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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大队的水渠快要竣工的时候,二大队提前完成了引河入田,这时候人都特别看重荣誉,特别还是集体荣誉。每个人都有之争第一的想法,一大队和二大队两个村子离的不算太远,听说他们已经开始庆祝,一大队的这些生产队员们,更是抡圆了膀子玩命儿的赶进度。
“同志们!工程进度我们已经被人争了先,那在‘好’上我们就要多做文章!水渠深挖一尺,造福后代十年!所以,同志们!我们要在现有的基础上,将水渠扩宽、挖深,你们能在原定的时间内,完成组织上交给你们的这项任务么?!”
刚在领导跟前露了脸儿,支书现在干劲儿十足,卯着劲想要带领一大队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
上面一句话,底下忙断腿,为了抢进度,生产队员们吃住都在水渠里。而且男女都是一个待遇,大家伙儿头巾一包,一个个跟土耗子一样,也分不清谁是谁,是男还是女了。
因为长时间不停歇的挥舞锹镐,那一双手没得看,带着手套,水泡还是一层又一层。两个膀子没碰没打,就青紫青紫的,一摸胳膊,都跟铁一样硬棒。大家伙儿吃饭拿干粮都费劲,好多人站在渠里,把干粮放到坑边上啃着吃。
因为两三天没回家,就不说脸和身上怎么埋汰了,牙上都是一层土,吃饭一咬都‘咯吱咯吱’的,鼻孔都让灰土糊的找不到了。
看到他们有的人吃吃饭都倚着土包睡着的,田恬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为了所谓的集体荣誉和建设新祖国的理想,他们真的能为革命事业献身而毫无怨言。这种崇高的思想境界,是田恬这个习惯自扫门前雪的现代灵魂理解不了的,她敬佩他们这种勇于奉献的精神,没有他们的付出,就没有后来人的幸福生活。
但是,让她也这样一切为了人民为了国家,抱歉,她真的做不到。先说她吃不了这个苦,而且也忍受不了没有回报的付出,现在她无比感谢高原坚持没让她来挖沟,不然准得照他的话来,她直接就得埋到这里了。
现在来挖水渠,别看说是管两顿饭,但粮食定量每天都在减少,真正的干货就那么一点。怕大家体力跟不上坚持不下来,支书咬咬牙,把那些半死不活的红薯秧都挖出来煮成菜汤了。这要是换成以前,可是猪都不吃的东西,可现在一天一个壮劳力就六两的粮食定量,还都是粗粮,一个月还不不足二十斤。强度劳动,加上营养缺乏,很多人都眼见的瘦弱下去,腿软走不动路,再不吃点别的东西找补,别说干活了,离死也没多远了。
幸好兵团领导很负责任,不知道在哪弄了一车的盐,每天都让个个大队食堂煮一锅盐水野菜,总归能给大家补充点体力。
二大队那边敲锣打鼓的庆功,还没等乐呵呢,就闹出事来了,听说还打死了人。六大队和二大队的田地是挨着的,但如果要从柳河引水,也是从河边先修到二大队,再经过他们的责任田,最后才是六大队的天。
六大队的人就有点小聪明,他们想等二队修好水渠,我们接上再修过来多省事。没想到二队不愿意让他们占这个便宜,非常坚决的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可这时六队再重新修渠已经不赶趟了,就想用强的。二队也没有省油的灯,两队人就捂扯一起去了,因为修渠,大家都拿着镐把铁锨,打急眼了也没个轻重,直接把二队的一个小队长脑袋给掀开了。
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老周屯子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出来了,把六队闹事的那帮人都围上了,非要把他们活点了天灯。
当时两队刚闹口角的时候,附近收到信的几个大队领导就都过去了,有他们在中协调,肯定是不能让他们把事情闹大的。但六队把人给打死了,肯定得给个说法,特别是那个小队长的家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时间闹闹吵吵的,来回扯皮也没个结果。
