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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陈巘才堪堪一提,那边马上就有人联手施压,皇帝看着跪倒在地的一众武将心中甚是烦闷。
虽然一直都知道陈巘在军部积威已久,威望之众,难以匹及,但真真见到了还是不免郁郁烦躁。
这是做什么?
帮着陈巘一起向他示威么?
皇帝这辈子最恨受人挟制,当初一时大意让陈巘一方坐大早已经是后悔不及,以至于后来在想要将权力收回来已经是不可能。
现在陈巘独霸军部,权势如日中天,早已今非昔比,陆仪选择今天在他儿子的百日宴上进言弹劾实在不智,且不说陈巘怎么想,单是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就已经怒不可遏。
由此一来,现在如今的状况也就丝毫不意外了。
皇帝也是为难,陆仪算的是他的心腹之一,很是能揣摩自己的心思,在必要的时候为自己排忧解难。
比如今天,不得不承认,在陆仪站出来弹劾陈巘的那一瞬间,他是暗暗赞同的。
现如今东南也已经平定了,也许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天下将不复战乱,那么陈巘与他的军队的利用价值已经告罄。
若是任由他逐渐坐大,毕竟手握重兵又与自己离心,今日你看他情态,嚣张的令人发指,可曾有一点将自己放在眼里!?
皇帝隐忍在心,本来今日的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大大超过他的意料,甚至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如今他这般不依不挠,难不成非要自己低头不可?
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实的。
可惜,陈巘素来不是什么善茬,太岁头上动土岂容你全身而退?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皇帝那个憋屈啊,可如今却也是骑虎难下,如果陈巘今天一定要将陆仪怎么样,那他若真要保那还真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将军,”他将话语再三酝酿,道:“陆大人纵然今日真有失仪,行事慌张,误会了大将军你,但他为官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情于理你这样的处罚也实在太重了了。”
陆仪这样的年纪若是退仕,那着实是太可惜了。更何况皇帝本人也是极为器重陆仪的,前些日子的闭门思过也是迫不得已,陈巘那时候也是咄咄逼人,比之今日也不差几分了。
思及此,皇帝的心逐渐下沉,不曾想曾经的一对翁婿如今竟是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陈巘一点情面也不留,想来这次是难以善了了。
果然,陈巘嗤笑一声,目光灼灼:“……哈,在陛下看来陆大人罪不至此,那末将岂不是罪有应得了?”他的每一个字都利如刀锋,不可直视:“可是,陛下难道忘了——东南之乱,情况何等危急,末将率军出征,抛下即将生产的妻子,奔赴战场,其中艰险不必再提。”
“……好在天佑大严,臣幸不辱命,剿灭海寇,平定东南。原本也该是国之幸事,不过现在想来,若是当时,马革裹尸,是否便能不再受今日腌臜之苦?”
陈巘此话不可谓不凄凉心寒,字字见血,句句透骨,其意不用深思也能品出其中,陈巘暗指皇帝亏待忠臣,由此,这端话音刚落便惹得他手下那群将领齐齐有了共鸣,低声惊呼:“大将军——”
皇帝瞬间脸面就挂不住了,呐呐道:“大将军何出此言,你的功劳朕也是看在眼里,平心而论朕也不曾薄待于你啊!”
陈巘听了这话瞬间也敛了神色,冷冷淡淡,道:“那便请陛下秉公论处,还末将公道。”顿了顿,他有补充了一句:“若真如此,那臣想来天下定当不复战乱,实乃苍生之幸。”
言下之意,你若是这次不处置了陆仪,那以后若是再出了什么事情就别再来找我,或是,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别怪我。
皇帝当然听得出来他半是威胁半是强迫的深意,在场所有人自然也听出来了。
“大将军,你着实言重了。”皇帝几乎要气得吐血,他何曾这般被人威胁过?
但眼下却又不得不妥协,真是百感交集尽在心头,憋屈愤怒,恼火气愤。
这陈巘一点也不退让,这逼得皇帝不得不丢车保帅。
这边跪在地上的众人又起劲了,高呼:“请陛下还我大将军公道——”
这端紧追不舍,陆仪早已煞白了脸,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他万万想不过事情的发展竟会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没人相信他!?
