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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伯友在屋子里不说话,只有一个恍惚的身影影影绰绰叫人看不真切,郑启之又早已酩酊大醉,身体还带着些摇摇晃晃,口中含混不清的说道,“我就知道娘偏心……为何当日哥哥趁我出外打仗,夺了我在郑国的权利之时娘没有如此怪罪过哥哥?”
郑伯友深深的吸了口气,当日老夫人怎么可能没有怪罪过郑伯友将自己弟弟的权利架空一事?这些事情作为兄弟中的另一个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为人父母者手中这一碗水想要端平未免太过困难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如此。郑伯友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双手撑在桌面上,头沉沉的低了下去,他不做声,郑启之就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并不想搭理自己,只能是叹了口气,“孩儿今日大婚,未能向娘敬酒乃是孩儿不孝,可是孩儿也知道,娘必定不会喝下这杯媳妇茶,孩儿也不想廿七为难。”
“娘既然不想说话,孩儿就先行告辞了!”郑启之说罢就转身踉踉跄跄的走了,送走了宾客就是行洞房花烛之礼,郑伯友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的疼,他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已经冰冷的尸体,忍着剧痛将蜡烛吹熄,缓步从这屋子里走出去,口中喃喃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原本想要出去和自己随从会和的郑伯友鬼使神差的却朝着郑启之的厢房走了去,他想在看看廿七,似乎就是为了确认廿七在郑启之的身边过的好不好?若是她真的幸福,便是离开了他也是好的,他能给她的实在是太少了。
红色烛火映衬的厢房中,影影绰绰,充斥着一股暧昧氤氲的氛围,廿七坐在床头无比安静,双手紧紧的抓在了一起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屋子里的气氛很平静,平静到郑启之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被无限的放大了,他来回的在廿七的面前走着,手中细细密密的满是汗水,他咽了一口唾沫,走到了廿七的面前,蹲了下来抓住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却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和廿七之间的关系就在那次廿七上吊自尽未遂之后,变得生硬而且冰冷了,许久之后郑启之口中才喃喃的说道,“对不起。”
廿七摇了摇头,喜帕上金灿灿的穗子随着她的头一点点的摆动着。
“是我太急了,回到这里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急躁了起来。”郑启之说着,廿七的手反过来抓住了郑启之,“不要和他比,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行为处事有着不同的风格,你若是硬要去学他,想要做的比他好,最后你就会输掉一切的。”
“我至少……还赢了你!”郑启之笑了出来,站起身坐在了廿七的身旁。
“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你。”廿七轻声说道,这话就像是被拨动的琴弦,声音激荡在郑启之的心中,他一手掀掉了喜帕,露出了廿七的容颜,她唇红齿白、妆容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宛若桃花,十分醉人。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门外窥探着这一幕的郑伯友觉得心口无比疼痛,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想要干脆转身离开,可是却又做不到。
郑伯友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按在了原地,眼睛就像是锁在了廿七的身上不愿离开,看着郑启之对她的亲吻、对她的抚摸,他觉得一刀刀的就像是砍在自己的心上,恨不得推开门去将廿七从床上拉起来就走。
可是廿七也说了,这一切是她心甘情愿的,他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郑伯友听见不远处蓦地传来了脚步声,这叫他整个人绷在了一起,立刻朝后退了一步,躲在了阴暗之中。前来的人是喜娘,手中端着酒杯和一壶酒,敲了敲这屋子的门,里面传出的是郑启之极为不满的口吻,“谁?”
“是我。”喜娘说道,“老爷和夫人的婚礼还差一步,才算是礼成呢。”
郑启之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自己和廿七的温存这么被人打断,可是又不能全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蓦地站起身,廿七却拉了拉郑启之的袖子,“不想去就打发喜娘回去吧?”