当初田恬得了个人三等功的奖状,去照相馆拍个照片做纪念,这几天可以取了,顺便给家里寄一张,这都是田家以后的政治资本保命的护身符。不过有了之前做牛车的经历,和走路回来的血泪史,田恬打死也不想再腿儿着去城里了。
高原隔三差五就会去城里办事,就说带着她一起去,没想到碰两个大队闹矛盾,都下午两三点了才回来。
“要不就明天再去吧,回来就得天黑了。”
本来高原今天要去兵团领物资的,但出了这么一码事,等汇报上去,估计领导也没闲心给他批条子了。但固定每月去城里拿信件的日子不能改,队里好多下乡青年都盼着呢,而且时间晚了,没有别的人跟着一起进城,高原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和田恬单独出去,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你不是还想给家里邮那两张特供票儿,就早点去吧。你看咱们村挺消停的,其实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今天能为点水两个大队就闹出人命,局势就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今天支书和村长还在说,打算粮食集中,不让人出村,外人也不许进来。分出一部分人手抗旱保苗,一部分人上山采集,预备存粮抗灾。”
他说的这么危险,一张照片也不是非取不可,田恬就更不打算去了,但他又说:“也算给家报个平安留个念想吧,看这架势,这种形式不是说几天就能扭转过来的,让你家人提早把粮领回来存上。而且我朋友给我捎信,说他们几个人手里有不少物质,让我去挑,你缺啥正好自己去选,不过他只要硬通货。”
这里说的硬通货,就是黄金和珠宝,这些田恬手里真有,当初就是为了预备有个不时之需啥的能用用。现在用它还能换东西,如果以后形势再继续恶化下去,怕就是一块铁了。
田恬把两张特供两票装好,又从被角扣除枚金戒指,坐上高原的自行车,俩人就进城了。为了避嫌,孤男寡女俩人是不能亲密的坐在一辆自行车上的,那样不管谁看了都会说这是在搞对象。所以高原在村口等田恬,一路上没人就带着她,如果离老远就看见有人,田恬就跳下车假装步行进城,等人走远了再上车。
取相很顺利,照片她也很满意,给家里简单的留了几句话,就夹着粮票和照片,塞到了邮筒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每次对田家人好,她心里就好像松了口气一样,估计还是因为占了人家姑娘的身体,心里有些愧疚吧。
之后就七拐八拐的到了他的朋友家,就像高原说的那样,他朋友家里有个卧床的老妈妈。这要换以前,到朋友家看到有病人,如果不带点啥,也多少会给扔几个钱。但现在不用,你诚心的问候两句,人家就会非常感谢了,民风淳朴。况且现在的形式,大家更不会挑什么了,简单说了两句话,那人就领着俩人进了后面的小隔间。
屋里一张床,一个桌子,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各种物品。
田恬也不矫情了,先捡着能吃的东西拿,最后才拿了一瓶雪花膏。头可断,血可流,形象不能乱,要死也得死的体体面面的。
田恬那个翡面儿金戒指,那人只给换两斤桃酥,两斤油茶面,一块香皂和一瓶雪花膏。田恬不懂现在是什么行情,但外面确实已经买不到吃的了,明知道他给的不多,可也打算认了。
“兄弟,你办事也不地道啊!我老妹儿以前从照顾你,裉头上你就一点情面不讲,谁你都狠宰一刀!是不是以为我们就你这一个路子,非得在你这儿买啊。”
这人和高原是处了几年,但都是互惠互利的,他跟谁也没交过心。和田恬比,自然不会帮着他了。
“哥!现在全国都是这个形式,我也不容易。”那人解释道。
“是这个形式不假,一个戒指也确实是换这些东西,但戒指上镶的那个面儿,你不会不识货吧!”
那人一看高原是真懂行,糊弄不过去,腆着脸说自己糊涂了,屋里黑也没看太清,又给她加了牙膏牙刷和几斤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