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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门后,少年们稍稍停留,又说了会儿话。正准备各自散去寻找适宜的地方待着呢,便见杨可晴和蔺松华两个人小跑着过来。
俩小家伙都憋得小脸儿通红,气喘吁吁,显然是跑了有段时间了。
“怎么了这是?哎哎你们慢点儿,仔细别摔着了。”穆效把俩孩子拦住,问道:“干吗呢慌里慌张的?”
杨可晴很少有连续跑这么长时间的时候。虽然只在这附近绕了绕,可禁不住端王府太大了。腿都酸软了,府里最前面这一块地方也还没绕完。
刚才跑着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她就发现胸口发闷。忙喘着粗气说道:“找不到槿姐姐了。你们看到她了吗?”
“她应该是和王爷在一起吧。”许林广说道。
蔺松华忙道:“可是小爷爷也不见了呀!侍卫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不见了?”葛雨明和顾青言对视一眼,葛雨明当先往旁边走去,“我问问去。”
他口中说的,便是在端王府里做活儿的人。
偌大的端王府,侍卫们不见得知道王爷去了哪个地方。但是做活儿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府里穿行做事,多问上几个,说不准就有人瞧见了。
果不其然。
当他问到第四个仆从的时候,那人说道:“王爷和那位姑娘一起,好似往狗舍去了。”
去狗舍的话,要么得出了大门绕过去,要么,就从旁边的偏门穿过去。
刚才杨可晴问的是前面的那些侍卫,他们既是不知道,那么两人很有可能是从偏门穿过去的。
葛雨明这便折转了回去,把这消息告诉了大家。
一听“狗舍”二字,孩子们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阿吉阿利那两只巨犬。登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杨可晴双手握得死紧,小嘴抿得紧紧地。看上去好似还凑合。
蔺松华的眼睛里已经有了雾气。
“怎么办?槿姨姨会不会有事?那么危险的地方,小爷爷怎么能带她去呢?”小皇孙紧张地说道。
他这么一讲,已经有人想了起来。
顾青言斟酌着说道:“听说邹大将军府里有位姑娘被阿吉阿利吓到过……”
“而且,好像是他们府上的三姑娘?”许林广接道。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心里齐齐一凛。
邹三姑娘,可不正是元槿么?
蔺君泓把她往那边带,到底是怎么想的!
思及此,少年们再也待不住了,当即就要往那边去看看。
杨可晴突然迈开了小短腿,噔噔噔要往那边去。
穆效伸手一捞,把她拽了回来,交给了最近的一名侍卫。
“看好小郡主。”穆效与侍卫说着,又与杨可晴道:“我们过去看看就成了。你们俩在这里等我们。”
杨可晴一想到阿吉阿利可怕的模样就有些害怕,却还强撑着说道:“我得去看看槿姐姐!万一她害怕了,我能陪她!”
顾青言笑道:“王爷和她在一起,你不用担心她。”
“真的?”
“阿吉阿利最听王爷的话。你们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他么?”
听了他这话,杨可晴和蔺松华方才放松了些。
许林广也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们就成。不然的话,你们见了它们害怕,我们还得看着你们,岂不是要顾不上槿儿了?”
两个孩子这才点点头,答应了不一同过去。
少年们这便齐齐地赶紧往那边行去。
葛雨明抿了抿唇,将刚才扬起的那点勉强的笑意给压了回去。
他心里头其实忧心得很。环顾了下周围兄弟们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的担忧。
端王爷是什么性子,他们还不知道?