“无碍的,不耽误什么事儿。”郑启之说着就朝门外走了去,一把拉开了大门,看着面前的喜娘,一手将这托盘拿了过来,一面招呼道,“行了,你回去吧。”他说完从身上拿出了些钱币递给喜娘,喜娘接下来,欢欢喜喜的说道,“恭喜郑伯,贺喜郑伯。”
郑启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喜娘转身告辞朝着越来越远的地方走了去,进了屋将酒杯中的酒水倒在了两个酒杯之中,拿到了廿七的面前,递给她一杯,自己手中握着一杯,他又在廿七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抚摸着廿七的面颊,她的肌肤光滑而细腻,有着少女般特有的触感,“少喝一些吧?”
廿七摇了摇头,“无碍的,我今日也觉得十分高兴,酒水能助兴。”
郑启之看着廿七点了点头,二人的手臂交织在了一起,廿七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看着面前的郑启之,她的眼神有些迷离,面色娇羞而通红,郑启之看着廿七笑了笑,也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郑启之的妻子了!”他看着廿七说道,却没有注意到廿七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最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喷在了郑启之的身上,这个场景叫面前的郑启之一惊,站起身来说道,“廿七?”他这话说完,也觉得自己腹痛如绞,再看着手中的酒杯,不可思议的说道,“酒里有毒?”
“对不起……”廿七摇着头,神情痛苦,“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郑启之的声音中充斥着无尽的痛苦之意,将廿七从床上拉了起来,双手揪住了廿七的衣领,“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为了他要杀我,解药给我……解药呢!”
“楚夫人的毒药,怎么会有解药?”廿七看着郑启之问道,笑容异常的苍白。
“是大王?”郑启之不可思议的说道。
“黄泉路上有我相伴,你也不算孤独了!”廿七说道,郑启之一个反手将廿七的脖颈扣住,“一定会有解药,大王绝不可能叫你杀我,你不要骗我!解药叫出来,否则我今天就将你掐死在这里!”
“横竖都是一死,我害怕什么?”廿七的表情很平静,看着郑启之说道,“大王说,要找个最合适的时机杀了你!我一直在等今时今日。”
“为什么?”郑启之问道,十分不解,“你下手的机会太多,为什么挑此时此刻!”
“因为他所有的东西你都已经得到了,你再也抢不走他更多的东西了,现在下手……才最安全,不会有人再图谋为你报仇了,你所有的党羽和派系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我杀了你,他来接手郑国这个烂摊子,刚刚好……更重要的是,晋北之战,不能败!绝不能败,让你不打败仗,大王又不能给你任何许诺,唯有我这么做,你才能没有顾虑的放手一搏。大王将郑伯友调走,给了你夺嫡的机会,就是因为他知道,你夺不走郑伯之位的!”廿七虚弱的说道,这话却叫郑启之感到无比愤怒和绝望,心中有种深深的被背叛的感觉。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根本不爱你,他的心中只有褒姒那个贱人一个!”郑启之歇斯底里的说道,手上也忽然之间的就没了轻重。
“娘娘说……咳咳,”廿七挣扎的说道,咳嗽的时候只觉得喉咙之中满是血腥的味道,“若是爱一个人,就不该期待回报,若是期待回报,便不能称之为爱了。褒大夫爱娘娘,不正是如此吗?以一个敌对者的姿态站在她的对立面上,在她濒死的时候却意外的救了娘娘……咳咳……”廿七越来越虚弱,眼前几乎变得一边漆黑了,她的这番话叫郑启之觉得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只是半大孩子的廿七,居然城府之深、心机之重,瞒过了他的双眼,他居然蠢到对这个女人深信不疑……此刻饶是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如果真的是楚夫人的毒药,他很清楚,绝不可能还配有解药。
廿七觉得自己快要被人掐死了可是喉咙之间忽然就被人一松,然后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的朝着鼻腔、口腔内涌了进来,她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启之的身后多了一个人,郑伯友一剑捅在了郑启之的身上,长剑贯穿着他的前胸后背,他不可思议的缓缓转过身去,可还没有看清后面的人是谁就已经倒了下去,鲜血溢满了满地。
这场婚事,这场喜事;这场丧事,这场白事。