陈巘的那些罪行可是千真万确的啊,只是陆仪怎么也没想到,顾琰,顾修槐,甚至连那个刚刚回朝的叶修玉竟也百般掩护他!
这一来二去竟将他的那些个行为洗的个一清二白,竟是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养精蓄锐,细心筹谋,如今却是功亏一篑,甚是把自己也陷进去了,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不得不说,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此生纵横官场二十余年,如今竟也被人逼到了这般境地。
他缓缓抬头看了清嘉,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如此后悔。这哪里是什么亲生女儿,简直就是索命的阎王!
红颜祸水,自古如此,若是早知道她今日此行此状,他当初定然不会将她接下山来,惹得这风波迭起,家宅不宁。
若是可以,他此刻真想放声大笑,真是冤孽,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败在自己的女儿手里。
突然间,他想起了那个已经在记忆中早已模糊的身影,那个温婉明媚的江南女子。
果真是——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陆仪心下惨然,已经看清楚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皇帝此刻纵然有心解救,但在现下这样的情况下却也力不从心,不由得心凉了个彻底。
于是,他深深伏身,做了个大礼,深深咽下心口处涌上来的那口血:“今日种种全是臣一时糊涂,听得一些闲言碎语就慌张行事,不想竟是误会了大将军,”他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艰难:“大将军不肯宽恕也是情有可原,若真要臣以此谢罪,臣甘愿领受。”
陆仪本以为数月之前的两府之乱就已经是自己最丢脸的一天,不曾想,原来是没有想到还有今天。
呵呵……
皇帝听他这般言辞也是不忍,道:“陆大人……”
陆仪再拜:“正所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臣今日行事莽撞,不仅未能尽到为人臣子的本分,反倒使陛下不快,乃是臣无德无能,实在愧对陛下。此次大将军若要臣辞去官位,方可恕罪。臣实在无话可说,无可辩驳。”
“……臣知陛下顾及旧情,可臣也着实不愿陛下为难,若是臣此举能够消了大将军的怒火,不至于影响了陛下与大将军的君臣之情,那臣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这一席话说出来,真是入情入理,将那股子忍辱负重发挥到了极致,颇让众人有所动容。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陈巘。
皇帝听了这话,沉默半晌,末了才艰难的扯起一抹笑:“陆爱卿用心良苦,朕……”他也是忍了又忍,终才出口:“……便准了你。”
陆仪三行大礼,虽然不甘,但终归还是了结了。
他跪在地上久了,双腿已经有些麻木无力,但还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皇帝见状,忍了忍心火,看向陈巘,似嘲似讽:“这样,大将军可是满意了?”
陈巘目光坦荡,不咸不淡,漫不经心的很:“自然是满意的,”他也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如此说来,还要多谢陛下——公私分明。”
直到此刻,一切才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清嘉也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看向顾琰,两人均是如释重负。
再说一旁的傅安蓉此刻脸色却是十分难看,但却有不得不强颜欢笑。陈巘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凌厉的目光让她心弦一颤,几乎不敢对视,只能匆匆的垂下眼睑,避其锋芒。
毫无疑问,陈巘那别有深意的锋利眼刀袭来的时候,彼此之间就对于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心知肚明。
不错,这确实是她谋划多时的结果,希冀能够在今日一举扳倒陈巘,这样一来,顾琰便再也没什么靠山可依,如此便可除此心腹大患。
因为她深深的知道皇帝对陈巘的敌视和忌惮,正是因为有了皇帝背后的默许,她这才有了拉拢陆仪的意思。
如若不然,依照陆仪这般谨慎怕事的性子怎么可能当着出头鸟,出来指证陈巘呢。
只是陈巘心思缜密更甚他人,想来早已洞悉其中内情。
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的某些斗争恐怕也将放到明面上来了。
傅安蓉强忍下心中的不安,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这次陈熙的百日宴在一场纷争中结束了,虽然事情已经拉下帷幕,但此后的勾心斗角却还远远的没有结束。
待到宾客散尽之后,清嘉仍然有几分惊魂未定,回房之后,脸色仍未有所好转。
陈巘一向从容,见她如此不免有几分心疼,抱住她,亲了亲:“这是怎么了,嗯?”