压根就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
曾经有女孩儿为了博他一个眼神,下了狠功夫地在他面前显摆。
她明明看到阿吉阿利后腿就在打哆嗦了,非要说那两只巨犬可爱,友善。然后大着胆子往巨犬边上的端王爷靠过去。
结果,阿吉阿利根本不买她的账。三两下就把她的裤脚咬得稀烂。
那姑娘吓得魂飞魄散。虽然一丁点儿的伤都没有,却狼狈地连爬带滚的离开了。
而端王爷,则在旁边兴致昂扬地欣赏天边的浮云,压根连个眼神都欠奉,自始至终都没往那女子身上看过。
思及此,少年们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也不知道元槿怎么样了。
如今他们最怕的情形就是,一边邹三姑娘吓得瑟瑟发抖,另一边,端王爷还要指了阿吉阿利给她看:“你瞧,它们俩很可爱的,一点都不吓人。不信,你摸摸看。”
想到那个诡异的情形,少年们都惊得快要冒出冷汗来。偏偏这种事儿,端王爷还真的有可能做出来。
狗舍是端王府中最为偏僻的一个角落。
甚至于,其实并不是在端王府的范围内。
端王爷喜欢动物,却很少养动物。府里头不算那些散着养来用的马匹,正儿八经算是王爷亲自养的宠物,就战马烈日和阿吉阿利两只巨犬了。
因为这仨都不是脾气好的,所以,蔺君泓得把它们单独饲养。
烈日倒也罢了。虽然性子烈,最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所以蔺君泓单独把最偏僻的一个院子给了它。除了马厩外,剩余的宽阔场地是他平时溜圈儿的地方。
而阿吉阿利。这俩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
端王爷不愿它们伤到了他府里的爱将们,所以,并未让它们真正地住在端王府内。而是在和烈日的院子隔了一堵墙的外头,专门让人加盖了个宽敞的地方,用来饲养这两只巨犬。
之所以盖得宽敞些,是因为没事的时候,这两只大型动物会在那里面互相追逐着打闹。
别的动物打闹,那是正儿八经闹着玩儿。这两只,有时候疯起来不管不顾的,会真的扑上去互相发狠争斗。
这个时候,打扫狗舍的人还有负责每日里带它们溜圈儿的人,谁也不敢靠近。只有蔺君泓过去,方才能够喝止住。
正是由于它们两个当真是凶猛无比,所以,大家才那么担心元槿。
少年们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狗舍。谁知,却扑了个空。
负责打扫这儿的人说道:“王爷刚才和邹姑娘来过,带着它们进了那边的林子里。”
端王府外,有一片密林。也是三条街的长度,刚好与端王府相平。
当年这个地方本是房屋,后来没人住,空了下来。
先皇就想了法子将这块地方腾了出来,专门种植草木。为的就是幺子往后想骑马的时候,无需出京,在自家后门也能得偿所愿。
当年的小树,如今早已长大。到了夏日的时候,草木茂密,郁郁葱葱,倒是难得的消暑之处。
这里也属于端王爷所有。
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他会将烈日牵出来,在林子里走会儿。让它吃吃草,顺便散散心。
只是今儿把阿吉阿利给带去,又是闹的哪一出?
穆效他们面面相觑,带着满腹疑惑,脚下一转,往那边行去。
暖风吹拂,蝉鸣四起。
蔺君泓斜倚在树边,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儿和两只巨犬,心情很是复杂。
他没料到,元槿居然不惧阿吉阿利。
他也没料到,阿吉阿利竟是不排斥女孩儿的靠近。
虽然刚开始女孩儿和狗狗都带了点试探的意味,一点点朝对方靠近、伸手。但后来没多久,元槿和狗狗们就打成了一片,毫无芥蒂了。
从狗舍到密林的路上,元槿轻唤了蔺君泓,与他说,若非邹元杺让人在她的马车里放了个阿吉阿利的玩具,阿吉阿利那日也不会刻意去冲撞她的车子。
蔺君泓这才知道,元槿特意让他带她来看阿吉阿利,并非是要寻他算账,也不是说非要给两个狗狗一点教训。
而是想要让他亲眼看到,她不会因为这两只狗狗而受惊。
“你看,我和它们能相处得很好。”女孩儿这般说道。
端王爷本是十分欢喜的。毕竟,她肯主动接触到他的生活中来,这让他有种意外的惊喜。
可是她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他的心情瞬间跌倒了谷底。
“认真说来,那件事本也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家中有人刻意为难,那事根本不会发生。所以,不必再愧疚了,也不用再为我做这么多。”
蔺君泓琢磨了一下,总算是明白过来,她将他最近的“异常”举动,统统归结为恶犬事件后,因了愧疚而做的弥补。
所以她今日来了这么一出,想要让他将那些尽数放下。
端王爷又气又恼。心里头升起一股子冲动,想要和她面对面讲清楚。可看着女孩儿澄澈的双眼,他又犹豫了。
……这姑娘分明还没开窍。
他若这个时候说了,让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会不会适得其反、把人吓跑了?
