彦。
赵倬正皱着眉头道:“瑞王殿下去哪里了?”
他大步向外走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侯爷请留步,瑞王殿下吩咐了,即日起内宫封禁,任何人不得外出。”
赵倬正勃然大怒,一把便揪住了那侍卫的衣领:“你说什么?你们是谁的部下,胆敢如此在禁宫如此妄为?”
杨鲁、徐秉安、邹沐意也走了出来,十分意外地看着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侍卫:“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要出去,难道你们还要拦着不成?”
赵倬正推着那侍卫朝前走了一步,门外的侍卫神情凝重,“刷”的一声,刀剑齐声出鞘,其中一个领头的喝道:“瑞王殿下有令,陛下病危,为防有奸人蒙蔽陛下祸害朝纲,内宫封禁,擅自进出者格杀勿论!诸位大人,你们再往前走一步,下官便要无礼了!”
往后一百步,是黑压压的羽林军,弓箭出鞘,阴冷的箭尖闪动着慑人的光芒。
赵倬正的头皮发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信义侯爷,”宁珞在他身后叫道,“忍一时之气,等海阔天空,别和他们硬碰硬了,快进来。”
赵倬正深吸了一口气,伸开手臂,让身后的人全部退入了房内,这才用力地甩上了殿门。他愤怒地在大厅中踱着步,气得几乎连话都说不顺溜了:“他敢……居然敢……如此!”
杨鲁一脸茫然:“这……这是彦儿下的命令吗?彦儿……他想要做什么……”
邹沐意冷冷地道:“靖王难道这还看不出来吗?他这是原形毕露,等不及了想要逼宫夺位吧,赵太尉虽然死了,他手下的人还是有的。”
徐秉安气得浑身发抖:“荒谬!他这是枉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枉为人子!愧对天下!”
“彦儿这是疯了吗?”杨鲁不敢置信地道,“他打小便是几个兄弟里面最乖巧最孝顺的……”
大长公主悠悠叹了一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三哥,你长见识了吧。”
内室的门开了,陈大夫满面忧色地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低声道:“列位大人,下官拼尽全力,暂时保住了陛下的性命,只是陛下还在昏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朝中之事,列位大人还是早做准备吧。”
“陈宏达!田丰!”杨鲁中气十足地大喝了一声,“陛下什么时候病得这么重了?你们两个隐瞒陛下病情,这是要杀头的重罪!”
田丰哭丧着脸在门口探了一下头:“靖王爷,奴才也不想啊,陛下他……是陛下不愿意声张,说是多事之秋兼之皇储未定,他的病情不能公布引起朝纲震荡,你看,这不是还是出事了?若是那日在金殿上没有出定云侯那件事情,说不准就不会有瑞王殿下这一出了,诸位大人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啊……”
赵倬正和杨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
“靖王爷,那个人证是谁找来给你的?”
“赵大人,你是怎么知道卫简怀和定云侯的事的?”
几个人凑在一起对了对,几件事情的脉络基本就捋顺了,这两件事情都和杨彦脱不了关系,青娘从袞州被带回来的,经刑部侍郎胡云之手送到了杨鲁跟前,而胡云是杨彦的亲信;卫泗则是应州新提拔的司马钱有为告的密,钱有为的妻家和赵家是远亲。
然而现今他们再懊恼也没有用了,大错已经铸成,若是景昀真的已经被杀身亡,盛和帝病危,杨彦对这帝位已经是势在必得;而他们被困在后宫中,就算有通天的本事,都撼动不了杨彦分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在房中一筹莫展,午膳和晚膳都是内侍送来的,他们想问问内侍宫中的情况,那内侍满面恐惧,半个字都不肯吐露。
陈大夫急了眼了,他匆匆被叫来医治,好些药材都没带,盛和帝就这样昏迷着,还需进一步的治疗,这样拖下去,凶多吉少。
“最好能叫金治平也过来,”陈大夫急得团团转,“他的金针是一绝,说不定能让陛下清醒片刻。”
金治平便是金大夫,在定云侯府呆着呢,只有出去了才有可能,然而任凭他们轮流到殿外大骂、威吓、诱哄,外面守着的侍卫都好像聋哑了似的,一步都不肯退,显然是杨彦挑选过的亲信,已经被他牢牢掌控在了手心。
夜色渐渐降临降临,众人都身心俱疲,或坐或卧,眼中一片茫然。唯有宁珞却越发振奋了,对着窗棂外的圆月看着时辰,双掌合十,不时喃喃自语着。
“六妹,你孙媳妇怎么了?”杨鲁无力地问。
大长公主瞪了他一眼:“你就爱多管闲事。”
赵倬正疲惫地掐了掐头疼的脑袋,随口道:“让她去吧,珞儿是个有福之人,说不定……”
他住了口,忽然直起了后背。
“怎么了?”徐秉安嘲笑道,“难道有了什么神仙妙计不成?”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赵倬正喃喃地道,他是武将,比起在座的这些文臣来,耳目聪敏了不是一点两点。
众人一下子都精神了起来,邹沐意趴在了地上,凝神细听,忽然一下惊呼了起来:“有!有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