清嘉看了他一眼,握起小拳头,锤他:“我说要出事的吧,你当初还非不让我提前回来,这可不险些就出大事了吗!?”
她有些时候真是讨厌透了他的我行我素,所有事情单凭高兴,从来也不顾及后果。
今日种种,险象环生,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被彻底的暴露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陈巘抓住她的小拳头咬了一口,遂被清嘉嫌弃的拍开,不由轻笑道:“哪里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了,现在不也什么事也没有嘛。”
清嘉听见他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就来气:“只差一点点了啊!你怎么老是不把事情放在心上呢,非要真出点什么才知道厉害么!?”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真是气死人了!
陈巘装傻:“嗯?我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么?”
清嘉简直气坏了,他一个劲儿的占自己便宜,摸来摸去的跟他儿子一个样!
一个大流氓,一个小流氓!
陈巘见她实在是后怕的慌了,这才举手投降,不再逗她:“好了好了,别气了,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么,左右不是我们吃亏,嗯?”
清嘉被他一闹倒也是轻松了几分,正巧这时候陈熙睡醒了,大声哭闹着要找他娘亲来了。
呜呜。
“将军,夫人,小世子醒了。”
奶娘抱着哇哇大哭的陈熙,站在门口,小声的对着里面说着。
清嘉一听过人是儿子大声的嚎哭声,这便赶紧挣开了陈巘,理了理衣衫和头发,这才去开门。
“夫人,小世子想来是想您了,我便赶紧抱来给您瞧瞧。”
奶娘一边说,一边将孩子抱給清嘉。
果然,陈熙一到她娘的怀里就立马不哭了,两只小手直直的要去摸他娘亲的脸,当然那是肯定摸不着的,于是退而求其次放在了胸脯上,这才心满意足的打着嗝,抽抽鼻子,不耍赖了。
清嘉无奈,这小鬼头机灵的很,跟他老子一样,老是自己粘着自己,跟狗皮膏药是差不多了,撕都撕不掉。
“可是吃东西了?”
奶娘赶紧答道:“新来的乳娘已经喂过了,现在正在耳房里候着呢,夫人而是要见见?”
奶娘也听说了一些今日的事情,得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自己照料世子的那个乳娘竟是别人派来的眼线奸细,后来宾客散尽之后,陈管家便带人将她带走了,如今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想来应该也没什么轻巧可捡起的,不由一阵后怕。
于是,面对清嘉更加小心谨慎起来,生害怕除了什么岔子。
清嘉见奶娘战战兢兢也是可怜,便道:“今日时辰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先先去休息吧。”
乳娘便唯唯诺诺的退下了,清嘉则抱着儿子回到了房里。
陈熙见到他爹更兴奋了,两只小腿儿一蹬一蹬的恨不得飞出去一般,清嘉见状既好气又好笑,拍了下他的小屁股:“熙儿别闹小心摔着。”
陈巘上前一步将儿子抱过来又给放在了床上,清嘉见他额心的朱砂和脸颊的胭脂想起今日抓周的情形,心头一阵堵得慌。
一个胭脂盒!
一生只有一次的抓周礼,她怎么能甘心!
清嘉咬咬牙,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
陈巘沐浴后回房,便见着清嘉正在床上逗儿子,熙儿周围摆满了一大堆的东西。
走近一看,全是今日抓周的那些小玩意儿。
清嘉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回房了,全神贯注的在逗弄他儿子,嘴里念念有词:“熙儿,你喜欢哪一个?”
“小匕首?以后跟你爹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好不好?”
“小毛笔?那也不错,以后三元及第,中个状元也好。”
“小玉印?哈哈,那今后可要封侯拜相的哦!”
……
陈熙傻乎乎的看着他娘,笑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陈巘轻笑一声,这小女人莫非还不死心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