端王爷只能硬生生地怄着一口闷气,上不去下不来。
偏偏这个时候元槿说了一句更为雪上加霜的话。
“那把琴,我还是不要了。作为初学者,用那个太浪费。”
蔺君泓彻底恼了。
不是恼的她。他舍不得恼她。
他气自己很多心思都没法说出口。
心思纷乱下,端王爷有些口不择言地道:“你那琴和我这笛子,本是一对。都是百年前一位大师亲手所做。你若觉得用这琴污了你的手,又或者觉得与我这玉笛同宗同源的琴配不上你,就把它丢掉好了。”
元槿哪想到他会那么大的反应?
看他这般生气,她有些回过味儿来,或许,王爷送她这琴,并非只是因为愧疚。
那会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因为她能陪伴小郡主?
元槿左思右想捉摸不透。
世人皆知端王爷行事单凭自己心意。故而她虽觉得这事儿总透着蹊跷,却也没再多想。
谁能猜得中端王的心思呢。
不过,如今她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真心想将东西送与她的。
这样一来,元槿倒是心里放松了许多,坦然道谢:“多谢王爷好意。往时是我想岔了。”以后有机会了再谢他吧。
蔺君泓看她总算不推辞了,心里头这才好过了一点。
但是。每每想到元槿讲起被邹元杺暗算时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蔺君泓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犯堵。
如果不是在家中时需要小心谨慎,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哪需要这般仔细思虑仔细衡量。
初时惹起恶犬事件的是二房那个嫡女。借着这事儿的后续,讹了槿儿衣裳、欺瞒众人的,是二房的那个庶女。再加上一个二太太,还有一个老太太。怎么看,将军府一个个的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她平日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青言、葛雨明他们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的便是端王爷闲适地倚靠在树边,女孩儿和狗狗们在林中嬉闹的情形。
他们知晓,端王爷还是很疼爱这两只巨犬的。毕竟除了阿吉阿利外,很少有动物能长期留在他的身边,和他和睦相处。
如今看到这两只这么听元槿的话,简直乖顺到了跟平日里见的宠物犬一般,几人的心里都略有些复杂。
几人正面面相觑着,便听蔺君泓唤了声顾青言,而后说道:“你没事的时候跟顾老好好说一说。”
“说什么?”饶是顾青言聪慧机敏,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说,边关将士辛苦,长年无法归家,太过辛苦。”
端王爷气定神闲地道:“顾老既是体恤将士们的辛劳,不如和陛下说一声,今年让将士们回京述职。旁的不说,最起码让他们能和家人团聚一下。这样年后也就能更为放心地投入到战事中去。”
得亏了在场的大部分都是聪明人。他这么拐来绕去的,也听明白了。
葛雨明促狭地笑了笑,低声道:“最主要的还是北疆吧?”
北疆便是邹大将军镇守之地。
端王爷这般,分明是在想法子让邹大将军回京一趟来和儿女团聚。
蔺君泓笑笑,不置可否。又暗自思量着,依着邹宁扬那疼老婆孩子的性子,回到家看见他宝贝女儿被欺负成了这样,还指不定会怎么样的雷霆震怒呢。
端王爷越想,越觉得那情形相当美好。忍不住又和顾青言说了几句,让他回去后务必要与顾老说仔细了。
元槿本也没打算离开太久。和阿吉阿利闹了一会儿后,便与大家一同往回走。
知晓元槿和两只狗狗相处甚好后,杨可晴与蔺松华瞪大了眼睛,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可晴什么都还没说呢,蔺松华当先开口道:“槿姨姨好厉害!”
杨可晴就把到了嘴边儿的话给咽了回去,颇有些与有荣焉地说道:“那是。那可是我槿姐姐!”
小姑娘一激动,小脑袋就不太灵光了。太过于激动,脱口而出道:“你不知道,上一回在山明寺,我让槿姐姐骑烈日,结果,槿姐姐翻身而上,一下子就搞定了!”
她正沉浸在小皇孙敬佩的目光里,就听旁边有人凉凉地说道:“哦。我说上一回那丫头怎么骑着烈日到处晃呢。敢情是你的主意?”
杨可晴心里头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小舅舅在这儿呢,她怎么就把这么机密的事情说出来了……
蔺君泓看着她小脸儿一点点泛了白,勾唇一笑,正要开口。突然手臂上一紧,竟是衣袖被女孩儿轻拉了下。
“那日其实是我不对,自作主张非要去骑。与可晴无关。”
这就是在为小郡主开脱了。
蔺君泓目光一转,落在了她拉着他衣袖的手上。
这个举动,她平日里断然做不出来,想必是情急之下顾不得方才这般。
可是,女孩儿素来受礼。如果是以往,即便再紧急的情形下,她也不会如此。
莫不是在她心中,潜意识里已经将他划定为可依赖之人了?
这个发现让端王爷甚是愉悦。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尽数答应了下来。就连刚才打算给杨可晴撂下的那一两句狠话,也尽数咽了回去。
此时时间尚早,距离晚膳还有段时间。
端王爷便让大家各自寻了喜欢的地方去。
顾青言和许林广一同去了藏书阁查询典籍。葛雨明和穆效则是去了习武的院子,打算瞧瞧端王爷最近又寻到了什么新的趁手兵器。
蔺松华和杨可晴的计划比较多。先要去喂锦鲤,然后到水榭边上吃消暑的冰饮,最后去园子里摘果子。
杨可晴邀了元槿一同过去。
元槿原本是想答应的。可是不经意间回头一看,正好瞧见了端王爷那孤单落寞的身影。
少年们刚刚离去的时候,未曾问过他,便自顾自各自散开了。
结果,独独留下了他。
元槿思量了下,试探着问蔺君泓:“王爷等下作何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
这话还没说完,元槿便见两个小家伙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才明白过来,两个小孩子都不愿和端王爷一起玩。
她哑然失笑,顿了顿,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要不要和我,嗯,去池边看荷花去?”
杨可晴和蔺松华顿时松了口气,投给元槿一个坚定眼神。
照理来说,端王爷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因为他最不耐烦的就是看那些什么花儿草儿的。
只要他拒绝了,元槿便依然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谁知端王爷懒懒的声音飘来后,却是出人意料的两个字。
“好啊。”
蔺君泓凤眸半眯,望着女孩儿袅娜的身姿,淡笑道:“我就和你一道吧。”
而后,端王爷勾唇一笑,问两个小家伙:“你们要不要一起?”
杨可晴震惊了。
蔺松华惊愕了。
两人齐刷刷地去看他,猛地摇头。然后调转视线,一脸同情地望着元槿。继而齐齐往后退了几步,飞也似地跑远了。速度甚快,让元槿都来不及说声道别的话。
元槿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侧首望向身边的少年,笑问道:“你有那么可怕吗?”
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晶亮,透着狡黠的光彩,半是调侃半是促狭。
蔺君泓这下十分肯定,女孩儿已经对他放下了心防,开始试着接受他、平等地与他相交了。
这可真是来之不易。
端王爷暗松口气,心里甚是欢喜,笑道:“或许吧。难道不是?”
语毕,不待元槿想清楚,他已经指了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院子说道:“走罢。那边有个荷花池,还算不错。再往前面走,还有两个院子有荷塘。你若是不嫌麻烦,不如一一看过去。”
这三个院子一个是布置清雅,用荷花来相衬的。一个是雕梁画柱较为华丽,种荷稍作点缀。还一个,便是花园了。
蔺君泓先带着元槿去了花园。院中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相当美丽。
元槿没想到端王府的花园那么大。公主府的已经很宽阔了,端王府的足足有公主府的三个差不多。里面各色鲜花盛开,很多她不只叫不出名字,甚至都未曾看到过。
一路缓步而行,穿梭花丛之中,嗅着百花香气,和乐而又满足。
元槿最终在一株花前驻了足。
她并未见过这种花。花瓣反复,色泽鲜艳瑰丽,宛若白日里绽放的精灵,夺人眼目,让人挪不开视线。
正兀自发怔间,突然,眼前的花儿颤了颤。紧接着,它脱离了茎枝,离她越来越近。
肆意的香气扑鼻而来。
元槿想要躲闪,哪知身边之人速度更快,不等她侧身避过,已经直接将花插在了她发间。
元槿没有在发间簪花的习惯。更何况这里百花开遍,可这种花只有两朵,显然十分珍贵。这般戴着,总觉得有些浪费了。
女孩儿不由脸上微红,抬手就要把它拿下来。
谁知手刚刚抬起,就被温热的大掌握在了手里。
“取什么?很好看,戴着就是。”
不过是一朵花罢了。往后这整个花园都是她的,取一朵用了又哪里需要太过在意?
蔺君泓似是不在意地说着,心思全飘到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原先就觉得,她的手那么小、骨骼那么纤细、皮肤那么莹润,握在手里,感觉一定不错。
可真的心愿得偿,能够交握之时,他才发现,原先的估计还是太过于保守了。
这种感觉,分明已经不是“很好”两个字所能表述的了。
心,雀跃到了极致。心跳速度,亦是快到了极致。
但是这些都无法表达出他满腔的欣喜。
他甚至觉得,距离这样近,自己甚至闻到了女孩儿身上淡淡的馨香。
……真恨不得一直这样握着才好。
只可惜,不过一瞬,元槿就已经把手抽了出来。
他用力紧了紧,想要挽留。却怕她太过害羞恼了他,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五指。
元槿并不知道身边少年的心中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却也觉得,刚才那一握的时间稍微久了那么一点点。不由狐疑地去看蔺君泓。
可端王爷神色如常,气定神闲。仿佛刚才那一抓一握,不过是想要阻止她时的顺手举动罢了。
元槿只当自己多心了,就将刚才短暂的疑惑给抛了去,继续前行。
蔺君泓却是回味着刚刚那触动心弦的一握,心里天人交战着。
是要冒着风险再试一试,还是静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怎么选,都是难。既有不甘,又有不敢。
真是比打仗还不好办。
端王爷暗中纠结了一路,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结果到最后,都没能从两个答案中选择出一个来。
可是时间已经为他做了最后的抉择。
此时已经到了晚膳,不得不和众人相聚了。
蔺君泓又是懊恼又是惋惜。恨这时间过得太快,恼自己太过犹豫不够干脆。
他估计放慢脚步,刻意拖着元槿的步子,一路缓行。但,即便这样慢、即便比旁人晚了很久,最终却是依然来到了宴请的院子。
端王爷最看不惯那些个繁文缛节。一早就发了话,这次都是自己人来,无需拘束,大家都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蔺松华虽觉得不合规矩,但一想到能和元槿同桌而食,顿时连连点头,笑眯了眼。
少年们似有所悟,悄悄地交换了个眼神,都心下有了主意。
此时元槿一出现在院子里,杨可晴当先就扑了过来,拉着她一同入席,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蔺松华看到元槿亦是十分高兴。看到元槿选定了位置,他正要在她另一侧空着的座位坐下,小身体却骤然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顾青言笑着把蔺松华安顿在了他和葛雨明中间。
蔺松华挣扎着想要下去。刚动弹了两下,他就发现,自己觊觎了半天的最佳位置,已经被端王爷给抢了去。
看着气定神闲坐在女孩儿身边的小爷爷,小皇孙悲愤了。但,那又如何?他可是不敢和小爷爷抢的。
于是只能闷声闷气地坐在位置上暗自恼火。
葛雨明笑道:“听说小皇孙最近武艺精进了不少,我等会儿要口头上考你一考。”
蔺松华一听这话,顿时有了兴趣,“我通过了如何?没通过又如何?”
“如果通过了,我自然会在祖父面前替你说些好话。祖父惯爱和朝中大人们议论晚辈的武艺。那样一来,没多久就有人知道你进步了。若是不通过,少不得要罚酒几杯。”
武艺一直是蔺松华心中的痛。
听闻答得好了能有机会改变自己在朝臣心中的印象,小皇孙顿时腰杆儿挺得笔直。
“好!我就让你考我一考。我就不信自己考不过!”蔺松华斗志昂扬地说道。
葛雨明和顾青言交换了个眼神,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
虽然顾青言不习武,但他博览群书,只问理论知识是全然无碍的。
那边两问一答热火朝天,这边元槿刚刚坐下,眼前就砰地下多了一杯酒。
“我敬槿妹妹一杯。”
穆效手里端着另一杯斟满的酒,满脸歉然地说道:“刚才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改天有机会,嗯,见到那谁,记得替哥哥说几句好话啊!”
说罢,不等元槿开口,撂下一句“我干了你随意”,一扬脖子,闷了整一杯下肚。
元槿酒量很差。稍稍抿了一小口就作罢。
许林广在旁晃着酒壶说道:“妹妹怎么喝那么少?可是穆效的诚意不够?”
元槿连忙摆手,说道:“我酒量不行,一个不小心就会醉了。”
“醉了怕什么。”顾青言抽空朝这边笑了笑,“这儿这么多屋子,随便找一间歇一个晚上,明儿早晨再走就是。”
元槿赶忙推辞。
杨可晴原本就还没玩够。听了顾青言的话,她大眼睛滴溜溜转,有了主意。抱着元槿的胳膊晃啊晃,眼巴巴说道:“槿姐姐,今儿晚上就住这里吧。我陪你呀。”住下来,就能多玩一个晚上啦!
“可是——”
“就住下吧。”蔺君泓轻笑道:“总不能这里这么多屋子,你都选不出一间自己喜欢的来?”
他抬指叩了叩桌案,侧身过来凝视着她,说道:“若真的是一间合意的都没有。你和我说,我立刻让人整修。保管宴席散了之前就能好。”
主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刻意推辞,好像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更何况,好似所有人都准备留下来了。那么独她一个离开的,也不太说得过去。
元槿考虑了片刻,迟疑着点了点头。
少年们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至于蔺君泓……
他看看身边的女孩儿。皮肤白皙,身段纤细,五官精致漂亮,声音婉转悦耳。怎么看,怎么听,都是最能触动他心弦的。
虽明知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一想到她将在端王府里过夜,一想到她将躺在他府里的卧床之上,他莫名地有些口干舌燥,体内热气乱窜。忙拿起了手边杯子,咕咚咕咚一口喝完。
放下空杯时候,感觉到喉咙火辣辣的,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心急之下闷了一大杯酒。
元槿说了自己不能喝酒,少年们却是不听。一个轮一个地上前来给她敬酒。
一次两次就也罢了。她稍稍抿上一口就作罢。次数多了,她就有些撑不住。
就在许林广又端来一杯时,元槿已经不敢再喝了,急忙推拒。
正当僵持不下时,她眼前一空。那喝了好几次依然剩了大半杯的酒,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眼前。
“她既是不能喝,我替她就是。”
蔺君泓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元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酒杯,是她用过的……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用过的杯子被少年薄薄的润红的唇含住,然后半张开口,液体滑入他的口中。
而少年则一想到这是她用过的杯子,就禁不住脸上发热。忙一口将这剩余的酒尽数喝了,来掩饰自己心里那既甜蜜又慌乱的感觉。
两人心思各异,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杯子就见了底。
看到蔺君泓主动帮元槿喝了,少年们这下子更是欢腾开来。
四个人用着给元槿敬酒的借口,轮番上阵,灌蔺君泓一个。
即便再是千杯不醉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的轮番轰炸。
更何况,酒不醉人人自醉。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就在他身边。吃饭时,手肘不经意相触。说话时,脑中眼中全是她的笑颜。而且鼻端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分明就是她身上自带的馨香……
不多时,大家发现,端王爷有些撑不住了。
他平日的时候,神色冷淡。偶尔说笑一番,眼中也是蕴含着藏不住的煞气。
可是此时,他精致的眉眼却仿若暗夜中灼了火一般,妖冶至极。
一个抬眸,一个淡笑,风流顿生。
就连杨可晴看了,都忍不住低声赞叹,说小舅舅这样真漂亮。以前都没见过。
她拉了拉元槿的手臂,示意元槿靠近一点儿。
元槿刚凑到小姑娘的跟前,想要仔细听她准备说什么悄悄话时,忽然,身边的少年传来近似于呢喃的轻唤声。
“槿儿……”
那声音中包含了诸多情绪。似是欢喜,似是心疼,似是留恋。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人听了忍不住心里发颤。
元槿下意识就坐直了身子,打算问他怎么了。
谁料蔺君泓浅笑了下后,竟是两眼一闭,醉晕了过去。
然后元槿身上骤然一沉。
……他居然就这么歪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昏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